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隻一眼,唐今就看出來,這位比她還小上三歲,心思深沉又特別能裝的七皇子,將來一定能當個合格的皇帝。


    而且還是那種有野心,有抱負,能開疆拓土,想千載留名——能給她提供很多很多揚名機會的皇帝。


    可能會稍微有點瑕疵。


    比如短視、好高騖遠、急功近利——但若是君上毫無瑕疵,又怎麽能襯托出臣子的賢明可靠呢。


    況七皇子尚且年幼,老皇帝應該也還能撐上個十來年,還有的是時間去磨一磨這位七皇子的性子,直至將其磨成她需要的“明主”為止。


    要扶持的明主選好,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接近這位明主,與其交友,獲取信任了。


    交友倒不難,本就同在宮學,七皇子也是個慧眼能識人的,很快唐今便跟他搭上了線。


    可就在唐今打算進一步加深與這位七皇子的君臣之誼的時候,卻橫生枝節,突然冒出來了一塊攔路石。


    皇子排行第五,先皇後之子,自生下來就被封為了太子的——裴令之。


    裴令之此人,雖身為太子,卻並不得皇帝信重,朝中大臣對其也是觀望居多,追隨者少。


    太子不入宮學,平日唐今也難得見他。


    第一次見,還是唐今在陪七皇子去覲見皇帝的時候,見他於烈日炎炎之下,跪在皇帝書房外,汗濕衣襟狼狽不堪。


    一國太子竟於大庭廣眾之下被如此責罰,連半分顏麵不留,足見皇帝對他有多不喜了。


    不過。


    在親眼見到裴令之的時候,唐今多少也能猜到,為何皇帝、朝臣都不太看好這位太子殿下了。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可世人卻終究難逃以貌取人。


    而這位太子殿下……


    說句不好聽的,裴令之那張臉,合該出現在秦樓楚館勾欄瓦舍之中,而非著一身蟒袍出現在這莊重威嚴的殿上。


    堂堂太子,怎可生得如此一副狐妖禍水之相?


    當然,也看得出裴令之知曉自己為何被皇帝不喜,因此一身蟒袍穿得極為規整,烏黑發髻亦束得尤其端正,可惜……


    如此烈日酷暑下,公子雪麵發紅,眼尾生暈,細汗流過側頸顫巍,這穿得再端莊的一身衣裳,也變作了浪蕩。


    對這位太子殿下唐今沒有太多的想法,最多替他惋惜一句,生不逢時,世人偏愛以貌取人。


    但。


    唐今這點惋惜,很快就被裴令之給親手打消了。


    說來,其實也是七皇子先嘴賤,看見太子跪在那裏狼狽不堪的模樣,不避諱也就算了,還非要上去陰陽怪氣地貶損兩句。


    裴令之因還在受罰,沒法開口,就隻能目光陰冷地注視著七皇子。


    太子不受寵,七皇子卻自幼就得皇帝看重,兩人是一向不對付的。


    皇子間這種小打小鬧,唐今並不想參與。


    雖然覺得七皇子的行為有所不妥,但人都已經先她一步走過去對著裴令之嘲諷起來了,她再阻攔既無法改變裴令之已經記恨上七皇子的事實,也沒法在七皇子麵前討得什麽好。


    所以唐今就幹脆沒動,就安靜站在一旁掛著她一成不變的笑,思考晚上該吃什麽。


    ——青春期嗓子還沒定型,她女扮男裝老壓著聲音說話喉嚨不太舒服,久了還容易傷著聲帶,她就不怎麽愛說話。


    反正她長得也還行,大部分情況下朝人笑笑,對方就不會再追著她問東問西,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開口。


    所以唐今在對待外人時,常常都會掛著一張溫和無害的笑臉。


    但沒兩天,唐今收了一道聖旨,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聖旨上說,太子裴令之如今剛好缺一個伴讀,覺得她挺合適,就跟皇帝把她要了過去。


    本來就是跟皇帝討來的入讀宮學的機會,如今聖旨指名要她去給太子當伴讀,唐今也沒法抗旨。


    於是,這才剛剛跟七皇子建立起良好友誼,唐今就不得不離開宮學、離開皇子所,前往東宮。


    到東宮的第一天,與那裴令之相見的第一眼,唐今就知道她接下來的日子不太好過了。


    果然,她剛走到裴令之麵前,打算給他行個禮,下一秒就被他直接揪著肩膀提溜起來了。


    那張狐媚兒臉上陰沉冷鬱,乍一看還挺唬人:“跟在本宮七弟身邊的時候,不是笑得很開心嗎?怎麽如今不笑了?”


    他在烈日底下跪著那般狼狽之時,她不是跟在七弟身邊笑笑笑——笑得他頭都發暈的嗎?


    怎麽如今到了他宮裏來,就不笑了?


    唐今確實沒笑了。


    因為她一想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因為那天的事被這位太子殿下連帶記恨上了,她這會再朝這位太子殿下笑笑笑,那不是故意挑釁嗎?


    唐今不想平白給自己招惹麻煩。雖然這麻煩已經惹上了。


    “回太子殿下,草民生性不愛笑。”


    “不愛笑?”裴令之眯眸盯著她冷淡疏遠的臉色,良久,也冷哼了一聲,“最好如此。”


    小小伴讀,往後最好給他識相點,他治不了他七弟,還治不了她嗎?


    ——從裴令之的眼裏,唐今讀出了這麽一句話。


    於是,從那以後,唐今就開始了水深火熱、饑寒交迫、叫苦不迭——啊以上都沒有,其實還算挺平靜和諧的伴讀生涯……


    雖然裴令之總愛冷著個臉用不太友善的眼神陰惻惻地盯著她,但總體來說,確實是出乎唐今意料的平靜。


    之前在宮學的時候,唐今就從其他皇子的口中,了解過一些裴令之的性格。


    甚至在她要轉到東宮這邊來給裴令之當伴讀的時候,七皇子還十分擔憂地跟她說,已經和太醫院打好招呼,一定隨叫隨到,絕不讓她死在裴令之的魔爪之下……


    弄得唐今還以為裴令之的性格是有多殘暴、多凶狠。


    但事實上,完全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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