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東宮的寢殿大門在整整緊閉了一天之後,終於開啟。


    外頭等待著的宮人們早已惶懼不安,一瞧見人影從殿裏出來,便紛紛跪了一地。


    好在,那先前形狀瘋癡好似要殺人的太子殿下,如今已經回歸了冷靜,平淡開口叫人準備湯浴,便沒有再說其他。


    沒多久,宮人們回來稟告湯泉已經備好。


    天色又已昏沉,裴令之站在殿門前,靜靜望著遠處宮牆下逐漸消失的那輪紅日,良久,他也抬起腳,漠然收回視線,去了湯泉。


    脫去那一身狼藉的紅衣,浸入溫熱的泉水之中,酸軟疲憊的身體才終於找回一點點暖意。


    好似快要凍結的血液也終於開始重新流動。


    裴令之安靜地在泉水中泡了一會,擦拭發絲時,他抬起了手,也瞧見了手腕上,那被長期掐著而留下來的紅紫印記。


    明知擦不去,他還是緩慢地,用力地,擦了起來。


    擦得那處肌膚都異樣泛紅,他才醒回神,愣愣停下。


    隻是心中免不了酸悶。


    為何……


    偏偏要讓他重生在昨夜呢?


    重生在他最為狼狽不堪的那夜。


    前世,他聽她的話,迎娶了那個早與七弟私相授受的女人為妃。


    大婚之夜,他當然不想與那專門來做探子的女人接觸,便獨自一人留在了自己的寢宮之中。


    可偏偏他那七弟,要送來一壺下作的酒,說是慶賀他新婚,為他們助興。


    還說。


    曾幾何時,唐今才剛剛同他喝過這酒。


    他失去了理智。


    就那樣什麽都不管不顧地逃出皇宮,去她府裏,逼著她也陪自己喝那下作的酒——他告訴她,是七弟慶賀他新婚給他送的,所以要她陪自己一起喝。


    隻有七弟給的東西她才願意喝。


    到最後那酒還是他喝了大半。


    喝了,醉了,撲她,往她懷裏倒,勾著求她替自己解藥……那般不要臉麵。


    他終於是勾動了她。


    即便那荒唐一夜,她甚至都不肯瞧著他的正臉。


    可次日醒來,哪怕害怕在她醒來後便會被她厭惡,被她扔下床,但他也還是緊緊依偎著她,不肯離去。


    天曉得,當她醒來時沒有趕他,隻是冷淡瞧了他幾眼,便起身去沐浴了的時候,他是多麽的酸澀,狂喜。


    酸澀總是有的,她那樣平淡得像是隨意睡了一個通房的態度……可她終究是接受了他不是嗎?


    自那之後,他便總找機會去她府裏。


    或許是他浪蕩自輕的作態也勉強討得了她一點歡心,她常常也不會拒絕。


    隻是從不肯讓他正對著。


    但一切雲收雨歇後,靠在她懷裏汲取到的溫暖,仍是裴令之日日夜夜所貪圖的東西。


    他甚至都舍不得睡去。


    而她偶有的幾次拒絕他……大多也都與他那七弟有關。


    不論他如何纏她,隻要她與七弟有約,她便從不會讓他留宿。


    久而久之,他便學會了自己看眼色,瞧見那兩日她與七弟走得近,夜裏他便不去了。


    自己窩在宮裏翻翻她的字,畫畫她的模樣……也算慰藉。


    ……


    思緒不知何時竟又飄遠。


    裴令之看著自己身上那些不堪的痕跡,許久,也還是放棄了將它們從身上抹除。


    痕跡擦不掉,便像前世的種種也無法從他記憶中抹除。


    她灌他毒酒時便已經斬斷了他和她之間的所有情緣。


    如今重來一世,即便是又與她有了什麽……


    他也絕不會再同她糾纏了。


    這一世,他最多便隻把她當作普通臣子。


    皇位他依舊要爭,本來他也不得不爭,前世她不幫自己他也照樣拿到了皇位,這一世他有了先知,皇位不提,若她還要勾結七弟逼宮謀逆——他絕不會對她手軟。


    還有他那個好七弟。


    前世若不是顧忌著她,早在他登基之時他便把他那位好七弟剁成肉醬喂狗去了。


    這一世……


    絲絲水珠緩慢流過裴令之指間。


    被霧氣暈濕的長睫輕淡掩落,遮住了那雙妖媚狐眼裏翻湧起來的譏誚森冷。


    許久,將身上的東西都洗盡,裴令之出水換上了寢衣。


    回寢殿的路上,等在湯泉宮外的宮人們連忙上來為他打燈。


    在他將近要走入殿中的時候,終於有人硬著頭皮小聲問了一句:“殿下,太子妃那邊……”


    太子妃。


    慢慢將這三個字過了一遍,裴令之從腦海中扒拉出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不過他很快便沒了興趣,“宮中規矩森嚴,派人好好看著太子妃,沒事別讓她出來。”


    當他今生還會由著那女人為他七弟探聽消息嗎?


    原本大婚之後他該帶著太子妃去覲見皇帝、太後的,但兩人大概也知道這門婚事有多荒謬,故而免了他的請安。


    畢竟滿京城都知道他新娶的這位太子妃之前有多癡迷於他七弟,其父還不過五品下的官職……


    聽到裴令之的話,宮人們心中一凜,齊齊應了是。


    別的不管,在東宮裏,太子的命令才是第一要緊的。


    來到寢殿前,宮人們不敢跟入,如往常一般為裴令之推開殿門便在殿外停了下來。


    但裴令之往殿裏看了一眼,便停下腳步,回眸叫了幾個前世今生都沒背叛過他還算可信的宮人,“將堆在孤書案上的那些個書都搬出去,燒——”


    裴令之的話又頓了頓。


    良久,他撇過了頭,依舊冷麵,“都扔去庫房裏鎖著。”


    都是些古籍孤本,白白燒了也是浪費……


    何必為了她暴殄天物。


    裴令之隻是不舍得那些書罷了。


    宮人們不知他的異常,應了一聲便紛紛入殿開始搬書。


    瞧著他們將那些礙眼的夾了字畫的書籍全都搬走了,裴令之才揮退宮人,回了殿裏休息。


    床下放了冰塊,涼氣穿過夏日的薄床板悠悠透上來,倒叫人有幾分冷。


    裴令之給自己蓋好寢被,安心閉上了眼睛。


    過了會,裴令之翻了個身,又按起了還有些酸疼的腰身。


    一邊按,他也一邊忍不住想。


    這一個人睡不是自在多了嗎……


    不用老想辦法往她懷裏擠,一夜不得好眠。


    他前世真是瘋了才貪戀和她睡同一張床的滋味……


    如此想著,裴令之又將被子裹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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