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零七


    在六部之中,以工部官員的地位最低,如果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持朝政,其實不應該在工部浪費太多的心思。


    但對於唐今而言,其他五部她都可以隨意改換乃至舍棄。


    不管是從刑部開始,還是其他哪個部門開始,她都有辦法一點一點將皇帝的權力蠶食。


    但唯獨工部,是她萬萬不能舍棄的。


    這與對付皇帝無關,單純是出於係統任務而已。


    因為這幾年間發生的種種變故,係統的任務她一直都沒能推進,但現在既然事情都已經穩定下來了,那也是時候開始繼續推進這個任務了。


    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唐今在京城附近設立了幾座育幼堂,收留了許多因為戰爭而失去了雙親無人照料的孤兒。


    這些孤兒大多都是唐今派人從西北接來的。


    她這樣的舉動算不上什麽善舉,她隻是想從中篩選出未來有可能幫到她的孩子而已。


    育幼堂收留的孩子男女不限,根據這些孩子的天賦,他們也被分到了文武工醫等等不同的班級。


    或許是失去了雙親使得他們較同齡的孩子更為成熟,所以目前取得的成績都還算不錯。


    不過要等這些孩子真正能派上用場,至少也得等個四五年……


    這些在育幼堂中培養出來的,對於男女階級觀念並沒有那麽深刻的孩子,隻是唐今提前給未來做的一點準備。


    在那之前,還要搜羅更多有用的人。


    雖然她的身邊已經聚起了一批文官,但大多數都是像於勝飛那樣受限於她的附屬。


    這些人的官職並不高,真正能獨立行動幫到她的人並沒有多少。


    有皇帝盯著,她不可能大張旗鼓地發布什麽招賢令,她能做的,就隻有從人群中找出她需要的人才,然後再去接觸招募。


    ……


    安正四年十月,唐今二十歲加冠,加冠禮當日,上門恭賀者眾多,就連皇帝都親賜了一份貴禮。


    不過卻有細心者注意到,那曾經與唐今形影不離的薛忱,卻始終未曾露麵過,甚至連禮物都未曾送來。


    二人間發生了什麽嗎?


    無人知曉,也沒有太多的人在意。


    如今京城中人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上。


    京城中最大的酒樓鶴停軒裏,最近掛出了三道問題。


    按照酒樓老板的說法,若能答上這三道問題,便可以獲得一幅價值千金的前朝古畫。


    酒樓老板曾拿出過那幅古畫,給京中幾位大儒賞鑒。


    幾位大儒在看過之後,都給出了極高的評價,甚至有人當即就想從酒樓老板手中將那幅畫買下來。


    但酒樓老板十分倨傲,表示隻有能答上他提出的三道問題的才子,才配擁有這幅古畫。


    那幾位大儒當即便進行了嚐試,可令人驚訝的是,就是那幾位大儒都沒能答出那三道題目來。


    這不禁讓京中才子們起了好奇心,紛紛跑到鶴停軒去查看那三道題目,試圖作答。


    但能答上那三道題目,居然連一個人都沒有。


    有人或許能答上,但答出來的答案實在勉強,在老板那裏自然也是不通過的。


    於是就有人懷疑,這老板是不是不願讓人拿走那幅古畫,誠心出了這樣的題目來刁難人?


    但不想沒過多久,當今丞相兼任太師的孔大儒成功答出了那三道題目,而酒樓老板也十分爽快地親自將古畫送去了孔府。


    就在眾人或驚歎於孔太師大學,或趕著上孔府欣賞那幅古畫的時候,酒樓老板卻再次拿出了一件寶物。


    這次的寶物比之前的古畫更令人心驚。


    酒樓老板拿出的乃是一本詩集。


    據酒樓老板所說,此本詩集中所寫的每一首詩都堪稱精絕,每一首詩都是眾才子們不曾聽聞的可以傳揚百世的佳作。


    有人不信。


    酒樓老板便直接拿出了詩集之中的幾首。


    就是這麽幾首,頓時讓一眾京城才子驚為天人,瘋了一般地向鶴停軒老板求取詩集。


    但這一次,老板卻再次出了題目。


    而且是整整十道題目。


    這十道題目中的每一道,都與孔大儒曾答出來的那三道題目難度相仿,甚至更勝一籌。


    唯有答對十道題目,才能拿到那本詩集。


    考慮到那本詩集中的內容,一眾才子也紛紛表示理解,並開始了嚐試。


    有驚才絕豔者能答出三道、四道題目,但十道……


    就連孔太師也隻答出了七道問題,遺憾萬分。


    為了避免這些才子太過低落,對於能夠答出兩道以上問題的才子,酒樓老板也會給那些才子們一些獎品。


    這些獎品大多為筆墨紙硯,書畫一類的文雅之物。


    有人聽聞,便試圖抄著前人的答案去討獎品。


    但可惜的是,每一道被人答對的題目都會被換成一道新的題目,所以即便知道了之前問題的答案,也無法再得到獎品。


    時間一日一日地過去,那本詩集中的幾首詩流傳到外地,頓時引得外地的才子都不遠千裏趕至京城,前往鶴停軒作答,想要拿到那本詩集。


    一時之間京中人才匯聚,才子相聚之間談論的,都是鶴停軒的那十道題目。


    如此的文人聚會盛況,已是許多年都不曾出現過了。


    可以料想,誰若能答對那十道題目,贏得詩集,必將名揚天下。


    隻可惜,這一月又一月的時間過去,從冬入夏,能成功答對十道題目的人,至今還沒有出現。


    安正五年七月,鶴停軒的老板終於坐上馬車從後門進入唐府,拜見了唐今。


    他會過來,隻有一個原因。


    “大人,有人答對了全部十道題目。而且那人……”


    ……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通過鶴停軒那邊的反饋,唐今已經招募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的人才。


    可惜的是,在時代的限製之下,這些人大多都為男子。


    雖然確實能幫到她,但唐今卻無法將最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們去做。


    所以,當得知那答出十道問題的人,乃是一名女扮男裝的女子的時候,唐今都難得有了一種“總算來了”的感慨。


    在這種時代限製下,有女子能答出三道題目她就已經很滿意了,能答出全部的十道,完全可以說是一種驚喜。


    唐今放下了那些記錄著答題者所答內容的紙張,“如果她願意的話,就請她過來吧。”


    ……


    其實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吳玉遮就注意到了鶴停軒一事中的蹊蹺。


    好端端的,一個酒樓老板怎麽拿得那樣的至寶?


    這樣的情況,怎麽看都像是有人在背後操縱鶴停軒的老板,通過這種方式來網羅天下的人才。


    這並不是什麽想不到的事情,吳玉遮估計不少人都能想到。


    但即便清楚了這一點,吳玉遮還是喬裝打扮去了鶴停軒,要來了那十道題目作答。


    她生性就好勝,有這樣能證明自己比其他人都要強的機會,她當然不會錯過。


    她的男裝扮得有些別扭,估計很多人都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但吳玉遮也不在乎。


    其他人都知道她是女子才好呢。


    她就是要那群人知道,她是女子,是比他們要更聰明,更優秀的女子。


    不過,當吳玉遮拿到題目後,她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她拿到的題目和其他人所拿到的題目,是不一樣的。


    吳玉遮的老爹吳軍師也去答過那十道題目,還將那些題目給她看過,吳玉遮確信,自家老爹拿到的題目裏麵可沒有這一道——


    【古早氏族之中,女子地位更高,但為何如今女子的地位卻低於男子?】


    吳玉遮將全部的十道問題翻看了一遍。


    十道問題中,有五道是和吳軍師類似的,考校詩才謀略算術工學甚至天文地理的題目。


    但還有五道是與眾不同的。


    是與女子地位,女子處境緊密相關的題目。


    這五道問題,每一道都足以讓吳玉遮的心中生出滾燙的不甘。


    她其實知曉為何如今男子的地位高於女子,甚至能夠通過這幾個問題一步步地引導,想到要如何改變現狀。


    但偏偏,她就是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


    吳玉遮的腦海之中忽而閃過了什麽。


    她看著手中的那十道問題,半晌,忽而笑了起來。


    希望,她猜得沒有錯。


    十道題目花了吳玉遮整整半年的時間來進行作答。


    這十道題目考的範圍實在太廣,一些偏僻的工學地理都是吳玉遮從沒接觸過,她隻能現學。


    經過了整整半年將近廢寢忘食的修整雕琢之後,吳玉遮終於拿出了自己能作出的最好的回答,再次來到了鶴停軒。


    當鶴停軒老板問她願不願意去見一見出題之人的時候,吳玉遮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答應了下來。


    一路之上吳玉遮都在心底裏猜測那位幕後之人會有的模樣。


    是溫文爾雅儀態大方的儒雅學士,還是威風凜凜英氣十足的女中豪傑?又或者是……


    對方一定是名女子。


    對於幕後之人的所有猜測之中,唯有這一點,吳玉遮確認無疑。


    所以。


    當強壓著激動跟隨鶴停軒老板來到一間裝潢淡雅的房間前,推開門走進屋中,看到那坐在書案之後一襲白衣的清貴公子之時,吳玉遮停下了腳步。


    她眨了下眼睛,回頭看向鶴停軒的老板。


    鶴停軒的老板並沒有走入房中,而是畢恭畢敬地守在屋外。


    見她看來,那老板還跟悟到了什麽一般,十分親切地為她關上了房門。


    ……沒走錯啊。


    雖然不太願意相信,但恐怕也隻有這一種可能了。


    吳玉遮再次轉頭看向坐在那裏笑意輕悠的白衣公子,“你是女的?”


    唐今笑意加深,“不像嗎?”


    不……當然不能說是不像。


    濃淡恰好的遠山眉,瀲灩流光似多情又似冷情的淺色狐眸,高挺的鼻梁,淡色飽滿的唇——


    生得這樣的一張美人麵孔,是男是女都已經無所謂了。


    隻是……


    吳玉遮認得這張臉啊。


    沉默良久之後,吳玉遮終於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她的心裏話:“薛忱真慘。”


    唐今微挑了下眉。


    片刻,她從腦海裏扒拉出了一個人,“你是吳軍師之女?”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


    吳玉遮巴不得別人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自然沒用化名。


    認識薛忱的吳姓女子,聯係薛忱周圍的人思考一下就能知道是誰了。


    吳玉遮點了點頭,在唐今對麵坐了下來,她也提了一句自己為什麽認得唐今:“我曾在薛將軍那裏見過你的畫像。”


    “……是嗎。”


    對於這句話,唐今的神色並沒有太多的變化,像是並不感到意外,又像是根本不在乎,“我想你應該不太想聽廢話,那我就直接問了,你願意為我做事嗎?”


    吳玉遮確實是那種不喜歡聽廢話的人,她猜測唐今應該是從她答的那些題目裏得出這樣的結論的。


    雖然心裏早就心動了,但吳玉遮還是想確認一下:“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麽?”


    答案很明顯。


    唐今:“提高女子地位。讓有朝一日,如你我這樣的女子無需扮作男裝,也能隨心所欲做她們想做的事情。”


    吳玉遮知道自己現在的嘴角肯定已經揚了起來,但她還是不斷壓抑著心中的喜意,再次發問:“這可不是什麽嘴上說說就能做到的事情,你打算怎麽做?”


    要提高女子的地位,第一步該做的——


    唐今從書案上拿起了一張紙,放到了吳玉遮麵前。


    那時吳玉遮自己答的答案,她當然知道其上的內容是什麽。


    先說之前提過的那個問題。


    【古早氏族之中,女子地位更高,但為何如今男子的地位卻高於女子?】


    因為那時人類的食物來源以采集為主,在這樣的情況下,女子能發揮的作用更大,所以女子的地位更高。


    而如今,人類已經學會了自行耕種食物。


    雖然有點不甘,但吳玉遮也不得不承認,在單純的體力勞動上,男子更具優勢,也因此,如今的男子地位才會更高。


    唐今現在擺到吳玉遮麵前的,是她答的另一道問題的答案。


    【如何才能使女子擁有和男子同等的地位?】


    這道題的答案也很簡單。


    男女之間的力量差異導致了兩者的地位不平等。


    那麽,隻要削弱男子所擁有的力量,或者讓力量變成一種女子也能獲得的東西,就可以讓二者的條件相等了。


    顯然,突然削弱天底下所有男子的力量,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麽,就隻能是後一種方法。


    讓力量變成一種女子也可以獲得的東西。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三歲的幼童都能通過某種方式,獲得力量,隨手舉起一塊通常隻有健壯的成年男子才能舉起的巨石。


    那時還會有人在乎【單純的身體力量】這件事嗎?


    到那時候,決定人與人之間的地位差異的,是頭腦。


    而男子與女子的頭腦水平是相差不多的。


    甚至於就吳玉遮個人而言,她是覺得女子比男子要聰明的。


    之所以現今那些揚名天下的天才都是男子,不過因為他們有資格接觸到女子所無法接觸到的知識,便於揚名而已。


    ——所以,對於如何使女子擁有與男子同等的地位這一道題目,吳玉遮答的是“工具”。


    縮小男女之間的力量差異,讓力量變成人人都可以獲得的東西,可以實現這一切的是——工具。


    回答這一道題目的時候,吳玉遮的心中也有許多的不安。


    因為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究竟要什麽樣的工具,才能保證男女老少都能輕鬆使用,且能夠確實地發揮出一定的動作。


    自己耕田的工具?


    可要怎麽樣才能讓工具自己動起來耕田?


    如果是風的話或許可以吹著工具走,可是風又是不可控製的東西……


    吳玉遮怎麽都想不出來那個工具的模樣。


    但她清楚,提出這些問題的人,一定知道。


    吳玉遮雙眼發亮地盯著唐今,“你知道吧?”


    她的話沒頭沒尾,但唐今卻清楚她的意思。


    還隻是在京城附近用了這樣的手段,就能夠找到像吳玉遮這樣聰慧的女子,唐今實在滿意。


    她也不廢話了,直接拿出了幾張設計圖紙。


    吳玉遮強忍激動地接過那些圖紙,關於設計的部分她不太看得懂,她直接看起了旁邊的小字介紹。


    越看,她的眼睛就睜得越大,再開口的事,她都忍不住結巴了起來,“這、這些真的……真的可以造出來嗎?”


    在她期待的目光之中,唐今點了點頭。


    “圖紙上的那種紡織機器,我已經命人造出來了,確實可以使用,至於其他的,恐怕還得找一些更好的工匠。你想去看看嗎?”


    吳玉遮緊緊捏著手裏的那幾張圖紙,等反應過來,她又連忙鬆了力氣,小心翼翼地捧著手上的那幾張紙。


    從來沒有一刻鍾,她是如此嫌棄自己,嫌棄自己對這些工匠的學問了解得太少,以至於現在都無法和唐今討論這些工具被造出來的可能性。


    不過看到這些圖紙的時候,她也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想看,不過現在還是先說正事吧。”吳玉遮認真了起來,“你想要我做什麽?”


    這一次,她要的不再是一個籠統的回答,不是一個她們要達成的目標,她是在認真問唐今,想要她去做什麽。


    唐今想要她做的,就隻有一件事,“我會命工匠繼續研發這些工具,而你,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去各地推行這些工具,讓那些地方上的女子都學會使用這些工具。可以做到嗎?”


    這件事情聽著好像很簡單,但實際上未必有那麽容易。


    其中最難的,就是如何讓那些女子走出家門使用這些工具。


    不過,吳玉遮就是喜歡做這些有挑戰性的事情。


    她答得很爽快:“可以。不過你得給我一點錢,還有一點幫手才行。”


    “這是自然。”


    吳玉遮深吸了一口氣,胸膛中的激動仍舊無法平息,“能夠與你生在同一個時代,是我的榮幸。”


    唐今唇角輕彎,“這個時代有你,是這個時代的榮幸。”


    唐今借助的不過是來自後世的智慧,但吳玉遮在時代的限製之下還能夠將那十道問題全部答上,她真的很了不起。


    吳玉遮稍稍有些難為情。


    或許是唐今的笑容實在太過迷惑人,被她這麽誇上一句,吳玉遮整個人都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她咳了一聲,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個,我想去看一下那個紡織機器……”


    唐今笑了笑,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跟我來吧。”


    ……


    安正五年,臘月寒冬,盛瑛在纏綿病榻將近四年的時間之後,於睡夢中離世。


    在盛瑛離世的前一天晚上,唐今最後一次翻過那堵矮牆,去見了盛瑛。


    她拜托了盛瑛最後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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