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


    在唐今正式拿起畫筆的時候,某隻鬼也忍不住提前一點心底幻想起了他即將擁有的紙人老婆。


    圓臉蛋,大眼睛,彎眉毛,笑起來很可愛的老婆……


    嘿嘿。


    沾滿顏料的畫筆一筆戳在了紙麵上。


    而後便直接從左上往右下角,畫了一條割裂整個畫麵的直線。


    [……嗯?]


    不是要畫人嗎?這是什麽畫法……


    雖然有些疑惑,但看著唐今坐在畫架前那副氣定神閑,那副一看就不簡單的模樣,一時半會,某隻周姓野鬼也不敢出聲質疑什麽。


    或許……是什麽他不知道的新新畫法?


    在他雖然多了那麽一點點懷疑,但還是充滿期待的目光下,唐今又拿筆一戳,在畫麵上畫下了一個大大的鵝蛋。


    [……]


    一筆,兩筆,三筆……


    落在紙麵上的筆觸越來越多,一幅有些割裂,但又割裂得很玄妙,讓人隱隱能感覺到強烈的藝術氣息,順帶勉強辨認出一個人形的畫稿雛形出現顯現。


    但。


    某隻周姓野鬼的心情也從一開始期待與緊張,逐漸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終於,就在唐今刷地一筆畫下一個三角——疑似是人物的眼睛的時候,周某鬼他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你畫的這個……人?它是不是有點奇怪呢醫生?]


    唐今筆都沒停,繼續畫了下去:“怎麽會奇怪呢。”


    說話間,她神色淡定,畫筆堅定,一派大師風範,讓人忍不住就想信服。


    可是,看著那由好幾個多邊形體組成的,可以說是刀削斧鑿般的臉部輪廓,周某鬼實在沒法不質疑:


    [這哪裏不奇怪了……]


    唐今看了沙發上那隻小豬一眼,半晌,便聽他的離畫架遠了些,仔細看了看。


    她微微沉吟後,換了支畫筆直接開始上色:“還沒上色。上完色就不奇怪了。”


    [……]


    [草稿還要上色嗎?]


    “什麽草稿?”唐今轉了轉手腕,語氣悠悠,“這不是已經快畫完了嗎?”


    [……]


    躺在沙發上的小粉豬玩偶沉默地看著唐今手下那幅越來越奇怪,左看右看不像個人,但眯眼睛一看還好像就是個人的神奇畫作,忽而問:


    [你剛剛說,你拿過藝術繪畫比賽的第一名?]


    “是啊。”唐今又沒騙他。


    [……那比賽,有全名嗎?]


    “全名啊……”唐今回想了一下,“致敬康定斯基·抽象派的狂歡·立體主義野獸印象繪畫大賽。”


    [……]


    在躺在沙發上的小粉豬玩偶看著畫紙上那幅由一個個分割的色塊組成的,仿佛由七巧板拚湊成的“人”,陷入長久的沉默時——


    唐今也沒耽擱,最後幾筆畫完,她將畫筆一放,粗略看了看,很是滿意。


    她轉頭看向沙發上的小豬:“照著你的要求畫的,圓臉大眼睛彎眉毛小嘴巴,怎麽樣?喜歡嗎?待會我就給你燒過去,你記得收……”


    [你大爺的嗚嗚嗚啊啊啊啊是不是人不發火就把人當傻子啊嗚嗚嗚你要是敢把這個怪東西燒給老子當老婆,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啊啊啊老婆啊啊啊啊——]


    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小字宛若某隻夢想破碎的鬼崩潰的情緒一般,直接從那隻小粉豬玩偶裏衝到了唐今麵前。


    或許是情緒實在太過激烈,那隻被唐今好好擺在沙發上的小粉豬一個翻身,直接倒栽蔥從沙發上栽了下去。


    即便如此,仍舊不斷有小字從那隻小粉豬身體裏蹦出來,隻是字體稍微有些模糊,像是某人含糊不清聲音。


    唐今唇角微勾了一下,她起身走到沙發前,拎著那隻小粉豬的後領子將它從地上給拎了起來。


    對上小粉豬那雙圓溜溜的,卻隱隱約約似乎看得見憤怒絕望無助崩潰的小眼睛,她好心提醒道:“你現在已經是鬼了。”


    空氣中,還崩潰著的小字頓時一卡。


    良久,那些小字一點一點地萎靡了下去,在空氣中微微顫抖的小字就像某人那顆被人狠狠調戲玩弄到絕望而無力的心:


    [下輩子,我當牛做馬也不會放過你的嗚嗚嗚……]


    唐今微微歎了口氣,看在他如此傷心崩潰的份上,也沒有堅持一定要把剛剛畫好的那幅畫燒給他過去當老婆了,再給他蓋好了小毯子,就讓他睡在了沙發上冷靜思考人生了。


    而那裹著一床小毯子沙發邊的小粉豬,就那樣默默地看著客廳落地窗外的風景,狠狠地,在心底流下了兩行淚水。


    ……


    沒有了保鮮膜和冰箱的限製,第二天早上等唐今起床的時候,那隻附在小豬裏的鬼就已經再次轉移進了客廳的電視機裏。


    於是一大早上的,唐今就在從電視機裏傳出來的,堪比恐怖片現場的詭異白噪音組成的人聲裏心平氣和的吃完了一頓早飯。


    在忽略掉那些恐怖音效後,大致能聽出來電視機裏的那隻野鬼說的是:


    “混蛋你也看看我啊,難道你一點都不會感到愧疚嗎你這個混蛋,老子一隻善良無辜又英俊的小鬼到底哪裏得罪你了,你要這麽折磨我,你這衣冠禽獸的王八蛋還我夢想中的老婆啊嗚嗚嗚嗚——”


    唐今慢條斯理地吃完飯收拾完碗筷,才坐回電視機前,悠悠地問了那鬼一句:“現在有想起什麽死前的記憶嗎?”


    “能想起什麽東西啊嗚嗚嗚,老子沒被你折磨得魂飛魄散就不錯了好嗎?”


    唐今靠著沙發上那隻小豬,玩起了手機,“是嗎?真的一點也沒想起來嗎?”


    “我腦子都凍成冰塊了,還能想起什麽啊……”


    話雖如此,但說著說著,電視裏那些由白噪音組成的聲音卻逐漸地小了下去,像是經由唐今這麽一提醒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什麽一般。


    良久,電視機裏帶著一點不確定地再次傳出了刺耳的噪音:


    “我好像,想起自己的名字了……”


    正在打遊戲的唐今拿起遙控板將電視機聲音調小了一點,“哦?你的名字叫什麽?”


    “……老子才不告訴你呢。哼。”


    來求我啊?來求我我就告訴你……


    某鬼在心底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後,可卻也沒等到唐今的問。


    就這麽幹晾了好一會,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你就不好奇我都想起了些什麽嗎?”


    手裏遊戲打得激烈,聞言唐今也隻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對你的名字不感興趣。”


    “……那我還想起了我的死因呢……很刺激哦,你一點都不好奇嗎?”


    唐今:“不好奇。”


    “……”


    一時間,電視機畫麵裏閃爍著的黑白雪花躁動得越發厲害,沙沙的聲音不斷在室內響起,像極了某人一口氣被噎得不上不下的憋屈模樣。


    良久,大概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反抗,電視機“啪嗒”一聲忽而關了機,再沒有什麽聲音發出來。


    唐今理都沒理他,加大了手機音量專心玩自己的。


    某隻試圖用憋死自己的方式來跟唐今冷戰反抗的野鬼在安安靜靜地憋了三十分鍾後,還是忍不住又竄出來了。


    “我好像是被人殺死的……”


    唐今有些驚訝,“是嗎?不是老死的啊。”


    “……”


    “醫生,可以把你那個心理科同事的電話給我嗎?我突然覺得我可能也需要去看看了。”


    “哪有醫生跟你這樣天天打擊人的……鬼也會傷心的啊。”


    聽見電視機裏那因為帶上了濃濃的鬱悶,而在詭異中透露出一絲詼諧,詼諧中又夾雜著那麽一點詭異的白噪音,唐今不由得輕笑了一下。


    快速結束完手裏的遊戲,她也不再逗那隻鬼了,“說吧,想起了些什麽?”


    “……”


    某隻鬼不由得又憋屈起來。


    剛剛才被這個人耍了一番,結果現在這人這麽一問他就把事情都告訴這個人……搞得他一點鬼的尊嚴都沒有了。


    ……


    算了。


    他大鬼有大量,就不跟這個人計較了吧。


    在心底糾結了一小會後,某隻鬼便自己勸自己地,拋棄了那點小幽怨,興致勃勃地跟唐今說起了自己回想起的死前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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