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七


    思緒在腦海中打結,逐漸變成了一團駱弋無法理順的雜草。


    心跳的聲音一聲一聲響在耳邊,在安靜的室內,稍顯吵鬧。


    駱弋慢慢斂下眸子,將自己的視線從對方的唇上移開。可他才垂下眸子沒有一會,他就又聽到了一點細碎的聲音。


    駱弋抬眸,就見那剛剛還好好睡著的青年眉心不知為何已然擰起,漂亮的長睫像是抖落身上雨珠的蝴蝶一般,輕輕振了一下。


    而後,那雙迷蒙的淺色的眸子緩緩睜開,在片刻的晃神之後,將視線定在了他的身上。


    “……駱弋?”她小聲喊他。


    “嗯。”駱弋應了她一聲。


    視線在很近很近的距離裏交匯,明明是光線昏暗的夜,但對方的模樣卻映在眼中,格外清晰。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像是有話要同他說。可駱弋等了許久,也一直沒有等到她的下文。


    駱弋隻好低了聲主動問她:“怎麽了?”


    唐今眼尾輕輕彎了彎,駱弋又朝她遞了個不解的眼神,但她也還是沒有說話。


    好半晌,就在駱弋被她這樣的目光看得快有些不太自然了的時候,唐今慢慢吞吞地朝駱弋靠近了。


    溫熱的氣息,從那張飽滿的唇中吐出,像是遊走的霧氣一般,若即若離,纏繞在駱弋耳邊。


    她用那適用於夜間,輕慢而又磨人的懶倦嗓音,悠悠地道:


    “駱弋,我想親你。”


    ……


    夜間的溫度明明沒有改變,但在她的那句話語落在耳邊之後,駱弋原本還泛著些許涼意的臉頰上,便開始浮現出一股細密的燥熱。


    駱弋看她,可她的眼裏隻裝了笑,再看,就是仿佛在詢問他“可以嗎”的輕靈。


    駱弋錯開了她的視線。


    她或許看不懂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但卻從他這裏學到了一件事。


    “如果不喜歡,就躲開。”她語速溫吞地,說著。


    每吐出一個字,駱弋都能察覺到屬於她的氣息離自己更近了一些。


    吻。


    究竟是什麽樣的呢?


    駱弋不明白。


    之前和她有過的那個吻,實在太過於冰冷倉促,其中也不包含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他不明白,吻究竟代表什麽。


    但是。


    眼下,她還沒有真正地吻上來,隻是察覺到她的氣息已經離他越來越近,駱弋便清楚了。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而與自己喜歡的人親吻,是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柔軟的唇瓣相觸,細微的酥麻就在那一瞬間裏自接觸的地方擴散開來。


    宛若有細細的羽毛擦過。


    不覺得痛,隻有一股自肌膚之下迸發出來的,急於想要得到紓解的癢。


    於是,輕輕的吻,不自覺加深。


    大腦渾噩,發熱。


    心髒在不斷膨脹,像是雲朵一般要擠滿整個胸膛。


    酥意從唇淌入喉。


    繞過後頸,沿著脊柱。


    身體裏所有的力氣都隨著氣息,被一同抽走。


    駱弋按著她的肩膀,可手指,卻是軟得用不上力。


    唐今的耳邊又響起了那道來自係統的,略顯刺耳的提示音。


    又是那五分鍾的倒計時。


    “……駱弋?”她輕輕喊了駱弋一聲。


    良久之後,駱弋才給予她回應,“沒事……”


    駱弋撐起些身子,伸手打開旁邊茶幾底下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盒特殊的藥劑。


    那些藥劑並非尋常的注射劑的模樣,而是紐扣樣式的,一端裏充斥著藍色的藥水,另一端則是細小的短針注射針頭。


    駱弋拿了一枚,在自己的後頸上按下去。


    很快,那藍色的紐扣變成透明,而他臉上的紅暈也迅速地降下去了一點。


    但彌漫在他臉上的紅暈並沒有徹底消失。


    駱弋現在用的,是他這兩天,在這個副本裏原有的藥劑上進行過特別改良新研製出來的抑製藥。


    它可以降低心率,降低大腦神經的興奮度,但不會影響他本身對唐今的認知意識。


    用更簡單的話來說,就是注射完這個之後,他的反應會變得稍微遲鈍一點,但依舊還是會喜歡她……


    駱弋再次看向了唐今。


    唐今雖然不懂他剛剛幹嘛了,但也能感受到他似乎變得稍微冷靜了一點——但又不像之前那樣,完全冷靜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可以了嗎?”她問。


    駱弋點了點頭。


    唐今眨了眨眼睛,半晌,“那,要繼續嗎?”


    駱弋:“……”


    駱弋有些不太自然地避開了她的視線,“你想繼續的話,就……”


    這就是隨便唐今的意思了。


    但唐今偏偏不順著他的話來,她有些憂鬱地擰起眉頭,將臉頰湊過了過去,“難道駱弋就不想嗎?”


    駱弋:“……”


    “不說話那就是不想吧。原來駱弋一點都不想和我親啊……”唐今難受地低下了腦袋。


    駱弋隻是反應變得稍微遲鈍了一點,並不是沒有反應了。


    她兩句話,就把他臉上的熱度又拔高了兩層。


    眼見她低著腦袋悶悶不樂的這副模樣,其實駱弋也清楚,她大概率隻是做出來給他看的。


    但。


    也有小概率,是真的傷心了不是?


    ——發覺自己居然在這麽想的時候,駱弋就知道,自己現在真的是一點理智都不剩了。


    但,還是但是。


    看著那埋著腦袋麵露憂傷的唐今,駱弋忍著麵頰上像是有小螞蟻爬過一樣的燥熱癢意,去回她:“我想的。”


    “嗯?”唐今悠悠應下,卻好像突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一樣,眼眸清澈,“想什麽呀?”


    駱弋就知道……


    或許是白到深處自然黑,或者這就是她本性裏帶著的東西。


    在平日那副單純無辜如同小白花大白兔的皮相下,還隱藏著一隻喜歡逗弄人將人逼入絕境的壞心眼大尾巴狼。


    而已經一腳踏入這陷阱之中的駱弋,早已經沒有了逃走的辦法。


    駱弋看著她的眸子,主動靠向了她。


    柔軟再次相觸,濕濡的熱意在唇縫之間交融。


    唐今聽見他低啞的聲音:


    “我想,這樣。”


    唐今輕輕彎眸,也不再急他了,伸手一把便將駱弋給抱回了身前。


    像是山林間看見喜歡的小夥伴便無所顧忌往對方身上黏糊的小動物一般,她也追著駱弋黏糊。


    隻不過,他們的這個黏糊,要黏得更為親密一些。


    因為剛剛注射的藥劑,駱弋的反應變得比平時要遲鈍了許多。


    可他這副慢一拍,遲遲鈍鈍的樣子,卻叫唐今愈發喜歡了。


    平時的駱弋,可不會這樣可愛。


    黏糊了許久,一直黏糊到駱弋的唇舌都有些發麻了,那追著他黏糊的唐今才總算是放過了她。


    但也沒有真的放過。


    唐今抱著他,清透的一雙眸子依舊幹淨得像是一汪沒有受到過任何汙染的山野泉水,但那紅紅的,帶著濕意的唇卻輕輕啟合:


    “駱弋,以後,我可以天天親你嗎?”


    還不等駱弋反應,她便托著臉頰笑了起來,“親你的時候,我真的好高興。”


    明明那張清逸溫潤的臉上也有著因為羞澀而彌漫出來的紅暈,但她的話語卻直接得令駱弋無力招架:


    “駱弋,我還想親你,我想一直親你……駱弋,你可以一直給我親嗎?”


    對上她那雙稍稍窘迫,稍稍不好意思,但十分認真的淺眸,駱弋:“……”


    好半晌好半晌,他才幹巴巴地說了一句:“不能,一直親……”


    一直親肯定是不行的,唐今稍稍失落了一下,就很快又打起精神來了,“那可以天天親嗎?”


    駱弋:“……”


    良久,看著那雙淺眸裏的期待,他還是“嗯”了一聲。


    隻是每天親一口,應該也……不妨礙什麽。


    駱弋剛這麽想著,唐今就又湊上來了,“那現在可以親嗎?”


    駱弋:“……”


    大概是觸發了某個淳樸小山鬼的新領域,那本就好奇心滿滿的小山鬼,現在看著駱弋的眼睛裏都強烈地充斥著兩個字——親親。


    駱弋看了眼從窗簾縫隙間透進來的,已經漸漸開始變得明亮的日光。


    就算親吻不會太妨礙事……


    也還是需要節製的。


    駱弋看回了唐今。


    唐今依舊用那雙大大的,刷屏一般寫滿“親親”的大眼睛看著他。


    駱弋:“……”


    ……


    離開駱弋家時,已經是早上七點了。


    唐今穿著她當了一晚上床墊的大麵包塊,回麵包店去換玩偶服,繼續發傳單了。


    而另一邊,駱弋還在家裏,洗著臉。


    因為待會要去警署,駱弋已經把警服換上了,但他抬眸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良久,還是默默去冰箱裏找出了一盒冰塊。


    塞了一塊在嘴裏,剩下的用布包著,被按在了嘴上。


    穿著一身藍色警服的青年蹲在冰箱前,難得的,有些像是自閉一般地靠著冰箱門,久久都沒有再動彈。


    ……


    早上把自家隨主親到自閉,下午的時候,唐今就又被自家隨主給喊過去了。


    當然,駱弋不是喊她過去把他按著再親一個小時的。


    駱弋讓她穿著之前跟在愛麗絲旁邊的那身白色大兔子玩偶服去警署報到。


    唐今雖然不明所以,但也相信他不會害自己,於是就按照駱弋說的,直接上警署報到了。


    也不知道駱弋是怎麽做到的,反正門口來接唐今的人還很多。


    其中,警署的最高領導史密斯局長還親自來迎接她。


    經過史密斯局長的一番話,唐今才知道,原來她答應招安——幫警署辦事了。


    嗯?


    唐今腦子裏剛跳出個問號,目光一轉看到站在史密斯局長身後的駱弋,那個問號也就變成一個大感歎號了。


    總之,不費什麽力氣的,在距離副本結束還有兩天的時候,唐今的身份從匪方轉變為了警方陣營。


    穿著玩偶服和駱弋光明正大地走在警署裏,唐今也從駱弋口中得知了她為什麽會被警署招安。


    原因其實很簡單,現在城市中出現的那一群超級罪犯,明顯已經不是警署方麵能夠控製的了,他們必須借助一些特殊的力量。


    駱弋從中推動了一下,很快,就有人提出,他們可以招安一些不那麽危險的罪犯來幫助警署對付那些危險的罪犯。


    是借力打力,也是與虎謀皮,一開始還是有很多人反對的。


    但隨著城市被那群匪方玩家破壞得越來越嚴重,這種反對的聲音也減小了下去。


    而在所有的罪犯中,看著最好接觸,也有可能幫助警署,最有可能被招安的,毫無疑問就是唐今這隻大白兔子了。


    盡管她是罪犯,但她之前做的事情,確實稱不上邪惡。


    而且她揍過的那個傑森,現在自己也變成了罪犯,那她的罪過就更小了。


    駱弋在暗處推波助瀾,順便偽造了一點和她的交流記錄,於是,警署的眾人就都知道她被招安了。


    “可是駱弋,”唐今湊到駱弋耳邊小聲道,“你不還是匪方嗎?”


    “已經變了。”駱弋給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警員證,隻見上麵寫著的警銜已經變成了一級警司。


    唐今小聲讚歎了一下,“駱弋,你好棒啊。”


    駱弋:“……”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他總覺得唐今這話怪怪的。


    他扭頭,但也隻能看到一顆大大的,寫滿無辜的兔子玩偶腦袋。


    但唐今還有一件事挺好奇的,“駱弋,你到底犯了什麽罪啊?”


    既然駱弋被分為匪方,那他應該也是有犯罪的才對,但一直到現在,唐今都不知道他到底被係統推了個什麽罪。


    駱弋倒是沒瞞她什麽:“殺人。”


    “嗯?”


    見她又跟個好奇寶寶一樣盯著自己,駱弋想了想,還是再次拿起了他的那張警員證。


    除去警銜外,警員證上其實還有警員的照片和身份信息。


    但唐今看了看,也沒有看出來什麽異常,她疑惑地看向駱弋。


    駱弋沒有說話,隻是從手機裏調出了另一份文件。


    是一份警員資料的存檔。


    姓名照片唐今都沒什麽印象,但唐今的目光忽而頓了頓,停在了那串警員編號上。


    這串編號,跟駱弋剛剛警員證上的編號,是一模一樣的。


    唐今眨了眨眼睛,忽而意識到什麽,驚訝地看向駱弋。


    駱弋沒有說話,隻是豎起手指,落在了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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