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三


    “宣之覺得,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


    一時想不出裴令之這一舉動的目的,七皇子也沒有鑽牛角尖,而是詢問起唐今的意見。


    和裴令之不同,對於目前的他們來說,最好的選擇還是——


    唐今答得直白:“泰山之行,殿下要爭。”


    裴令之畢竟已經占著儲君的名頭了,就算錯過這次泰山祭告會導致他在朝中的威信大大降低,但也不會直接讓他失去太子之位。


    所以這次泰山祭告,他不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對於其他沒有儲君名頭的皇子來說,若此次能得到皇帝的恩準前往泰山,便相當於得到了皇帝的直接認可。


    日後他們不管是想籠絡朝中臣子,還是做一些別的……


    都會順利很多。


    聽到唐今的話,七皇子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正合本王心意,這泰山,還是得去才行。”


    七皇子微微歎息一聲,話鋒一轉,又忽而道:“不過宣之,太子那邊,也還是得做些安排吧?”


    “殿下的意思是?”


    七皇子笑了笑,“不管太子有何謀算,我們隻需讓他做不了他的那些謀算,不就成了?”


    唐今當然聽得懂七皇子的意思。


    她看著七皇子臉上已有成算的表情,良久,也並沒有開口阻止。


    這確實是一個方法。


    七皇子沒有跟她聊太久,他午後還要去見皇帝,跟其他皇子爭奪前往泰山的資格,雖然這一趟過去皇帝並不會當場定下人來,但今日在皇帝麵前的表現還是至關重要的。


    目送七皇子離開,唐今也就準備回吏部繼續辦公了。


    視線掠過遠處的禮部衙署時,唐今稍微頓了頓。


    說實在的,以裴令之目前的情況,她確實想不出什麽能讓裴令之主動放棄泰山祭告的原因。


    若是裴令之更失勢一點,或更得勢一點倒都能有解……


    難道是她錯估了他?


    不……


    裴令之的情況她一直都有注意,朝中哪些官員是投靠他的——明麵上的暗地裏的假裝敵對實則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她都清楚。


    裴令之應該不可能……


    唐今思考了一會,聽見身後同僚的招呼,還是搖了搖頭,沒再想下去。


    晚間散衙時分,又跟休沐前的那段日子一樣,唐今並沒有在衙署門前看見裴令之。


    時辰不早,宮門又快關了,唐今沒有過多停留,和其他官員一同出了宮。


    而接下來的幾天裏,唐今也一直沒有再在宮中瞧見過裴令之的身影。


    雖然同在六部辦公,但禮部和吏部之間還是隔了不少距離的,若不想見,便不容易見到。


    七月初,趕在又將到來的休沐日前,朝中再次召開了一次大朝會,正式定下了前往泰山的皇子人選。


    而當天下午,在和兩位同僚一起走出吏部的時候,唐今也總算又一次瞧見了他們那位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臉色陰沉,狐眼冷戾,涼颼颼的視線跟小冰渣子一樣直往她身上紮。


    要不是知道他平時對外就愛擺這麽一副不好惹的表情,唐今都要懷疑他是來尋仇的了。


    不過……


    她今天怎麽有感覺他好像真是來尋仇的呢……


    唐今的直覺一貫還是準的。


    正在她想著,要不要遵循直覺稍微回避一下裴令之的時候。


    旁邊兩個已經見怪不怪的同僚,卻直接跟她拱手告別,揚長而去,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承受那股逐漸向她蔓延而來的森寒冷意。


    瞟一眼,裴令之那雙上挑著的狐狸眼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


    ……他真的變了。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唐今稍微在心底裏感歎了一句,還是頂著裴令之那陰森可怖的目光朝他走了過去,“殿下。”


    眼睜睜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從走出吏部時的溫潤含笑,變成到自己麵前來的冷淡疏遠,裴令之後槽牙都開始有些癢了。


    又是這樣。


    裴令之盯著她看了一會,還是閉了下眼睛,將那些多餘的情緒壓了下去,“明日休沐。”


    唐今瞥看他。


    裴令之冷著臉繼續說:“可有安排?”


    唐今沒有說話,隻是微點了下頭。


    “……和裴泊之?”


    唐今搖頭。


    “那是和誰?”


    唐今點頭又搖頭。


    “沒人?沒人那你有什麽安排?”裴令之眉心擰得厲害。


    唐今望著遠處的夕陽,勉強開口擠出了兩個字:“休息。”


    她說休息那一般就是在她自己府裏看看書,寫寫字,睡睡覺了。


    裴令之看著她這又半天對他擠不出幾個字的樣子,眸色也幽暗了一瞬,但很快便被他轉眸掩飾了過去,“明日孤去你府裏。”


    唐今唇動了動,但裴令之卻在她之前開口了,“泰山祭告孤已如了你的願,你也該讓孤如願一次。”


    說罷,裴令之便打算直接走人。


    但他人還沒走出去,卻被直接拽住了手肘。


    回頭,便見唐今那雙寫滿冷淡和敷衍的眸子這會已經盯住了他,“什麽意思?”


    裴令之不想跟她廢話,“你不是想讓裴泊之去泰山?如今你已如願了。”


    唐今眉心微蹙,“你就是為了這個,放棄了泰山之行?”


    裴令之沉默了半晌,自嘲似的笑了笑,“不然?”


    唐今靜靜望著他,沒有說話。


    裴令之也沒有打算再聽她說什麽,她恐怕也沒什麽想對他說的,掙開唐今的手,裴令之帶著人離開,“早些出宮吧。不想今夜又留宿東宮的話。”


    他來勢洶洶,離開的時候卻很平靜。


    唐今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許久,淺色的眸裏也多了幾分深思。


    裴令之今日的表現,可比任何一日都要反常。


    ……


    不知道裴令之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但次日,裴令之果然還是如約來了唐府。


    唐今在京中的宅子其實就是她自己花錢買的一間普通二進院子,地方沒多大,府裏也隻有兩個負責掃灑煮飯的仆人,還都是她從徽州本家帶來的。


    裴令之來她府裏是已經來慣了的,不用人開門自己便能進。


    唐今早起開窗的時候,就瞧見他已經來了,正坐在院子裏那一棵老樹下,刻著棋盤格子的石桌前,自己跟自己下著棋。


    唐今洗漱完,也走到樹下看起了棋。


    自己跟自己下,這棋局當然是有些僵持的,唐今看了會,問了句:“黑子,白子?”


    “白。”


    唐今便撿了顆白子落到棋盤上。


    裴令之也跟。


    大概半炷香後,裴令之黑著臉將藏在袖子裏的一個油紙包扔給了她。


    早餐到手。


    唐今撐著臉,吃著那還熱氣騰騰也不知道是在哪家鋪子裏買的,內餡極多的大包子,看著對麵的裴令之收拾棋盤。


    她看了好一會,眼神雖清淡卻一直盯著人,盯得裴令之都忍不住瞪了回去,“……看什麽?”


    唐今卻沒說話,收回視線吃完手上的早餐,就起身回書房去了。


    裴令之看著她的背影,又在外頭靜坐了好一會,到底還是忍不住冷了臉上起身過去一腳踹開了門。


    眼見那坐在書桌後麵的混球,還敢皺眉疑惑地朝他看來,裴令之臉色愈發陰沉,半句廢話都沒說,便直接上前把人拖著,上了一旁的軟榻。


    ……唐今就知道他一來自己今天就歇不了了。


    外頭日光正好,書房裏即便關上門窗,也絲毫不影響人的視線。


    衣衫半褪間,唐今聽見他的問:“是不是孤不來找你,你便永遠不會去找孤?”


    唐今原本在望著窗棱上的雕花發呆的,聽見他這話,便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


    可她才轉過頭,便被捂住了眼睛。


    柔涼的手指根根搭在她的眼上,她隻能從指縫間依稀看見一點他緊抿的唇。


    那樣紅而飽滿的唇,卻被抿得蒼白。


    唐今安靜著,不知過去多久,她終究還是跟他說了一句真心話:“殿下,迷而知返,尚可以免。”


    搭在她眼上的手指輕顫了顫。


    下一刻,他用力扯開了她的腰帶,嘶啞冷冽的聲音好似威脅,可說的話卻是:“你是要自己來,還是要逼孤來?”


    唐今沒有說話。


    片刻的僵持後,裴令之也不管不顧地開始扯她的衣服。


    心底緩緩歎息一聲,唐今還是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翻倒按在了床鋪上。


    半邊臉被壓入枕間,意識到她又要從後來,裴令之想掙紮,可這一次唐今卻沒有再順著他:“不喜,便忍。”


    忍不了,便走。


    裴令之渾身都是繃緊的。


    他瞧不見她的臉,瞧不見她臉上此時是如何厭惡的神色,隻能從窗縫間照進來的那一線光裏,瞧見許許多多輕揚著的浮塵。


    好似都不如他賤。


    ……


    裴令之今日異樣地安靜,不論唐今如何,他都鮮少出聲。


    他一直將臉埋在枕間,唐今也瞧不見他的神情,隻是一切終於結束時,他自己去撿起衣裳穿好,推門離去。


    唐今當然沒有阻攔。


    迷而知返,尚可以免……


    偏生他自己要一錯再錯。


    其實。


    論心性手段,裴令之都不比七皇子差。


    有些地方,甚至比七皇子更出彩。


    可他們之間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差別。


    那也是裴令之遠遠不如七皇子更適合為帝的原因。


    七皇子,即便是對一個他付出了很多心血,耗費了很多精力培養出來的物什,隻要這物什開始變得對他有害,不論如何惋惜,他都可以在那物什反噬之前毫不猶豫地割舍。


    但是裴令之。


    他明知她對他有害不是嗎。


    可他的選擇卻不是立即割舍,而是割放自己的血肉來繼續飼養她這禍患。


    太過昏昧,太過重情……


    如何為君。


    裴令之不會是她要的明主。


    他越是深陷,便越是難以改變唐今的想法。


    ……


    那一日的爭執好似沒有發生過,裴令之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


    唐今是指他大婚前的樣子。


    日日黃昏散衙時來吏部等她,陪她一同走一段出宮的路。


    有時走著走著,他甚至直接跟她回了府。


    唐今也攔不住他。


    她也懶得攔他。


    跟他講道理也講不通,從身份上她也攔不住,再從她的立場上,政敵要自己這麽一錯再錯不斷犯渾,她不推波助瀾便已是仁至義盡。


    不過裴令之也還是變了一點脾氣。


    他雖還跟以前一樣纏著她,但嘴變硬了。


    來接她散衙送她出宮要說是自己順路,跟她回府爬她的床要說是賞她伺候一次自己。


    每每結束他還要硬撐著去洗澡說不願在身上留下她的氣息,偶爾還要走,說隻是賞她一次伺候自己的機會,才不願與她同床共枕。


    他都不知道自己說這些話的時候,鼻頭眼尾紅得有多厲害。


    眼眶裏的水意在夜間都分外明顯,像是隨意逗一逗就能直接落下來。


    唐今有時懶得拉他就直接讓他走了,有時實在無語就把他拉回來再“伺候”幾遍,伺候得他抖著腿都沒法再嘴硬的時候再罷休。


    裴令之總罵她混球。


    就這麽被罵了小半個月後,等了許久的中元節宮宴總算來了。


    本來唐今這種六品小官,是沒資格去參加這種宮宴的。


    但奈何裴令之和七皇子都給她安排了位置,唐今也隻好當作帶飯加班,去了。


    宮宴酉時開始,因是中元節的宴會,除去一貫的歌舞飲食外,晚間還安排了一個放燈、賞燈的活動。


    燈都是宮外專門做燈的手藝人進獻來的燈,模樣精巧,內藏玄機。


    有些的小巧如酒樽,有些的比人都高大,一些做得極妙的燈,甚至能跟個機關盒子一樣,從裏麵再重重疊疊冒出好些個不同樣式的燈來。


    當然,這放燈,也不是人人都能放的。


    主要是皇帝皇後牽頭,剩下的皇子和一些三四品以上的大臣們也能有機會親手放個燈。


    剩下的臣子,跟著看看熱鬧就行了。


    唐今原本也屬於“跟著看看熱鬧就行”的那一邊,但在前往舉辦宮宴的大殿時,她卻正好撞上了七皇子。


    七皇子遠遠瞧見她,便直接喊了她一聲,跟她說給她也安排了一盞燈。


    唐今想要推辭,可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七皇子打斷了,“宣之,你可得站到前頭來啊,若不站前麵些……”


    七皇子偏頭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句,“怕是要錯過一場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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