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十四


    慌亂之下,自暴自棄加深的吻最後是怎樣才分開的,菲恩也不記得了。


    隻記得,剛開始時,腦海裏還全是混亂一團理也理不清的思緒,但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變了。


    唇上是柔軟滾燙的熱意。


    糾纏的舌尖漫上一點點細密的甜,而後越來越多,讓他品嚐到好似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癢。


    身體裏的疼痛和冷意都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之前那種會讓他感到難受的躁動。


    但這次的躁動又好像沒有那麽難受,他好像找到了宣泄這股難受的一個口子。


    隻要不斷加深眼前的吻,將一切繼續……


    那要繼續下去的“一切”是什麽呢?


    曾經在那本書上看到過的內容,又一個接一個地胡亂出現在腦海裏。


    吻加深,某個朦朦朧朧的念頭也好像逐漸變得清晰,一切正如他之前無師自通學會撒謊做飯,學會這樣接吻時一樣。


    隻要再一點點……


    他就知道了。


    “主人……”


    青年與平時不同,低啞而纏綿著繾綣醉意的嗓音,緩緩從交碰的唇間傳出。


    他抱得很緊,而且越來越緊。


    可他這驀然出口的一聲,卻打斷了另一個人的思考。


    唐今回過了神。


    她垂眸看了眼懷裏的菲恩,閉了下眼睛,片刻,再睜開眼時不管是閃爍在眼底的金芒,還是那些略顯迷茫困惑的色彩的,都盡數消失不見。


    再睜開眼,唐今也又看向了菲恩。


    離得太近實在看不清什麽,隻能隱約瞧見一點,他臉上湧起的那樣陶醉的酡紅。


    手掌撫上他後脊,剛剛還猙獰不已的傷口這會摸著,居然已經好了大半,隻剩下一點點還沒有完全愈合的燒灼痕跡。


    她現在就碰,還是有一點疼的,菲恩感知到疼,卻沒有因此而清醒多少,隻是愈發沉迷。


    他的體溫又升高了一個度,身上那種異樣的花香又幽幽散發了出來。


    唐今閉了下眼睛,不過這一次的閉眼裏多少帶著一絲疲憊。


    她起身,將人放倒在沙發上,抬頭結束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吻,又在菲恩茫然著要睜眼的時候給他塞了根藤蔓進去。


    那雙懶眯著的紫眸裏還是浮現出一點點迷茫,但感受到從草藤上傳遞而來的龐大能量,也就還是渾渾噩噩地躺在沙發裏抱著藤蔓繼續了。


    反正她剛剛也是跟個木頭一樣沒有回應的,咬她跟咬草也沒有區別了……


    隻是她就這麽突然起身,他還是能感覺到不對的,畢竟周圍都沒有人靠著了。


    唐今又給他扔了床被子。


    看他將那床被子當人抱著,總算安心了的樣子,唐今也收回視線,出門了。


    大概十多分鍾後,不僅吃飽了甚至吃得有點撐了的菲恩,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回過了神。


    像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天花板,然後驀然睜大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他有些慌亂地在房間裏左右看了一圈,又低頭看看自己完好無損的手腳,看看那床落在自己懷裏的被子。


    明明長著一張溫柔知性,帶著一股書卷氣的臉,偏偏他又總顯露出那樣困惑而迷蒙的表情。


    呆呆地坐了一會,菲恩將目光投向了角落裏蹲在地上企圖裝蘑菇的三隻靈:“主人沒有生氣?”


    他的聲音輕輕啞啞的,帶著十足的不確定。


    三隻蘑菇靈默默對視一眼,最後還是一起點了點頭。


    從唐今剛剛的反應來看,應該不是生氣吧……


    得到了三隻靈的肯定,可菲恩的心裏卻還是沒有底。


    剛剛的事情又一次在腦海裏回放。


    菲恩碰了碰自己的唇。


    很高興……很溫暖,好像是人類口中所說的幸福的感覺……很喜歡……


    可是也很害怕。


    他還沒有忘記上次的事。


    上次在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舔了一下主人的唇,然後……


    雖然後來主人幫他把傷都治好了,但有那麽一瞬間,主人確實是生氣了,而且是非常、非常、非常生氣……


    隻是舔了一下嘴唇就已經那麽生氣了,剛剛他……


    菲恩愣愣地坐在沙發上,衣衫不整,發絲淩亂。


    他無意識地揪著手底下的被子,蒼白的臉上眼圈越來越紅,活像一個被壞女人騙上床狠狠玩弄過後就立馬被拋棄掉的可憐人夫,“這一次,肯定不會再要我了……”


    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被再次扔進垃圾桶,而這一次就算他自己找回家,在主人家樓下蹲著,蹲到蜘蛛都爬到他腦袋上結網,主人也不會再看他一眼。


    菲恩的心髒就不斷縮緊,一陣一陣抽疼得厲害。


    看著他這副失神難過的樣子,角落裏的三隻靈又對視了一眼。


    想到對方剛剛幫她們擋了孟赫那一掌,也算救了她們一命,三隻靈還是飄上前,幹巴巴地說起了安慰的話。


    “別擔心了,老板要丟掉你的話肯定剛剛就把你丟掉了……你現在還坐在這裏,就說明老板不會把你丟掉的。”


    “是啊是啊……”


    “老板人還是很好的,你要是真的怕她生氣,待會等她回來你好好給她道一次歉吧。”


    “是啊是啊……”


    “不過你不想吃那些東西你就好好跟老板說就行了,幹嘛要親她,你這種算是猥褻行為,老板不生氣才怪呢……”


    “就是,你怎麽想的啊,這次老板要丟掉你都不是把你丟進垃圾桶了,一定直接把你扔進海裏喂鯊魚去。”


    “這片海沒有鯊魚吧?”


    “走遠一點就有了,沒有也可以把他綁在船錨上扔進海裏嘛,那個船錨好重好重的,這麽大的遊輪都能固定住,把他綁著扔下海,保管他回不來。”


    “那老板會不會真的把他扔進海裏啊?”


    “說不定哦……老板脾氣一直都很古怪的。”


    “就是啊,之前生氣好歹還有反應,現在連氣都不生了,說不定待會回來就要直接把他大卸八塊了……哎喲你打我幹嘛?”


    安慰著安慰著,三隻靈嘴裏的話語就開始逐漸跑偏了。


    等她們反應過來,再去看沙發上那隻魅魔的時候。


    青年已經抱著膝蓋縮進了沙發角落裏,恍惚間,已經變成了一尊失去色彩,渾身掛滿無人問津蜘蛛網的灰色石像。


    ……


    房間裏的四隻笨蛋在搞些什麽,唐今並不清楚。


    離開房間後,唐今就到外頭的甲板上吹起了風。


    都不知道剛剛究竟在房間裏跟那隻笨蛋魅魔糾纏了多久,原本停靠在岸邊的遊輪這會居然都已經出發了。


    這次上船的乘客都還沒有船上的工作人員多,她這層的甲板上也幾乎看不到什麽人。


    靠在欄杆邊,吹著海風,看著前方一望無垠的藍色大海,良久,唐今還是再次拿出了那本書。


    書上的內容不管看多少遍都不會發生變化,最後的那行警示也依舊擺在那裏。


    ——與該惡魔種過度接觸極可能受到汙染,若無法淨化,應直接抹殺。


    抹殺。


    這兩個字在她手上的這本書裏,可是很難見到的。


    要知道,對於人類,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狂,這本書都會要求她先嚐試一下“淨化對方的心靈”。


    但對於魅魔種,卻是不論行跡,草草一句淨化不了就抹殺……


    一方麵說明魅魔這個種族確實是墮落得無可救藥,沒什麽淨化拯救的價值,另一方麵也說明……


    這個什麽“汙染”,對她或許是一種很危險的東西。


    可。


    過度接觸極可能受到汙染……


    第一次見麵,那隻蠢蛋魅魔就直接撲進了她懷裏,當天就咬了她的手指,給她糊了一手的口水。


    之後更是有事沒事就往她身上舔兩口,甚至把自己當成浴花給她搓泡泡浴……


    如果說這些都還是表麵的接觸,太過淺層,無法進行汙染,那剛剛的吻……


    別說是一隻惡魔了,就是被一個普通人類那麽個親法,她都要鄭重思考一下自己有沒有受到“汙染”。


    但。


    飄浮在唐今手上的書本消失,一顆白金色的光球慢慢浮現了出來。


    外頭是堅定而溫暖的金色光芒,內裏則是至純至淨冰冷至極的白光。


    唐今抬手晃了晃。


    這光球不管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還是那麽的純淨光明,瞧不見半分被汙染的模樣。


    剛剛被那隻蠢蛋魅魔一嘴親上的時候……


    第一下確實是有點膈應——那種知道自己被惡魔親了,於是本能上出現的膈應。


    但是什麽汙染她是真沒感受到。


    最多就是……身體好像有點熱。


    魅魔的口水具備催情作用,這個她之前就發現了。


    別告訴她這所謂的汙染就是催情……


    唐今撐著欄杆,懶懶歎了口氣。


    其實不管什麽汙不汙染,被惡魔這麽親上一嘴就是很髒啊。


    而且還是被所有惡魔種裏最髒的魅魔種親……


    她這會是不是該給自己的嘴也做一下淨化呢。


    可她咂了兩下嘴,嘴裏好像也沒有什麽很髒的氣息,反而還有著莫名的甜味花香……


    魅魔的口水還有迷幻作用嗎?


    唐今正思考著這一問題,身後就響起了一道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那道腳步聲逐漸向她靠近,小心翼翼,鬼鬼祟祟。


    唐今收回思緒,在對方走到她身後差不多兩米的時候,她轉過了頭,“有事?”


    身後那道人影頓時一僵。


    半晌,穿著條白綠格裙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慢步走到她的旁邊,“對不起,我看你好像在想事情,所以我……我不是要做什麽壞事的。”


    唐今看了對方兩眼,見似乎不認識的,就重新將視線轉向了大海,“所以?”


    高手多多少少都是有點脾氣的。少年給自己打了個氣,道:“你是唐今對嗎?我是群裏的茶花……那個,我還私聊給你發過我家倉鼠的。”


    他這麽一說,唐今倒是有點印象了,“趙小櫻沒跟你一起來?”


    記憶裏這兩個人在群裏的關係一直很好。


    “小櫻姐在房間裏休息……”茶花看了她一眼,又有意無意地小聲咕噥了一句,“幹嘛隻問小櫻姐,都不問問人家的事?”


    唐今:“……”


    唐今情緒複雜地看了眼旁邊紮著兩個半雙馬尾辮,戴著棕色狗狗眼美瞳,小惡魔款漫畫睫毛,粉色嘟嘟果凍唇,一身白綠格裙亮麵小皮鞋,仿佛從漫畫裏走出來的可愛“少女”。


    她選擇直接一點的交流方式:“我知道你是男的。”


    茶花:“……”


    好似有一道巨雷從可愛少男的頭頂劈下,將他一下劈開成了兩半,倒在地上摔成了一攤碎石。


    好半晌,重新將自己拚起來的可愛少男抖了抖他的果凍嘟嘟唇,“你、你……你怎麽知道的?!”


    他從來沒有在群裏說過自己是男生!


    甚至剛剛跟趙小櫻麵對麵說話對方都沒有發現他的真實身份!


    隻是開直播的時候用自己的身份證一時忘記了改性別……但現在他也改成女生而且在直播間裏解釋了,沒理由會暴露的!


    麵對少男的質問,唐今想了想,“有次你在群裏發你養的倉鼠。”


    “……怎麽了?”


    “背景裏有一張你的學生證件照。”


    “……”


    怕少男想不起來,唐今還補充了一句:“你初中留板寸頭時照的,初二6班,茶花,性別男,你還在自己的名字旁邊加了個稱謂。”


    也正是因為那個稱謂,唐今才會留意到他那張證件照的,“狷狂龍爺·傲世路西法,寧在地獄稱王,不在天堂為——”


    “噗通。”


    幹脆利落又沉重無比的一聲響打斷了唐今的話語。


    她偏過腦袋,就見可愛少男·狷狂龍爺·傲世路西法·茶花已經跪倒在了地上,麵朝地板,羞恥得沒臉見人,“我求你不要再說了……”


    唐今其實很好奇。


    看他這樣應該還是高中生,從初中到高中的這麽短短幾年間他究竟經曆了什麽,才能讓他從“狷狂龍爺”搖身一變,變成這樣一個漫畫風可愛美少男。


    唐今有疑問就直接問了。


    但搖搖欲墜的茶花少男在聽到她這樣的問題後,卻是啜泣一聲,直接捂著臉跑走了,隻丟下一句:“因為女裝真的隻有零次和無數次啊嚶嚶嚶——”


    唐今看著他跑走的方向,雖然莫名其妙,但也還是笑了一聲。


    海風吹拂,這莫名其妙的插曲倒也中和了一點先前的沉悶。


    半晌,唐今回眸看了眼身後。


    不知何時站在那裏的青年目光憂愁,“對不起,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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