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一


    不清楚究竟在菲恩身上發生了什麽,但也不能就這樣放著不管。


    讓三隻靈警戒周圍的植物,唐今讓菲恩好好站著,給他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但不管是人類的模樣,還是變回惡魔,他的身上都看不出來任何異樣。


    唐今把他從腰上生長出來的翅膀都掀起仔細看過,漆黑羽毛柔順亮麗,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外表看不出征兆,身體內部菲恩也自述沒有問題。


    但唐今問他剛剛怎麽回事,但菲恩就是完全沒有一點印象,也更不清楚自己當時聽到了什麽,為什麽會表現得那麽痛苦。


    這真是奇了怪了。


    “老板,已經超過十點了。”三隻靈這時過來提醒了唐今一句。


    如果那間教堂裏有唐今要找的東西,那她們就必須在十二點之前進入那座教堂才行。


    唐今再次打量了遍菲恩。


    雖然根本不記得剛剛的事,但菲恩這會也知道自己身上肯定出了問題。


    他背手乖乖站在那裏,微抿著唇,背手互相揪緊的手指也有一下沒一下地自己抓著,渾身都寫滿不安。


    唐今轉頭看了眼樹林。


    像是棲息了一團黑霧,近處還能看清那些個詭異的植物,但遠處有些什麽,就完全都看不見。


    “繼續帶路。”唐今還是開口了。


    菲恩頓時鬆了口氣,連忙點頭應了聲好。


    他就怕唐今會讓他自己回去,不帶他繼續走……


    小小的插曲就這樣過去了,菲恩重新走到了前麵帶路,因為聽到的聲音比剛剛變得更清晰了,方向更加準確,菲恩這一次帶路的速度也要快得多。


    但即便如此,唐今跟著他又走了大半個小時,中間又碰見了不少想殺她們的詭異植物,但也還是沒瞧見那座教堂的影子。


    按照除靈盟給的資料,那麽大的一座教堂,如果她們接近了應該遠遠就能看見的。


    “聲音有變化嗎?”唐今問了一下前麵帶路的菲恩。


    “沒有……但一直是從這個方向傳來的。”菲恩跟唐今說了句“稍等”,幾下就跳到了旁邊一棵樹頂上。


    過了會,他重新跳了下來,唐今看他,他又掩眸搖了搖腦袋。


    這島上有不少的迷陣跟禁製,都跟細小的蟲子一樣匍匐在小島的各處,隱秘地不停改變著整個小島。


    這些迷陣跟禁製太多,如果要一一解除,可能到明年都解除不完,所以從一開始唐今就沒打算過浪費時間在解除這些禁製上。


    但現在看來……


    唐今看向頭頂天空,思考著什麽。


    就在唐今打算放棄謹慎,用點更為簡單粗暴的方法的時候,一旁的菲恩驟然晃了一下。


    像是突然遭受重擊,菲恩毫無預兆地往前趔趄了一步,還沒等周圍人反應過來,他就直接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唐今聽到動靜低頭,就見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按緊了耳朵,“聲音、聲音——”


    唐今擰起半邊眉頭,過去想將他扶起,卻反過來被他抓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隻手死死抓著唐今的衣服,一隻手攥緊成拳不斷敲打自己的腦袋,他這次的反應比上次還要更加激烈。


    唐今這會也顧不上是站著還是坐著了,控製住他的手腕就將他強行按進了自己懷裏,給他輸入他平時吃的漆黑妖力試圖幫他緩解。


    可是放在平時繼續一下就能讓他安靜下來的妖力,這會也不管用了,懷裏傳出一聲聲沉悶痛苦的低吼,唐今從沒見過他這般猙獰的模樣。


    “到底怎麽了?你聽見了什麽?”唐今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而他確實聽見了她的聲音,嗚咽一聲,他抬起臉,可臉上卻還是那樣痛苦的神色。


    漆黑的眸子不受控製地變為鮮紅,圓形的瞳孔拉伸變換,變回那非人類的橫瞳。


    眼裏映照出她的樣子,他的聲音裏都夾雜上了嗚咽與哭腔:“主人……”


    羊角尾巴翅膀全都冒出,他已經痛苦到連最基本的偽裝都無法再維持。


    瞧見他明明沒有眼淚,卻好像哭了一樣的神色,唐今低嘖一聲,還是將他抱起,打算順著來時的方向回去。


    反正這島就停在這裏也不會跑掉,晚一天上島也不會怎樣。


    但。


    就在唐今要抱著人離開的時候,懷裏那緊緊抱著她嗚咽著的青年,卻又忽而停住了聲音。


    唐今微微擠了下眉頭,低頭,就見懷裏的菲恩手指還緊緊揪著她領口,但卻已經抬起那張單純無辜的臉,愣愣盯住了她。


    對上她視線,他眼眸不自覺顫了顫,半晌,臉上漸漸浮現出那種難以描述的旖旎紅雲。


    嘶吼過的嗓音還帶著沙啞,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好像剛剛的那一切又都隻是一場幻覺,“主人……怎麽抱著菲恩?”


    表現害羞純情,但他卻又偷偷將手臂環上了唐今的脖頸,摟緊了她。


    唐今:“……”


    她沉默了一會,“你玩我呢?”


    菲恩:“……嗯?”


    他應該沒那個膽子玩這些。


    唐今皺眉,鬆開手,菲恩雙腳頓時落在了地上。


    看了眼她的神情,雖然不舍,但菲恩也還是慢慢收回了摟著她脖子的手,“怎麽了主人……”


    唐今直接問:“還記不記得剛剛聽見了什麽?”


    菲恩臉上又露出了那種迷茫。


    唐今換了個說法:“你聽到的聲音有沒有改變?”


    這下菲恩倒是能答上了,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上樹梢想要找那種教堂的時候,唐今這麽一問,他的眼睛頓時亮了亮,“聲音變清楚了,好像不遠了。”


    他每那樣聽見一次讓他痛苦的聲音,就能把從教堂裏傳出來的聲音聽得更清楚嗎……


    唐今不知道這能不能算一件好事。


    她凝神再次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菲恩,還是跟剛剛一樣,沒有在他身上瞧見任何異樣。


    旁邊的三隻靈雖然也有點擔憂菲恩這副樣子,但還是提醒唐今:“快十一點了……”


    唐今收回思緒,讓菲恩繼續帶路。


    菲恩也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樣,繼續帶路了。


    這一次菲恩走得更快,目標更明確。


    隻是走到中間的時候,他又像兩次一樣,突然捂住了耳朵,好似再度聽見了那讓他異常痛苦的聲音。


    這一次他疼得比前兩次都要久,但不管當時表現得如何,片刻,他便突然像是沒事發生一樣,恢複了正常,而且也完全不記得自己剛剛有聽見什麽。


    一回生二回熟,這第三次,唐今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


    在菲恩第三次表現出這種異樣後,她們之前一直連影子都瞧不見的那座神秘教堂,終於隱隱出現在了前方的黑霧之中。


    穿過一片對尋常除靈師來說,絕對致命的毒沼澤地,唐今也是終於看清了那座教堂的具體模樣。


    確實和元亨給她的資料一樣。


    通體灰白如墓碑,高聳如巍峨巨門的尖頂教堂莊嚴肅穆,乍一看與那些神聖的大教堂沒有太多區別。


    可詭異無法令人忽視的是,那如利劍般刺向天空的每一座尖頂塔的塔尖上,倒立著的,麵目猙獰痛苦的聖人雕像。


    來到教堂正門前,看著那扇巨大的,約莫有三十米高,雕刻著一隻隻可怖怪獸的巨大石門,唐今讓三隻靈拿出之前收集到的惡魔眼淚準備,便抬手,推開了門。


    意外的。


    唐今都沒有特別用力,隻是輕輕一推,那扇看似沉重無比的石門,就那樣被緩緩推開了。


    但展現在門內的東西,卻不是唐今所想看到的。


    陳舊的黴味順著門被推開的縫隙先一步飄出。


    昏暗無月的夜色裏,沒有點燈的教堂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唐今站在門口,用手電筒往裏照,那漆黑得好像一個洞穴般的教堂裏,才多出一點光。


    周圍兩邊的牆壁上,是已經開始褪色脫皮的怪物雕像。


    它們俱都獰笑著,用殘缺不全的肢體高高俯視著從門口走進的人們。


    手電筒照出來的圓形燈光從那些雕像上劃過,又照過刻在牆壁上的那些石畫,最終來到了正前。


    尖聳逼仄的直道昏暗狹長,不知要延伸向何方。


    “唔……”


    身後一聲悶哼,唐今回頭,就見菲恩蹙著眉頭用手輕輕拍著自己的耳朵。


    “聲音變了?”唐今問。


    菲恩抬起腦袋,“嗯……有人在說話。”


    “哦?說的什麽?”


    菲恩凝神仔細聽了聽,但眼底的疑惑卻變得更多了,“不知道……”


    像是吟唱,但聽不懂對方的語言,菲恩也不敢確認。


    唐今將目光投向那三隻靈。


    三隻靈佩戴了靈器這會都聽不見聲音,為了確認,宋曉文跟潘慧慧一起幫陽菲拿下了靈器,又在她失控之前趕緊幫她戴回去。


    陽菲道:“很多人說話的聲音,跟我們上島時聽到了一樣。”


    菲恩抿唇,“我隻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唐今皺眉,“樂聲呢?”


    陽菲搖頭表示沒聽見,菲恩仔細聽了聽,“隻剩下琴聲了。”


    這聲音到底有什麽蹊蹺,一時也想不到答案。


    唐今觀察了一下四周,叫來三隻靈,給她們加上防護的靈咒,就讓她們提著之前收集的那些惡魔眼淚,繞著整座教堂的外部轉圈,外,“把所有你們覺得可疑的地方都撒上眼淚。”


    三隻靈點了點頭,提著眼淚就飄出去了。


    菲恩在一旁見了,也趕緊跟唐今討任務:“主人,那菲恩呢?”


    唐今可沒打算讓他單獨行動,“你跟著我,別離開我的視線。”


    之前菲恩的那幾次異常實在奇怪,雖然最後也沒從他身上檢測出什麽,但唐今總還是覺得有些問題……


    不管究竟有什麽問題,目前最好還是讓菲恩待在她眼皮底下,以防萬一。


    她是單純為了預防意外考慮,但菲恩卻不知道理解成了什麽,彎起唇角,眼眸純潔,笑容卻又有一絲絲的……


    唐今:“……你別亂想。”


    菲恩唇角笑意擴大,“菲恩沒有亂想啊。”


    唐今別開腦袋看了眼天,懶得再說什麽,抬腳就踏進了那座昏暗廢棄的教堂裏。


    菲恩也趕緊跟上。


    他之前一直都是站在教堂外的,在跟著唐今真正踏入教堂的那一刻,他的腳步忽而頓了頓,眉心不自覺擰了一下。


    但他還沒有想明白那股突然生出來的異樣感是什麽,就又聽見了唐今的喊,“把上麵的燈點上。”


    唐今示意他去看直道兩邊的那些圓形的石柱。


    間隔開褪色石畫的石柱上端,可以看到一座座小型的怪物雕像,而它們的手上,都捧著一盞油燈。


    這座教堂看起來已經荒廢許久了,燈油肯定是都已經幹了的,但菲恩用了小靈術,石柱上那些油燈便一盞接著一盞地亮了起來,一直延伸向直道的盡頭。


    燈火亮起,唐今也總算不用一直打著手電筒了。


    隻是。


    抬頭看,那些油燈所散發出來的光線,剛好從下往上打到那些怪物雕像的臉上。


    這樣的打光,無疑讓那些本就青麵獠牙麵目恐怖的怪獸雕像,看起來更加駭人了。


    “教堂是這樣的嗎……”第一次進入教堂的笨蛋惡魔,有些好奇地看著周圍,眼裏寫滿欣賞,“沒有書上說的那麽討厭呢。”


    你又看了些什麽書啊……


    唐今都已經懶得去問這個問題了,她看了下四周,直接朝著直道盡頭走去,“別發呆了,快點過來。”


    菲恩的視線已經從周圍的雕像,轉向了天花板上一幅巨大的聖人受難圖。


    牆麵上凸起的浮雕將聖人痛苦的表情刻畫得十分傳神。


    菲恩看著頭頂的石畫,愣愣的,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出神。


    一直等到好幾拍後,他才驀然聽見唐今的聲音傳來,連忙收回視線追了上去。


    隻是……


    菲恩看著唐今的背影,微微歪了下腦袋,眼底又流露出一絲迷茫。


    ……


    走進大門,看到的是宛如魔窟一樣的直道。


    但穿過這條直道來到盡頭,視線豁然開朗,這才真正見到整座教堂的中廳,也就是擺滿長桌,留給信徒們做禮拜的地方。


    唐今走過一張張落滿灰塵的長桌,來到最前麵的聖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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