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四


    給唐今封官的詔書下來的很快。


    封的官職倒沒有多少爭辯——翰林院修撰,從六品。


    翰林院學士在官員之中地位比較特殊,他們主要負責修書撰史,為當今天子起草詔書,記錄天子言行等等,又稱天子近臣,極為清貴。


    曆朝曆代的進士學子,大多都會先分到翰林院中磨煉個幾年,後再分到六部。


    這樣的安排,主要是讓那些還未曾做過官的普通學子們熟識官場流程,學習當今天子的詔令安排,以免在日後出錯。


    入職翰林院,不論是唐大伯還是唐今,都還算滿意。


    翰林院實權雖不大,但這樣跟隨在天子身邊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若能在此期間得當今天子看重,還怕他日不能青雲直上嗎?


    “聖上約莫會讓你在翰林院中待上三年,等到加冠之時,再讓你入六部。”


    私下說話之時,唐大伯直言推測。


    唐今思索片刻,主動提起了另一件事,“大伯,是否也該將那位小姐接入京城來了?”


    她如今已經高中狀元,這婚事就越發耽誤不得了,現在她出門一趟,幾乎人人都要問上一嘴她的婚事。


    雖然大家已經知道她定了親,可與她定親的那位女子,卻是到現在也未曾有人見過啊。


    如此不由得人引人懷疑,這樁所謂的親事——


    是不是唐府想出來的推托之詞?


    這些猜測在京中傳開,那些本來都安靜了的媒人們一下又開始陸陸續續地找上門來。


    當初唐今還隻是中了解元那些媒人便已圍了那麽多,如今她已是狀元之身……


    反正這幾日,唐今要麽不出門,要麽就是走的唐府後門。


    有時候後門也被圍滿了,唐今就幹脆翻去隔壁將軍府,和薛忱一塊走。


    薛忱知道她是為了躲媒人,當然也很痛快地幫了她。


    但當私下隻剩兩人之時,薛忱卻驀地開口問了她——


    她那親事是真的嗎?


    少年這麽突然地問上一句,實在有些奇怪。


    他應該知曉她不會拿這種話來騙他的才對。


    唐今當然是立馬回答了。


    之後薛忱也沒再問過。


    不過他這麽一問,倒也讓唐今覺得,也是時候正式將她這樁婚事對外公布一下了。


    聽著唐今的話,唐大伯也想起了這件事情。


    唐今的婚事是唐祖父定下的,雖然對那名女子的身份有些不是很滿意,但唐大伯也不會置喙什麽,“也是該如此。明日我與你大伯母說一說,先讓那位小姐去你大伯母娘家寄居,日後你若想見她,也好有個說法。”


    唐今頷首,“勞大伯、伯母費心。”


    唐大伯拍拍她的肩膀,又歎了一聲,“你啊,可是最省心不過的了。”


    除去唐晚書這個大女兒之外,唐大伯還有幾個兒女,如今有的已經成年了,有的卻還是孩童。


    不過這大的小的一個兩個的,性子都比較鬧騰,也都不是什麽讀書的料,每日裏都吵得叫唐大伯頭疼。


    唐今笑了笑,又和唐大伯聊了一會後,才出門離開。


    不過還不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有一個小廝匆匆跑來,“公子,公子,我正要去找您呢!”


    唐今停下腳步,那小廝便趕忙近前。


    “公子,門前來了一位姓洪的公子,說是您書院的同窗,想要見您……但這門房並不認識那位公子,也不敢放,您看?”


    姓洪的同窗?


    唐今回想了一下,倒頓時想起了這事,當即轉過身,“應是我認識的,帶路吧。”


    瞧她是要親自去見一見那位洪公子,小廝連忙點頭,走到了前頭領路。


    沒一會,唐今便在唐府門前看到了站在門前階下,那位穿著青衣的單薄身影。


    “勝非?”唐今喚了一聲。


    青年聞聲回頭,一見到她,蒼白的臉上頓時有些勉強地牽起一個笑來,“唐今……恭喜你高中狀元。”


    唐今:“這般虛話便不用說了,難得見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洪勝非麵露遲疑,但片刻,還是點了頭。


    “唐今,我本不想用此事來麻煩於你的……可若我今日再不來尋你,怕你日後也是再見不到我了。”


    唐今訝然,“是什麽事?”


    洪勝非轉頭看了眼四周,未曾開口。


    唐今當即了然,“此處人多口雜,勝非不若進府飲上一杯茶,再將事情道來?”


    洪勝非點了點頭,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兩人一同走入府中。


    畢竟是自己的私客,唐今也就沒帶他去正院了,而是直接帶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洪勝非喝過幾口茶,瞧著冷靜了許多之後,唐今才再次問起他今天來找她的原因。


    之前便已提起過,洪勝非乃是兵部尚書洪聞道之子,與先前那兩位張揚的洪家兄弟,也是兄弟。


    隻不過。


    洪勝非乃是家中庶子,而洪家主母性格霸道,家中小妾庶子皆被打壓得厲害,以至於外界隻知洪家有兩位嫡子,不知有其他的庶子庶女。


    在如此環境之下成長,洪勝非性格膽小懦弱些,倒也不足為奇了。


    但今日洪勝非來找唐今,倒不是因為他那位強勢霸道的主母。


    “母親雖性格強勢,但也並不曾短缺過勝非衣食,但……那二位兄長……”


    洪勝非逐漸攥緊了手中的茶杯,忽而問起了另一件事:“唐今可知,鄉試之時我是因何落榜的?”


    唐今微微轉眸,“勝非是說,染了病?”


    洪勝非重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是染了病……但卻是在考試之前,被二位兄長逼得推入湖中浸了一夜,所浸出來的病。”


    鄉試時已經入秋,秋夜的湖水寒冷,如此浸泡上一夜,想不病都難。


    等他第二日再去參加鄉試之時,腦子裏早已是昏昏沉沉,什麽事都想不清楚。


    才撐著考完第一場離開考場,他便當即暈倒了過去,之後更是直接錯過了剩下的兩場考試……


    如此,他才落了榜。


    其實對他的水準唐今也是有所了解的,如無意外,洪勝非中個舉人還是絕對沒問題的。


    唐今沉默片刻,“旁人未曾……”


    可還未曾問,唐今就又想起——


    洪家的祖籍並不在京中,洪氏兄弟與洪勝非參加鄉試,是一起回的西北老家。


    在那邊,唯一能主持上公道的洪聞道不在,洪氏兄弟想怎麽磋磨洪勝非,都沒人能說什麽了。


    洪勝非垂下了眸子,“鄉試已過,如今我早已不想再說些什麽,可是唐今,若今日我再不來尋你,下一次,我恐怕便不再隻是‘染病’那般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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