這短短幾步的距離,薑蕪卻始終無法?邁開腳步來,直到床上傳來一聲?夢囈般的聲?音:“娘親。”


    薑蕪回了神,她這次沒再猶豫了,兩步走到了床邊。


    床上的小人?還?緊緊閉著眼睛,她的頭已經?被包紮過了,以往總是肉肉的小臉短短幾日已經?瘦了許多,這會兒因為發熱紅撲撲的。


    即使閉著眼睛,從她的表情也依舊可以看出?她的痛苦,所以下意識地叫著娘親。


    “娘親……”


    她又叫了一聲?,女兒稚嫩的聲?音裏都是濃濃的委屈,帶著些許哭腔。


    薑蕪的眼眶在瞬間變得濕潤,心?口被無言的痛苦攥緊著,她握住了念茵的手。


    大概是在那些濃厚的藥味中捕捉到了母親的氣息,被握住手的念茵口齒不清地嘟囔了一聲?什麽,表情慢慢平和下來。


    念茵的手有些發燙,薑蕪握著那手,忍不住地開始流淚:“對不起,對不起念茵。”


    其實不敢來是因為知道的,她一看到孩子?,定然?就會心?軟。所有的怨恨、埋怨,都無法?對自己的孩子?升起。


    說什麽都是因為明珠,又怎麽可能呢?對她的愛是真的,十年來相處的記憶是真的,她帶給自己的快樂是真的。


    愛不能,恨不得。


    薑蕪哽咽地出?聲?,她的人?生,被楚淩弄得一團糟糕,她的家庭、感情,都被迫支離破碎。


    那個男人?,讓她痛苦至此。


    ***


    初一聽?力很好,即使是站在外麵,也能聽?到裏麵那壓抑著的小聲?的嗚咽。


    他的目光看似在往前看,卻又不知道落在了哪裏。


    這個府邸,原本隻是大人?用來金屋藏嬌夫人?用的,後來陰差陽錯,將錯就錯,就這麽成了他們的家。


    所以冥冥之中已經?注定了,從一開始,這個家就是因夫人?而立。哪怕看似是大人?在外支撐著,但夫人?才是真正的支柱。


    少了誰,其他人?的日子?都能過下去,唯有少了夫人?,是不行的。


    這個家,今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正想著的時?候,視線裏多了一個人?影。初一垂眸:“少爺。”


    楚燁在他旁邊站定,隻是視線是看向屋裏的。


    “母親在裏麵嗎?”


    少年哪怕隻有十二歲,也在府裏有了一些眼睛,更何況是夫人?的動向,他應該是一知道就過來了。


    初一回了是,兩人?便沉默地一起等在了那裏。


    “初一叔叔。”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突然?開口,“母親之前的夫君,真的已經?死了嗎?”


    “屬下不知。”


    “那個孩子?呢?”


    少爺知道的,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多,但是初一的回答仍然?不變:“屬下不知。”


    楚燁緊緊捏著拳,罷了,本就是父親養的狗,母親對他再好,他也不會對父親倒戈。


    但是楚燁心?中是有計量的,如果是母親與父親的對峙,他定是要?站在母親那邊的。


    沉默半晌,初一視線往他那邊瞥了瞥:“少爺,您可以站簷下避雪。”


    楚燁正站在台階下方,雪下得大,說話的這麽一會兒,他的肩上已經?積了雪。


    但是楚燁沒理他,依舊是自顧自地站在那裏。


    ***


    薑蕪從屋裏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楚燁。


    少年像是等了很久了,唇色有些青紫,臉上更是蒼白。


    若是往常,早在對視的瞬間,楚燁就應該向母親問好了,可今日他並沒有立即開口,隻是這麽看著母親。


    薑蕪從他的目光中讀出?了忐忑、惶恐。那日的事情,不僅是傷害了念茵的,想來給他也帶來了不小的陰影。


    薑蕪從下人?手裏接過傘,才走向他。


    “站在雪裏做什麽?”她一手撐傘,一手替楚燁拍了拍發上的積雪,“不冷嗎?妹妹都已經?生病了,你這個當哥哥的,要?先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


    如往常一般溫柔的聲?音,幾乎要?讓人?覺著,什麽都沒有發生,她還?是疼愛自己的母親。


    楚燁眼眶紅紅的:“母親。”


    看著是說不出?的乖巧。


    十二歲的少年,已經?是快要?跟她差不多高了,薑蕪對他笑了笑:“陪我走回去吧。”


    母子?二人?走在路上,薑蕪一句句地叮囑著。


    “不管我與你父親如何,那都是我們的事情,你是我們的兒子?,這是不會改變的。”


    “他到底是你父親,你不要?與他起爭執。”


    “但是他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缺點,他的缺點,你不要?學。”


    “也幸虧,你不像他。”


    路不遠,幾句話的功夫,就已經?到了。薑蕪停下來,轉過頭的時?候,看見?了兒子?依舊泛紅的眼眶。


    她心?下一歎,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自從楚燁稍稍長大了一些後,她就很少有這麽親近的動作了。薑蕪手搭上去的時?候,楚燁突然?抬起頭。


    “娘親,我會幫你的。”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是堅決,“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我會幫你找到叔叔的下落,還?有……姐姐,我會找到他們的,”他不顧薑蕪驚異的表情繼續急切地說著,“他總會老的,等我長大了,娘親若是不喜歡他,我也會幫你離開他的。”


    說到這裏,那泛紅的眼眶,終於溢出?了淚水,可楚燁甚至來不及去擦拭,隻是牽住了母親的衣角:“所以娘親,你別不要?我。”


    他從來不是母親的偏愛,更沒有被母親選擇的信心?。


    楚燁心?中滿是苦楚。


    薑蕪眼眶也有些澀,她抱住了楚燁,忍著淚意歎了一聲?:“我的阿燁,已經?長成了一個小男子?漢了。”


    她輕輕閉眼:“你放心?,娘親,永遠是你的娘親。”


    楚燁走後,初一看著薑蕪進了門,她沒讓人?跟著,初一隻能看著那扇門,隔絕了看向那個背影的視線。


    或許是個好兆頭也說不定,他想著,或許夫人?回看在孩子?的份上妥協。


    門關?上,薑蕪卻半天沒有動靜。半晌,她從懷裏取出?一個小藥瓶。


    這毒藥,是她恢複了記憶那天就拿到的,楚淩並不知道。她一開始是想將毒藥用給楚淩的,可是突然?想起自己失憶最初之時?,記憶錯亂時?給楚淩用過毒,並沒有效果。


    毒藥對他並不起作用,所以她改成了刺殺。


    如今,這毒藥仿佛有了更好的歸宿。


    她不是不要?這對兒女,隻是她給他們做了十二年的母親,如今……總要?回到自己真正的家裏去。


    “如果忘了我能讓你更幸福,那就忘了吧。”夢裏,梁謙是這麽說的。


    是的,忘了他,忘了明珠,就能像以前那樣,做她的丞相夫人?,母慈子?孝,丈夫寵愛。


    可是,怎麽能往?她無法?容忍,再次被奪去記憶。


    第87章 夢醒(九)


    薑蕪去看了念茵的事情,很快就有下人報給了楚淩。


    對於楚淩來?說,這應該是好消息,但是他的心裏沒有浮出太多的喜悅。


    大概是如今的他對薑蕪太過了解了,所以不敢輕易地認定這是她想通了的意思。


    男人往椅子後背微微後仰,斜向上方的視線,終於離開了桌麵上那副薑蕪的畫像。


    明明人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隻能像隻狗似的,抱著畫像寥以撫慰。


    楚淩很清楚,薑蕪隻要一天記著過往,他就有一天要承受著這樣的患得患失,他就要承受,那個人再也不會用傾慕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苦楚。


    他能承受嗎?


    過往與現實在腦海中交織,男人的呼吸逐漸紊亂,其實答案很明顯。


    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的臉、觸碰不到她的人,他的每一時每一刻都處在煎熬之?中。


    權利?金錢?家?


    所有的東西,有她在身邊的時候,他都有耐心、有精力地去經營,一旦離開了她,所有的這些對楚淩來?說,都仿佛沒有了任何的吸引力。


    楚淩低頭。


    畫像中的女子盈盈而笑?。


    他既希望薑蕪忘卻與梁謙的一切,繼續與他如往常那般恩愛。又?希望……哪怕是記得一切前塵,她還是能愛上自己,愛上原原本本完整的自己。


    他想要真正的幸福,與她真正的心意相?通。而不是踩在雲端之?上的虛幻。這次的危機,說不定,也是他們的轉機。


    楚淩的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著,那不可能。


    那是理智在向他發出的警告,可愛情中的人是不是大多如此,天生有一股不撞得頭破血流、就始終奢望著那一絲希望的固執。


    他自己終究也是不能免俗。


    萬一呢?楚淩忍不住地想,萬一……


    書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更確切來?說,是被撞開的。這在府中,隻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權利。


    顯然,進來?的並不是薑蕪。


    冷風隨著進來?的時候,楚淩突然覺著一股寒意,仿若心缺了一個窟窿,而風便在順著那窟窿往裏吹。


    冷,一定是因?為太冷了,所以他的牙齒才會跟著心一起打顫。


    急匆匆進來?的下人,卻在看到楚淩的那一刻,目光閃躲開來?了。他顯然很是為難與恐懼,卻又?不敢耽擱,硬著頭皮開口:“大人,夫人……夫人服用了毒藥,現在……危在旦夕。”


    男人的耳邊,在那一刻突然響起刺耳的長鳴,攪得他再也聽不見了任何其他的聲?音。他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一陣眩暈感讓他的手下意識扶住了桌子,支撐著自己沒有倒下去。


    察覺到他不對勁的下人趕緊過來?扶他,似乎是說了什麽,楚淩沒有聽清,他隻是一把甩開了向自己伸出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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