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五


    皺眉睜開眼,唐今就看見了那不知怎的又擠進了她懷裏來的胡女。


    胡女的身形其實比營中不少男子都還要高些,隻是腰身偏窄腿偏長,瞧著身形就有些單薄。


    但他這麽大一個人,唐今平日裏抱他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太好抱的。


    可這會那鑽進唐今懷裏來的胡女,半個身子都蜷縮著,低埋著腦袋將臉緊緊貼在唐今胸前,像是冬日裏被丟在大雪中瘦小無助的馴鹿一樣凍得瑟瑟發抖。


    唐今皺眉將他扒拉了下,卻發現他抱得還挺緊的,一隻發紅的手緊緊攥著她身側衣服不肯鬆。


    不過。


    他那雙冷冽的鳳眸緊緊閉著,一張臉蒼白得厲害,偏偏臉頰兩邊又掛著兩團病態的酡紅。


    擠在唐今懷裏的取暖的身體又冷又熱,不停發著抖,渾身都僵硬。


    唐今一摸他額頭,發現溫度已經燙得驚人。


    他這會未必是清醒的。


    唐今要是絕情些,大可以將他推開,將他丟出去,由著他自生自滅。


    可瞧著他的樣子,唐今就總是想到從前的一些事,又想起那個讓她留在軍營裏拚著命攢軍功攢銀錢的原因。


    唐今沉默良久,還是抱緊了懷裏的人,用被子將對方裹緊了些。


    第二天早上唐今起床的時候,胡女還沒有醒,那張好看的臉蛋還燒得通紅,長眉緊緊蹙著,體溫沒有半點要降下去的意思。


    繼續這麽燒下去,人怕是真要燒壞了。


    唐今去軍醫那拿藥,但軍醫又不知道得了誰的命令,推說說沒有藥了,最後就丟給了唐今一包用剩下的藥渣子。


    唐今沒法,隻能托人到外麵去買了幾服風寒藥回來,煎了再喂給那胡女喝。


    這麽弄到晚上,在喂那胡女喝了三次藥後,昏睡了一天的胡女才總算醒來。


    也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麽時候醒的,唐今找人弄來了一堆幹草,正坐地上紮新被子,弄得脖子有些酸抬起頭放鬆的時候,就看見了那雙幽幽沉沉的翠綠眸子。


    大病之中,他的模樣瞧著也沒有前兩天那麽神氣了,臉頰紅撲撲的卻半點不顯氣色,唇瓣幹燥,發絲也淩亂。


    唐今這會還不想搭理他的,可看他那副病怏怏的樣子,又還是伸手把旁邊火爐上熱著的一罐米粥放到他手邊。


    也沒管他要不要吃,放下罐子,唐今就坐回板凳上去繼續弄手裏的被子了。


    快到年底了,這幾天的氣溫又低了不少。


    那從早落到晚的大雪已經壓垮了不少營帳,愈來愈烈的冷風也跟刀子似的刮人。


    晨起去操練場上站上一會,什麽都不用做,身上的衣服就能直接凍成冰。


    這種情況下,唐今之前抱來的那床褥子也有些不夠用了,找人帶風寒藥回來的時候,她也順便讓人弄了些幹草跟碎布料回來,準備再紮一床被子疊著蓋。


    幹草被子雖然不擋風,但兩床被子疊著蓋,總是比隻蓋一床暖和的。


    唐今將那些幹草都在火爐前細細烤過一遍,確認都烤幹了,沒有潮氣了,便用粗線紮成一捆一捆的,然後再連著捆成一大片。


    縫隙間塞入幹草、碎布料,用粗布縫的被套將之套好,再放在火爐前烘烤上那麽一會,一床厚實安心的新被子就做好了。


    新被子唐今盡量做大了一些,鋪到床上,能直接把那床小的褥子蓋住。


    時間不早了,唐今沒再耽誤功夫,簡單洗漱了一下就上床睡了。


    新被子剛在火前烘過,還帶著熱意,疊著那床本就溫暖的小被子蓋,外頭風雪再大也能睡得安心了。


    不過。


    唐今是睡得安心了,但那就坐在她旁邊還盯著她的“胡女”,卻有些睡不著了。


    腦袋還昏昏沉沉的跟吸滿了河底汙水一樣,又沉又重又冷。


    手腳一陣酸軟無力,骨頭裏又有種莫名的刺痛。


    唯一能讓他感覺好受一點的,就是剛剛喝進嘴裏的米粥。


    因為那普普通通的一碗米粥,一會發冷一會發熱的身體裏才生出一股真正的暖意。


    可那點暖意,現在也因為唐今上床後看了他一眼,就直接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樣子,背過身直接背對著他睡了的舉動,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米粥也不想吃了,也不想再瞧見這個氣人的陳人,胡女躺下身也背著唐今睡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兩人都過得井水不犯河水的。


    唐今直接當他不存在了,就連幫他帶飯的事都喊了別人去做。


    有他沒他對唐今的生活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影響。


    隻是她原以為這件事情到此也就這樣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了。


    卻沒想到胡女還能往她的怒火上再添一大把柴,直接把她的火給點到無法撲滅的程度。


    唐今是真的覺得莫名其妙的。


    連續好幾天都沒搭理過他,明明已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了。


    隻是那天晚上,唐今覺得後背的傷好像又有些發熱了,就想著再給自己上一次藥。


    天氣冷,營帳裏的其他四個人都在,唐今不好換衣服上藥,就拿著藥膏又去了燒水的地方。


    本來唐今進了那燒水的營帳裏後,就準備開始給自己上藥了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胡女也來了。


    掀開簾子,抱著手肘慢慢吞吞地走到了她旁邊,就那麽居高臨下地冷冷盯著坐在小板凳上的她。


    唐今以為他是想洗熱水澡了,也不想跟他說話,就丟給他幾枚銅錢讓他自己去找守衛要火燒水,然後就搬著小板凳遠離他坐到了角落裏去。


    結果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他就發起火來了。


    將唐今扔給他的那幾枚銅錢狠狠丟到地上,胡女扭頭就走。


    唐今看著他氣衝衝的背影真是覺得有些荒謬,完全不懂他到底有什麽好氣的。


    但唐今也沒心情去關心他是個什麽想法,把地上的幾枚銅錢撿起來揣回兜裏,就專心給自己上藥了。


    但。


    莫名其妙地丟了錢扭頭就走還不夠。


    等唐今回到她們住的營帳裏的時候,剛好瞧見他們那位脾氣大得沒邊了的胡女大人拎起一大桶水,狠狠潑到了唐今前不久才剛紮好的那床新被子上。


    聽見風灌進營帳裏的聲音,胡女回頭,那雙翠綠的眸子冷得像是要結冰。


    他的臉上有克製不住的冷怒,有看待生活在臭水溝裏的蚊蟲老鼠一般的深深厭惡,卻唯獨沒有一點做錯了事情的心虛。


    唐今對他的忍耐徹底到達了極限。


    大步上前,唐今拽住他的手腕將他強行往營帳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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