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二


    抱住他的人像是說著夢話,不過話語中的內容又讓駱弋清楚,她是醒著的。


    “駱弋找到東西了嗎?”


    “沒有。遲早會找到的。”


    副本那麽多,玩家也那麽多,駱弋相信,他們遲早會找到的。


    聽到他這樣的回答,唐今“嗯”了一聲,也沒再追問這件事了。


    她將懷裏抱著的被子卷了卷,忽而意識到,這個手感好像有些不對,不由得稍微眯開了一點眼睛,“蛋呢……”


    “在另一張床上。”


    “……店主說……要一直抱著的。”


    有時候她傻起來,也是真的傻。


    駱弋替她想了個解決辦法:“讓兔子們幫忙孵,怎麽樣?”


    兔子的繁殖速度本來就快,唐今又有事沒事就撿兔子回來,從原本的一窩變成兩窩、三窩……


    到現在,整個空間裏已經到處是小兔子了。


    也好在他們這個空間大,被唐今弄成了好幾座連綿著的山,倒也不用擔心養不下那些兔子。


    不過駱弋也思考著,是該在山裏引入一些兔子的天敵,或者給兔子們適當絕個育。


    不然這麽下去,兔子們遲早要泛濫成災。


    ——而現在,這些即將泛濫成災的兔子,應該能派上點用場了。


    聽完他的話,唐今也答應了。


    就是這件事恐怕還得等到明天再去做了,和駱弋說完兩句話後,唐今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駱弋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也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駱弋醒來的時候,便聽到了從大樹底下傳來的輕輕笑聲。


    駱弋偏頭看了一眼,便見大樹下方的草地上,唐今抱著那個巨型彩虹蛋,被一群黑的白的黃的粉的兔子圍在中間,跟它們交流著要怎麽孵蛋。


    看這架勢,仿佛什麽兔王國聚會一樣。


    駱弋抓抓頭發,起床洗漱。


    等駱弋洗漱完,順著梯子下到地麵的時候,原本還和兔子們說笑著的唐今,這會卻已經沒有笑了。


    她坐在草地上,抱著膝蓋微紅著臉,聚精會神地聽著麵前的一群小兔子手舞足蹈地跟她說著什麽。


    說的是什麽駱弋是聽不懂了,但當他走到唐今身邊喊她的時候,顯然把她嚇了一跳。


    頭頂驀地響起的一聲“今”,把唐今嚇得後背一僵,“駱、駱弋……你醒了?”


    “嗯。”駱弋看了眼那群也突然安靜下來的兔子,“怎麽了?”


    “呃……”唐今快速眨了好幾下眼睛,結結巴巴地開始解釋,“它們問,這個蛋是不是我們的寶寶……”


    雖然她很心虛,但從她的表情駱弋看得出,她並沒有撒謊——這些兔子剛剛肯定這樣問了。


    但從她的表情裏,駱弋也能看出來,讓她如此不自然的,肯定不隻是因為這個問題。


    這些兔子剛剛肯定還跟她說了別的。


    駱弋在她旁邊坐了下來,“那你怎麽說的?”


    唐今偏過眸子,“我當然說不是了……然後拜托它們幫我孵蛋。”


    駱弋掩眸,半晌,拿了份早餐遞給唐今,自己也吃起了麵包。


    周圍的小兔子動動鼻子,圍到了兩人身邊要麵包。


    兩人一邊吃著早飯,一邊投喂著周圍的小兔子,剛剛的事似乎也就這麽過去了。


    但就在唐今鬆一口氣的時候,一旁的駱弋冷不丁地開口問了一句:“今想要寶寶嗎?”


    “咳、咳咳……”唐今不斷咳嗽了起來。


    駱弋給她遞了杯水。看著她因咳嗽而不斷染紅的臉,駱弋也知道了,剛剛兔子們跟她聊的,應該就是這個。


    咳了好一會,唐今才總算是停下來。


    她低頭喝著水,聲音也小如蚊蠅:“山鬼是不能有寶寶的……”


    神族都是天地自然而生,無法也不能靠生育來創造新的神。否則就是違背天地規則,會受到懲處。


    神鬼的事情駱弋並不了解,這會聽著有些意外,但也不多,“那它們跟你說的是?”


    唐今一眨不眨地盯著手裏的杯子,淺色的眸子剔透晶瑩,折著從樹葉間灑落下來的陽光,幹淨得就像是清晨草地上,停留在葉尖的露珠。


    唐今語速溫吞:“它們……在教我,怎麽讓駱弋懷寶寶……”


    就算是沒有“男女有別”觀念的山鬼,也知道這是一件應該害羞的事情。


    那落在駱弋眼中的半張側臉,如同水彩畫般,一層一層暈開了紅。


    像是時間驟然靜止一樣,駱弋微妙地停了幾秒。


    片刻後,他轉回頭。


    周圍一時間安安靜靜的,再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過去多久,唐今起身丟下一句“我吃飽了”,就抱著那個巨型彩虹蛋匆匆忙忙離開了。


    駱弋仍舊坐在原地。


    不知過去多久,那僵硬拿在手中已經徹底變冷變硬了的麵包,這才緩慢地遞到了駱弋的嘴邊。


    如果唐今現在留下來,應該也能看見在駱弋眼鏡下的那層薄紅。


    駱弋看著周圍的那群小兔子,唇動了動,“……別再教她奇怪的東西。”


    兔子們麵麵相覷了一會,不約而同地散開了。


    駱弋也吃完了手上的麵包。


    這個清晨,唯一讓駱弋感到慶幸的是。


    在起床下來找唐今之前,他就已經給自己用過一次藥,所以這會也不用再手忙腳亂地去找藥了……


    ……


    除去純粹的精神交流主義者,一對相愛的戀人在一起,擁抱、親吻乃至更進一步,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對現在的兩人來說,同床共枕、親吻就已經是他們能做到的極限了。


    駱弋受到的束縛讓他隨時都要在身上備著幾枚藥劑。


    越是相處久,他使用藥劑的次數就越來越頻繁,量也越來越大。


    現在,就連最簡單的親吻都會逼得他不得不使用兩枚以上的藥劑,更別提那些更進一步的行為了。


    越是喜歡彼此,他們現在反而要離得更遠。


    那天之後,誰都沒有再提起過這個話題。


    買來的彩虹蛋被兔子們接手,放進了兔子們用樹枝和草葉搭出來的草窩裏,兔子們輪班上崗,每時每刻都會有十隻以上的兔子圍在彩虹蛋的周圍,用體溫來孵化彩虹蛋。


    在將彩虹蛋托付給了兔子們後,唐今也終於能安心和駱弋一起去下副本了。


    這次跟兩人一起的,還有黃毛。


    玩家組隊下副本的缺點是匹配到的副本難度會變大,優點就是能有個目標相同,能夠合作的隊友。


    這個優點對唐今跟駱弋來說可有可無,不過多個幫手也就是少個敵人,有些駱弋不想讓唐今做的事,也正好可以交給黃毛。


    兩個副本下來後,黃毛已經徹底愛上了這種隻要跟著大佬走,再怎麽樣都不會死的躺平感,打定主意要給兩人當狗腿子了。


    “我現在的想法啊,就是趕緊通關一百個副本,趕緊回家!”


    又一次通關副本,三人一起在主神城的酒館裏慶祝,黃毛也跟兩人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雖然現實世界的生活都已經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但黃毛在現實世界裏還有不能放下的牽掛,所以他也始終都沒忘記要回家的事。


    “通關一百個副本,就能回家?”駱弋淡淡問了一句。


    黃毛喝了不少酒,都已經有點醉了,聞言樂嗬嗬地笑了起來:“大家都是這麽說的,誒駱哥,要是我們以後都活著回去了,也要再出來一起喝酒啊。”


    駱弋喝了口酒,沒有應允什麽。


    他沒有忘記在之前那個世界中,艾維跟他說過的話。


    玩家們根本沒有通關遊戲,回到原來生活的這一選項。


    要麽死,要麽成為npc。


    看著對麵已經開始幻想自己回家之後,要怎麽跟他爸媽解釋,說著說著已經開始哭了的黃毛,駱弋垂下了眸子,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不摧毀他人的期盼,這是駱弋做事的唯一原則。


    ……


    寵物店的店長絕對是騙他們的。


    彩虹蛋被兔子們圍著孵了七七四十九天,卻也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是不是還是要人抱著孵……”唐今已經開始思考下個副本要不要帶著彩虹蛋一起去了。


    要是她真的這麽做了,估計會被其他的玩家當成副本裏的什麽特殊npc吧……


    駱弋在那個彩虹蛋前蹲了下來,“這個蛋,好像變大了一點。”


    唐今也跟著蹲了下來,“有嗎?”


    “有啊,你看,隻有這麽大,現在有這——麽大了。”


    “誒……好像是真的誒……”


    駱弋看著眼前的彩虹蛋,若有所思,就在唐今以為他要研究出一點什麽的時候,駱弋忽而轉頭問她:“晚上想吃什麽?”


    唐今眨巴眼睛:“嗯?”


    “不如就吃這個蛋吧。這麽久都沒孵化應該是死了,再放下去會臭的。”


    “……啊?”


    “一頓應該吃不完……分兩頓吧,還能做個蛋糕……”


    在唐今還迷茫著的時候,駱弋已經上前,抱起那枚巨型彩虹蛋往廚房的方向走。


    唐今眨了兩下眼睛,連忙追上去,“駱、駱弋……”


    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駱弋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看他懷裏的蛋。


    唐今這才注意到,駱弋懷裏的那枚蛋似乎掀開了一條極細極細的小縫。


    這小縫靠肉眼完全看不出來,但卻似乎早早就存在了。


    唐今明白了什麽,頓時也不出聲了,任由駱弋將那枚蛋抱進了廚房。


    “直接水煮吧。比較快。”駱弋將那枚蛋放到了大鍋裏,灌入水,架上鍋,開火。


    一分鍾、兩分鍾……十分鍾過去。


    就在鍋裏的水開始不斷咕嚕出熱氣沸騰的時候,那枚彩虹蛋猛地震了一下,早已經分成兩半的蛋殼驀地被從內掀開。


    一道身影飛到空中,發出了巨型野獸般的低吼:“人類,你們也太過分了!”


    現場一靜。


    見底下的兩個人類都不說話,從蛋中跳出的那道聲音嗬嗬笑了起來:“現在知道害怕了吧,人類,現在跪下來給我道歉,我就——”


    駱弋一把抓過空中那隻不過普通雞蛋大小的彩虹小蛋,將它扔進了鍋裏繼續煮。


    他轉頭跟唐今道:“煮煮應該還能再出來一個蛋。”


    唐今:“……”


    雖然很想看看是不是真如駱弋所說的,能煮出一整套俄羅斯套蛋來,但聽著鍋裏那彩虹小蛋的怒罵,唐今還是出於憐憫,救下了那枚彩虹小蛋。


    當然,她這麽做也是有目的的。


    在從駱弋手裏救下那枚彩虹小蛋後,彩虹小蛋雖然還是臭臭拽拽的模樣,但對著唐今總算也有個好臉色了。


    “哼,看在你把我孵了出來,還從那個人類的手裏救了我的份上,我就滿足你一個願望吧——不準是‘再來三個願望’這種!”


    這是阿拉丁神蛋嗎……


    駱弋看向唐今,就見唐今正用亮亮的眼睛看著自己,“駱弋!”


    駱弋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們一直在找到的東西,已經出現在眼前了——能讓他們不再受到那眷屬條件的束縛,一直在一起的辦法。


    可是……


    駱弋思考了一下,拉過唐今,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唐今有些驚訝,但也很快認同了他的想法。


    治標不治本確實沒什麽用,應該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才行。


    唐今稍微修改了一下駱弋的提議,“那我和駱弋一起去吧,駱弋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駱弋下意識不想讓她涉險,“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我不會有事的。”


    唐今才不會輕易被他哄倒,“駱弋拿什麽保證自己不會有事?要是駱弋出事了怎麽辦?”


    不等駱弋說什麽,唐今就又擰起了眉,“駱弋難道想丟下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彩虹小蛋在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不免開始有些不耐煩了,“好了好了!快點做決定吧,我可沒那麽好的耐心聽你們吵架!”


    駱弋搶先一步開了口:“我想見主神——”


    沒等他後麵的話說出來,唐今就打斷了他:“是我們一起去見。”


    駱弋看了唐今一眼,便見她眼裏已經徹底沒了笑意,顯然有些生氣了。


    駱弋沉默。


    其實在最近的副本中,不管是什麽類型的副本,駱弋都在有意保護唐今,不讓她去做太危險的事情。


    或許是受之前那個夢境的影響。


    他本能地不想再讓唐今涉險。


    他本能地。


    不想再一次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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