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二二


    薛忱還念著舊情——這個答案過去也是曾出現在唐今腦海裏過的。


    但往往都是剛出現就被她否決掉了。


    不論是什麽樣的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中,遲早都是會被消磨掉的。


    這些年裏,她真的沒有對薛忱怎麽手軟過。


    所以,她也從來不認為薛忱還會對她抱有什麽感情。


    薛忱還念著舊情。


    這是最簡單的答案。


    也是最不可思議,最出乎意料的答案。


    青年那雙漆黑的眸子依舊如星。


    星辰的光芒不如明月清亮,但始終如一。


    永遠安靜而柔和地,守護在月旁。


    唐今忍不住問,真心實意地問:“你是傻子嗎?”


    薛忱愣了一下,半晌,他自己也笑了笑,“大概。”


    “我要殺你。”


    “嗯……剛好,我現在沒法還手。”


    唐今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你是不是瘋了,薛忱。”


    瘋?


    薛忱看不清唐今臉上的表情,但即便是這樣一個在黑暗之中模糊不已的輪廓,也足夠讓他無法轉開視線。


    手掌下傳來的,是屬於她指尖獨有的,如雪水一般的微涼。


    薛忱握著她的手,抓著她的手,無論如何也不願再鬆開。


    “這八年裏,我沒有瘋,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他低喃道。


    與她針鋒相對的這八年裏,看著她納妾生子,看著她身邊圍的人越來越多,看著她連多給自己一個眼神都欠奉——他卻還沒有瘋,才是最不可思議的。


    有多少次呢,他站在那堵隻要輕輕一翻就可以越過去的院牆前,站在那棵熟悉不過的棗樹下,忍耐著心底裏如野草一般瘋長的念頭。


    翻過去,去找她。


    但最後,他也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站過一夜,站到頭頂的明月消失,站到天邊的微光重新出現,然後重新回到屬於他的地方,繼續扮演那個與她決裂,與她針鋒相對的薛忱。


    他沒辦法翻過那堵牆。


    因為她說,她厭惡薛家。


    她說她厭惡那牽累了唐家,讓唐家變成那副模樣的薛家,她說她厭惡所有的薛家人。


    她說那是她的真心話。


    所以,他沒辦法越過那堵矮牆,沒辦法去找她說,我們繼續做朋友吧。


    如果她厭惡薛家,那就應該讓她繼續厭惡下去。


    這樣,會難受的就有他一個人。她可以在他身上盡情發泄那些對薛家的不滿與仇恨,而不至於覺得痛苦。


    這樣的八年裏,他沒有瘋,真的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覆蓋在唐今手背上的冰冷不知不覺間已經慢慢熱了起來,就如很多年前少年掌心裏的溫度一般。


    明明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多麽難懂,但偏偏就是每一句話都讓唐今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好像不管她說什麽,都隻能顯得她之前設想過的那些陰謀詭計是那麽的蒼白。


    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明明從小便與他一起長大的,可她卻還是沒有看懂薛忱這個人。


    唐今放棄了。


    她歎了一口氣,抽回一隻手自暴自棄似的在床邊坐了下來,“我們做不了朋友了,薛忱。”


    她驀地抽回手的時候薛忱的瞳孔遽然縮緊一下,但發現她隻是抽回了一隻手,另一隻手還被他抓著的時候,他便又慢慢放鬆了下來。


    不能……做朋友嗎。


    “那……”薛忱的思緒有些飄遠,“你當皇帝吧,我做你的忠臣。”


    她現在的處境其實很危險,她做的那些事會讓很多人都想殺她。


    但,不論這天底下究竟有多少人對她不滿,有多少人想要殺她,他都會是她的擁躉者。


    為她護駕,為她征戰四方,是他餘生唯一想做的事。


    唐今笑了一下,這笑容裏多少有一點苦笑的意味。


    她像是在笑之前的自己,又像是在笑某個傻子。


    她低歎了一聲,“我們當不了朋友了,薛忱。”


    薛忱沒有說話,隻是幾分失落地掩下了眸子。


    也對,她的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了,她已經,不再需要他了……


    唐今回過頭,伸手扶住了薛忱的臉。


    薛忱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皎月不染塵埃,那輪他望了多年的月,奔他而來。


    在薛忱驟然放大的瞳孔裏,唐今傾身吻上了他的唇。


    他病了多日,蒼白的唇都是幹燥的,還帶著那樣苦澀的中藥氣息。


    可這個吻卻嚐不出半分苦味。


    蜻蜓點水,但絕不算輕如鴻毛的一個吻。


    唐今慢慢抬起頭,她望著薛忱那雙已然僵硬呆愣住的眼睛再一次認真地告訴他:“薛忱,我們當不了朋友了。”


    薛忱空白嗡鳴的腦海裏,驟然炸開了一片絢爛的煙花。


    像是在提燈節上曾與唐今一起看過的那片煙花,但又遠遠比那更為絢爛粲然。


    那雙清冷冷的如月淺眸就在離他僅有半臂不到的距離裏,她的吻都帶著像是水中月一樣的冷意,但從唇間流露出來的氣息,與他一樣,是熱的。


    剛剛在黑暗之中,他其實一直沒有看清她的模樣。


    直到此時。


    直到她靠向自己,與自己離得那麽近的此時,他才終於看清了。


    薛忱意識到,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麽。


    但原本擠滿腦海的那些話語現在卻連一句都找不見了。


    他僵硬地看著那張朝思暮想讓他連眨眼都舍不得的臉,好半晌,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幹巴巴地問:“那,當什麽……”


    不知道是後知後覺,還是腦子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一直到此時,他的臉上才開始慢慢地爬上紅暈。


    然後很快地,就紅得像是抹過胭脂一樣。


    從他臉上散發出來的熱氣就連唐今都能感受到。


    那雙漆黑的眸子睜得大大的,眼底水色晃動,就像是強壓著激動乖乖蹲在原地等待主人喂飯的小狗一般……


    這樣的描述其實有些不太合適,畢竟她的小胖墩,小竹馬,少將軍,怎會僅僅隻是隻小狗呢。


    但……


    唐今眼尾漸彎了起來。


    她實在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描述了。


    這樣的薛大將軍,實在太過秀色可餐了些。


    看到那雙狐眸裏醞釀出來的那讓他感覺到熟悉的玩味之時,薛忱就察覺到了不妙。


    果然,下一刻,他聽見那道清啞的嗓音悠悠然道:“嗯……一時半會我也想不出啊……不然,你來想想?我們以後到底該當什麽。”


    薛忱哪能不熟悉她這副故意逗人玩的模樣,抓著她的手忍不住用力,“唐今!”


    唐今笑意加深。


    他這副模樣,唐今也很熟悉。


    可是在放鬆下來後,她有些累了。


    不眠不休地從京城跑來西北真的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她也懶得脫外衣了,踢了鞋子,便在薛忱直勾勾的快要把人燒穿的眼神裏從他身上越過,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薛忱身上的傷還沒好,想翻身都不太能做到,他看不清她的模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不斷地在被子下握緊那隻微涼的手。


    “唐今……”


    “嗯?”


    他加重了語氣:“唐、今。”


    唐今已經躺得好好地,甚至閉上眼睛了,“不著急,慢慢想,等你養好傷,想明白了,再回京城告訴我。”


    薛忱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但許久,他又隻能泄氣。


    心底裏充斥著太多洶湧的情感,在壓抑了八年之後一股腦湧出的那些感情讓他的心跳快得出奇。


    身上的熱度根本降不下來,腦子也混混沌沌的像是一團漿糊,他想看著她,想抱住她,可偏偏這具身體還傷著,想動一下都難。


    “你什麽時候回去……”最好,他隻能這樣問。


    “本來打算今晚就走的……不過,還是明天吧。”


    京城裏的局勢還沒徹底穩定下來,她離京太久,容易出事。


    薛忱再一次握緊了她的手。


    少頃,那隻手也慢慢變動,回握住了他。


    薛忱看著頭頂的床架,愣愣地一下又一下數著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薛忱以為她應該已經睡了時候,他聽見了一聲像是囈語一般的呢喃。


    “薛忱,我很想你……”


    ……


    薛忱閉上眼睛,後槽牙咬得有些緊。


    耳根熱意磨人,心髒像是要從胸膛裏跳出去,膨脹成一朵雲。


    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將身邊躺著的那個人抱進懷裏,但偏偏……


    操。


    那時候還是應該抵抗一下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開局女扮男裝,說好的都是兄弟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可以但我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可以但我不並收藏開局女扮男裝,說好的都是兄弟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