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十九


    先皇立儲立得很早。


    在周盈尚且不過五歲之時,先皇便直接將皇後所生的,當時年僅三歲的嫡長子立為了儲君。


    之後數年,即便太子表現平平,先皇也從未有過改立太子的想法。


    於是那時起周盈便知道,自己必須掩藏鋒芒,裝出平庸的模樣,消除所有人的戒心,才能——扳倒太子,登上皇位。


    這中間的一些事情便沒什麽好說的了,總之,最後登上皇位的,是他。


    裝了這麽多年的糊塗,他習慣了這樣的偽裝,也不覺得這樣的偽裝有什麽不好。


    當所有人看輕他時,他便已經贏了他們一步。


    隻是。


    沒想到他那個蠢物三弟會把事情鬧成這樣。


    竟然把一頭好好的,原本屬於他們周姓皇室的家犬,變成了一頭不受控製的野獸。


    事情已經發生,那也沒有辦法了。


    他能做的,隻是重新將這頭野獸控製住。


    訓誡無用,恩賞無用,好在,還有枷鎖。


    用枷鎖牽製猛獸,人通過掌控枷鎖,便也能驅使不聽話的猛獸聽令了。


    當然,掌控枷鎖並沒有那麽容易,這枷鎖也很有可能在將來的某一日裏,化為纏繞在他脖頸上的索命繩圈,但……


    比起直接殺死那頭能夠看家護院的猛獸,讓其他的豺狼毫無阻礙地侵入家中,操控枷鎖雖有風險,還也還是值得嚐試一番的。


    他可不是他那個三弟,為了皇位就愚蠢地和敵國合作,險些……


    不論做什麽,首先要考慮,還是國之存亡。


    如果國滅,那他這皇帝也沒什麽可當的了。


    所以,薛忱的命還是得留著。


    留著來繼續保衛他周家皇室的天下。


    如此一來,就得費些心思給選上一副適合這頭猛獸的枷鎖了。


    薛忱的母親?


    不行。那女人之前被他那蠢三弟害得中了毒,怕是也沒幾年可活了,到時候人一死,薛忱立馬就會反。


    薛惟那個孩子?


    不行。雖說是薛忱兄長唯一的血脈,他必定會保護,但兩人之間也並沒有多少感情,和他母親一樣,或許能控製住薛忱一時,但絕非長久之計。


    而且用這兩人來威脅薛惟,直接跟薛忱撕破臉皮也實在是下下之策。


    ——其實也用不上那麽多心思去尋了。


    能夠牽製住那頭猛獸的枷鎖,真是太明顯不過了。


    唐今。


    起初他也隻是試試看的心態,但當薛忱真的不顧一切從前線衝回來劫持法場的時候,他還真是……


    高興極了。


    高興得差點都裝不出那副盛怒的模樣。


    不明白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情感,但清楚唐今是薛忱的弱點,是絕對能夠牽製住薛忱的存在,那就足夠了。


    而要掌控這副枷鎖實在也不難。


    有時候,控製一個足夠理性克製的人,比起控製一頭注重感情的猛獸要容易得多。


    唐今。


    此人很聰明,很理性,能清楚計較得失,也能絕對冷靜地權衡利弊。


    最重要的是。


    和薛忱會不顧一切地去保護唐今一樣,唐今也會選擇保護薛忱。


    說是猛獸與枷鎖,倒不如說這兩個人互為彼此的枷鎖。


    控製了其中一方,便能牽製住另一方。


    如此一來,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為了薛忱,還有唐晚書生下的那個孩子——唐家如今唯一留世的血脈,唐今會幫他控製好薛忱的。


    畢竟。


    枷鎖之所以為枷鎖,正因他們比猛獸更為冰冷,心也更硬。


    他們會選擇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式來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


    即便那會給被保護者帶來傷害。


    “所以。”


    龍書案後,皇帝淡笑著望著那道站在殿中的素白身影。


    當看見那雙冷漠至極的淺眸之中毫不掩飾的殺意之時,他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


    殿中響起的聲音肅正,既有君王威嚴,又有長者仁慈。


    “唐卿日後,可要好好為朕做事啊。”


    ……


    就像來時唐今曾與薛忱說過的一樣,這一場對話並沒有持續多久。


    在那道素白的身影離開之後,曹公公才重新端著茶走入宣政殿中。


    等到皇帝放下了茶杯,曹公公才有些恭謹地詢問:“陛下,如此是否會……養虎為患?”


    皇帝移眸看了他一眼。


    曹公公頓時將頭垂得更低了,“奴才多嘴。”


    “不,你說的也沒什麽錯。養虎確實容易生患,更何還是這麽兩頭凶猛的惡虎。”


    “那……陛下?”


    皇帝笑了一聲,“你真當朕打算讓唐今一直當那控製薛忱的枷鎖?他們是情義深厚,但情義這種東西又能經得起多久的消磨。互相牽製不過是一時,引兩虎相爭,讓他們鬥個兩敗俱傷,才是長久之道。”


    曹公公聽得有些迷糊,但還是躬腰彎了下去,“陛下聖明。”


    ……


    “那皇帝,大概就是這麽想的吧。”


    離開宣政殿後,唐今並沒有讓太監相送,而是自己慢慢地往宮門的方向走。


    這會已經接近午時,宮道上的人不多,唐今一路走沒有撞見過什麽人。


    不過即便是撞上了,那些人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她隻是在和腦子裏的030說話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死老頭狗皇帝王八蛋啊啊啊!!!主人!幹脆我們今天晚上就偷偷潛入皇宮把那個狗皇帝給殺了吧!!!030一定要把他五馬分屍——不,切成一千片喂狗!!!】


    腦子裏嘈雜的聲音吵得唐今揉了揉額頭。


    雖然她也很想這麽做,但答案是——


    不能。


    她在這個世界能用的妖力少得可憐,雖然殺了皇帝並沒什麽難度,但肯定沒辦法從皇帝口中問出寧兒的下落。


    而且照皇帝的行事風格,若他出事,恐怕寧兒立刻便會被人殺死。


    說不準,薛府上下也會被人屠盡。


    若隻有薛忱一個人的話,事情還算好辦。


    前線戰事未休,薛忱最多明日或是後日就又得離開京城了,隻要讓他帶著盛瑛一起離開,遣散薛府下人就是了,但偏偏還有個寧兒在。


    這次的委托人並不是唐家人,她用了唐家人的身體本來就已經欠了唐家一份因果,這些年裏又享受了唐家權勢和財富帶來的便利,這就又是另一份因果。


    不還。


    可不行啊。


    唐晚書的那個孩子,必須保住。


    所以現在趕緊來想想吧……要怎麽樣才能在保護唐家血脈的同時,讓皇帝,早點駕崩。


    “唐今!”


    宮道盡頭傳來一聲呼喊。


    唐今抬眸看去,半晌,垂下了眸子。


    她還是那樣慢吞吞的不緊不慢的步伐,但薛忱已經等不了了。


    他幾步就走到唐今麵前,一把攬住了她的肩膀,“那皇帝也不知道看看時候,我都等餓了。走,回去吃午飯,等吃完飯,然後我們再去看洪家和王家被抄。”


    “對了,唐府也應該解封了……不過肯定積了很多灰,幹脆我陪你一起打掃好了。”


    “唐府的還活著的那幾個老仆人我都讓黑甲衛去找了,唐家無罪,他們知道消息應該都會回來的。”


    “我最多明日就要回西北了,晚上……要不要一起睡?”


    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薛忱的視線有些飄忽。


    可他等了許久,卻也沒等到唐今的回複,不由得偷偷瞟了一眼唐今的表情。


    她麵上的神情淡淡,和平常無異,但一般都是往上的嘴角卻微微下撇,隱隱流露出點……嫌棄。


    是他見慣了的那種“我看破了你的小心思,但我懶得說,你自己有數就好”。


    古銅色的肌膚上克製不住地泛起些紅,薛忱咳了一聲,“大軍凱旋至少也要再等半年……”


    他明天一走,他們可又得好長時間見不到麵了。


    “要不要嘛?”薛忱還是舍棄臉皮再次問了一遍。


    唐今額角的青筋似乎跳動了一下。


    她一巴掌將身邊那扭捏羞赧著的青年扇開了。


    “都跟你說了你這身鎧甲硌人,別抱這麽緊。”


    “……那我晚上不穿這身。”


    “……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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