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六


    “衛絨玉錦妝花緞——西夏產。”


    “東陵石堆絲玉鐲——西夏產。”


    “金絲菱鋅錦比甲——西夏產。”


    一匹匹低調而又奢華的錦緞,一樣樣珍稀的玉石飾品,被從洪府後院女子們的臥房中搜出,擺在前院裏。


    隨著黑甲衛的高聲喊唱清點,原本還擺出一副慍怒姿態的洪聞道,臉上也隻剩下了沉凝。


    搜出來的東西其實算不上多,每個人的院子裏往往隻能搜出那麽一兩件物什出來,得寵的房中或許能多上那麽一件,但最多的,便是洪夫人屋裏也沒超過三件。


    從這一點看來,洪聞道為人確實已經極謹慎了。


    但還是不夠謹慎。


    女眷們的屋子都搜過了,洪勝非的院子當然也被搜了。


    洪勝非如今已經被洪聞道送入了國子監,今日還在國子監裏讀書,沒曾回來。


    不過他回不回來都無關緊要。


    最後那一樣黑甲衛有些忘了叫什麽了,隻能遞到唐今手裏讓她辨認。


    唐今接過玉盒,掃了一眼盒中靜靜躺著的那支毛筆,淡眸微斂。


    “牙雕虎豹從雲紫毫,夏國皇室專用。”唐今輕輕將手中玉盒放下,“洪大人收藏甚廣,如此好物,竟也能隨意送予家中庶子使用。”


    洪聞道的一眾妻妾兒女們早已因衙役的搜查聚來了正院裏。


    或許是覺得有女眷在,薛忱和唐今也不會太過放肆,洪聞道竟然也沒讓她們走,就讓她們站在屋中聽著。


    然而此時此刻,看著那被羅列出來的一樣又一樣的東西,一眾妾室兒女們麵上的不悅惱怒,早都變作了惶恐與不安。


    本來衙役搜府就已經讓她們有些懼怕了,現在聽到這些東西都是西夏來的,再聯係京中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些風波傳言,她們哪裏還不知道薛忱今日上門是來幹嘛的?


    隻是……


    她們從不知道洪聞道送來的這些東西,竟都來自西夏。


    東西雖然能看出珍貴,但京城裏什麽沒有,她們還以為這些物件頂多也就是稍稍稀奇一些罷了。


    女眷之中,最先回過神的還是洪夫人。


    老婦人坐在洪聞道下首,一身寬袍大袖,滿頭珠釵,雖上了些年紀,但儀態大方,氣質雍容,年輕時怕也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


    “每逢年節,親朋摯友總是會送些貴禮來府中,情禮所在,雖然惶恐但也不好拒收,我等尋常婦人可不曾有小唐公子的這般眼力,也從不知曉這些東西都產自何處。若是知曉……”


    洪夫人聲音緩緩,不緊不慢,“若是知曉,也未必會拒絕。”


    “畢竟本夫人也未曾聽聞,這家中有一二件他國產物,就是犯了罪了?”


    洪夫人的目光轉向了那一襲素衣瞧著溫潤如玉的芝蘭公子,“小唐公子,我朝律法可曾有過如此規定?”


    唐今溫和輕笑,“不曾有過。”


    洪夫人頷首,“那敢問小唐公子,如此大動幹戈搜府,究竟所為何事?”


    不等唐今回答,洪夫人便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唐公子,本夫人亦憐憫唐府遭遇,隻是唐公子急著洗清你唐家嫌疑,就要將這罪責甩給我洪家嗎?若唐公子如此行事,本夫人也隻能上報太後,請太後——”


    “夫人。”唐今實在沒那個好脾氣聽她說下去了,直接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夫人是說,這些東西都是年節時旁人所送?”


    話頭被打斷,洪夫人皺了皺眉,麵上生出幾分不滿,但還是答了:“應當都是了,隻是東西太多,本夫人也不記得那麽仔細。”


    模棱兩可的回答到底還是在給自己留退路。


    但唐今既然來了,就沒打算給他們洪府留退路。


    唐今重新拿起擺在一旁的那支紫毫筆,仔細打量了一番,“觀品相與新舊,此支紫毫,應是三年之內所產。”


    就在周圍人不明白她突然說這話的意思的時候,唐今按下了筆。


    她臉上一直疏淡客套的笑意忽而真實了許多。


    “夫人既說是他人所送,那不知可否借府中這幾年的來禮清單一閱——也讓我等瞧瞧,究竟是何人物?能隨意拿出夏國皇室貢品送人。”


    隨著唐今淡淡的話語,堂中原本還有著的一些竊竊私語逐漸安靜了下來。


    周圍那些或坐或站,等在廳中各處旁聽的妾室子女們,都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洪夫人。


    洪夫人神色未變,瞧著依舊是沉著冷靜。


    可她那張剛剛還極為伶俐的嘴,此時卻像是突然被人緘了一般,緊緊閉著,未曾開口回答。


    凡是大戶人家,收送他人禮品都必定會記下清單,以便日後人情來往。


    這些單子一年一年的,若無意外,至少都會收個十年。


    唐府有,薛府有,洪府,自然也會有這樣的習慣。


    隨口一句他人所送就能了事了?


    哪有那麽容易。


    洪夫人的驟然沉默周圍人都看在眼中。


    一些機靈的頓時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說話,愚笨一些的,雖然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感受著屋中蔓延開的壓抑沉寂的氛圍,也都一個接一個地閉上了嘴。


    站滿了人的屋子裏卻安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一直閉目養神著的洪聞道緩緩睜開了眼睛,“家中賬目混雜,一時怕是……”


    “洪大人。”這是唐今今天第二次開口打斷人說話了。


    她臉上那維持了一天的清淡笑意,此時已徹底消失不見。


    “這洪府,就不要再像那刑部一般,起上一場大火了吧。”


    素衣公子話語淺淡,聲音幽涼,那雙上挑的狐眸在失去了溫和笑意後,冷得快要刺出冰來。


    簡短的一句話,卻讓屋中本就壓抑的氣氛霎時降到了冰點。


    明明對方不過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毛頭小子,可在那雙冷色狐眸的注視之下,即便是洪聞道,都隱隱生出了幾分懼意。


    他沉默不語,但那雙深陷的眼睛中早已布滿陰翳。


    薛忱的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他砰一聲放下茶碗,看向周圍的黑甲衛,“都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賬房裏將那些收禮清單都拿來?”


    “是。”立即有黑甲衛們應聲。


    洪聞道深吸了口氣,麵色開始緩和,“阿忱,此事……”


    “洪大人。”薛忱也學著唐今的,直接斷了洪聞道的話。


    相比於唐今的冷淡,他的話語裏更帶著幾分微妙的嫌棄與抵觸,“洪大人還是直接喚本將軍的官職吧。‘阿忱’這稱呼從洪大人口中喊出來,直叫本將軍如坐針氈啊。”


    看薛忱那副糾結而又嫌棄的表情,他似乎是已經忍耐許久了。


    洪聞道嘴角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半晌,臉上剛擺出來的那副慈眉善目的表情,終究還是再次沉了下去。


    唐今抿了口茶,掩飾笑意。


    ……


    他們剛來洪府的時候,薛忱就已經讓人去看好了賬房,這會自然也極為順利地拿到了那些清單。


    結果自然也不必多說。


    那些從各個院子裏翻出來的,隨便一樣也是價值千金的夏國產物,可沒一樣是記錄在來禮清單上的。


    若換平時,隻是這樣的一些間接證據還不足以直接將一個三品大官投入獄中。


    但眼下這種關鍵時候,卻是已經足夠了。


    薛忱合上那最後一本賬本,似笑非笑,“洪大人,跟本將軍回刑部大牢坐坐吧?”


    洪聞道此時已經無法再維持著那副處變不驚的淡然模樣了,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微微漲紅,眼神陰鷙:“薛忱,你敢?”


    薛忱冷嗤一聲,臉上最後一點擺出來的笑意也消失不見,“再不敢的事情本將軍也已經做過了。來人啊,送洪大人回刑部。”


    望著洪聞道那陰雲密布的老臉,一眾黑甲衛聲音宏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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