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十一


    米粥味道香甜,雖然並不怎麽想吃東西,但在紀韞一勺接著一勺的投喂下,唐今也還是吃掉了大半碗粥。


    混在粥裏的藥物有鎮靜安眠的作用,唐今吃下去,很快就開始犯困。


    紀韞幫她擦了擦嘴,哄她回床上去睡,等唐今回床上蓋好被子了,紀韞又陪了她一會,就準備去收拾一下碗筷。


    可他才剛剛控製著輪椅遠離了床邊一點,就被人拽住了。


    他回過頭,就見剛剛已經困得閉上了眼睛的唐今,這會卻睜著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手裏死死拽著的,正是他的衣服。


    “我不走。”紀韞揉了揉她的腦袋,將碗筷簡單疊起放到一旁,就移回了床邊陪她。


    見她還盯著自己不肯閉眼,紀韞幹脆撐著輪椅將自己挪到床上,陪她一起睡。


    唐今抱住他,又抓住他的手,十指緊握。


    紀韞回握住她,低聲哄她:“睡吧。”


    在紀韞的目光注視下,唐今又盯著他看了好久,才終於抵不過那強烈的睡意,逐漸閉上了眼睛。


    時間還太早,紀韞睡不著,但他也不是無事可做,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麵孔,用目光代替手指,一點點描過她的五官。


    描過一遍,又覺得還是不夠,於是接著又描過一遍。


    鼻尖莫名湧上了一點酸意,眼眶也跟著發紅。


    紀韞不想吵醒她,隻微微抬起了一點他們交握的手,將額頭靠了上去。


    之前找不到她的時候,像是深海一樣壓抑的焦躁感將他逼得快要窒息。


    但即便是在最接近絕望的時候,他卻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直到真的找到她,失而複得重新觸碰到她的那一刻——那些怎麽擠都擠不出來的眼淚,一下變得富餘了起來。


    就算現在已經將人帶了回來,再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麽人將他們分開,那些眼淚卻也總是會在他沒有準備的時候,一下就湧出來。


    他明明,不想在她的情況都還沒有穩定下來的時候,露出這種脆弱沒用的樣子。


    紀韞緊緊閉著眼睛,將額頭抵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感受著她指尖緩緩傳來的溫度。


    良久,發熱的眼尾慢慢降下了溫度,鼻尖的酸意被忍耐了過去,紀韞重新抬起頭,視線再次落到了她的臉上。


    或許是已經徹底睡熟,那原本緊緊抓著他的手指這會已經鬆了力氣。


    紀韞又在她身邊躺了一會,確認她在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醒過來後,才慢慢起身,將自己挪回輪椅上,去收拾碗筷、洗晾衣服、準備晚飯要用的食材等。


    重新回來後,她幾乎就不能有一刻鍾是見不到他的。


    一旦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找不到他,或者是他離她太遠讓她沒有安全感,她的情緒都會開始失控。


    她發病時,意識會像是饜住了一樣,旁人很難將她喚醒,隨意靠近還可能會被她傷到。


    即便是紀韞,也要安撫她很久很久才能讓她重新冷靜下來,而且她一旦發病,對他的攻擊傾向往往是最大的。


    因為這樣,在她醒著的時候,紀韞幾乎沒法做任何事情,必須時時刻刻都陪在她的身邊,讓她隨時能碰到自己。


    那些不得不做的瑣碎雜事,紀韞也就隻能等到她睡熟了以後再去做了。


    處理這些事的時候,紀韞會每隔幾分鍾就回房間看一眼,要是她快醒了,紀韞就會先放下別的事,坐在床邊等她醒來。


    晚上,唐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果然看到了那還坐在床邊陪著自己的紀韞。


    雖然紀韞已經沒有躺在床上陪她一起睡了,但他還握著她的手,指尖是涼的,掌心很暖。


    “哥。”唐今沙啞著嗓音喊了他一聲。


    “嗯。”紀韞應了一聲,視線掠過她瘦尖的下巴,又問,“餓不餓,想吃飯嗎?”


    唐今慢慢吞吞地搖著腦袋,從床上坐起,“剛剛……才吃了。”


    哪裏餓得那麽快。


    中午飯就喝了那麽小半碗的粥,這哪裏能吃飽。心裏想讓她再吃點東西,但紀韞也沒逼她,隻是換了個說法:“可是我有點餓了,怎麽辦?”


    唐今果然答:“那我陪哥一起吃。”


    紀韞笑了笑,“好。”


    唐今將他另一隻手也抓住,“我喂哥。”


    紀韞依舊點頭,“好。”


    “哥都瘦了,要多吃點,吃很多很多……”


    紀韞不厭其煩地應聲:“好。”


    ……


    因為兩人的胃現在都不算太好,所以紀韞準備的飯菜都比較清淡。


    但清淡歸清淡,飯菜的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就是原本說好了是唐今喂紀韞的,喂著喂著,不知道為什麽,就又變成了紀韞在喂唐今了。


    唐今意識到不對,也有努力給紀韞夾菜,但時機總是沒紀韞掐得準。


    她每次吃完一口紀韞就能立馬又給她遞來一口,而她給紀韞遞的時候,紀韞往往上一口都還沒吃完。


    就這麽吃著吃著,最後,唐今不僅吃了半碗多的米飯,還喝了兩大碗的滋補雞湯。


    實在是奇怪。


    但紀韞又沒有不讓她喂,她喂紀韞的紀韞都吃了……唐今想了半天,沒覺得哪裏有問題,也就沒想了。


    慢慢地,紀韞騙她吃飯、在不知不覺中哄她吃東西的事,是做得越來越熟練了。


    而在被紀韞這麽投喂了一個月後,唐今瘦尖的臉上也總算長出了肉,人看著都健康了許多。


    倒是紀韞,唐今明明也有喂他吃東西,但他一點沒長胖不說,看著甚至還瘦了。


    於是唐今發了狠,吃飯的時候謹記先喂紀韞,等紀韞吃飽了她再吃紀韞喂的東西的這一原則,開始不斷投喂紀韞。


    發現紀韞的眼下有黑眼圈,她就盯著紀韞睡覺,要等他先睡著了,自己再睡,保證紀韞每天都能睡飽八個小時。


    被她這麽盯著多吃多睡的,又一個月後,紀韞也長肉了。


    對此,唐今很是高興,走進廚房拿起菜刀就說要紀韞做更多的飯菜,要把紀韞喂得白白胖胖的。


    紀韞坐在廚房門口,看著她低頭認真切菜,那副和從前一般無二的樣子,眼尾慢慢多出了一分紅。


    在唐今轉頭看向他這邊的時候,紀韞垂下眼睛,想要掩飾。


    但唐今還是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微愣後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走到了他麵前,“哥,你怎麽了?”


    紀韞的眼尾又變得紅了些,他輕輕搖頭,朝她笑,“沒什麽。過兩天,我們一起去趟醫院,好嗎?”


    唐今眨了下眼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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