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十二


    溫折玉落下的用來阻礙人的感知的結界逐漸被魔氣覆蓋。


    而在結界之中,在聽到從身後傳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的時候,溫折玉怔愣了一下。


    也就是他怔愣的這一下,貼在身後的氣息消失,眾多鎖鏈忽而自廣場周圍一圈最高的石柱中飛出,一瞬便貫穿了溫折玉的四肢、肩頸、琵琶骨,將他牢牢鎖在了半空之中。


    被青年抱在懷中的那塊石頭被迫從青年懷中掉落,重重砸進了血池之中。


    下一刻,天地間狂風大作,魔氣翻湧。


    “唳——”


    血池廣場中血光大盛,尖銳到令人難以忍受的淒唳慘叫從血池中湧出。


    一陣龐大靈力猛地爆發,整個世界好像一瞬失去了色彩。


    兀地從血池中升起,貫穿天地的刺眼鮮紅將那被鎖在空中的青年完全籠罩。


    整個冥界都好像被這股壓抑到令人無法呼吸的刺眼紅光照亮。


    “我這麽做,是不是有點忘恩負義?”唐今站在半空中,看著鎖仙陣中那道被血色籠罩的身影問030道。


    【可是宿主你是魔尊誒。】


    唐今挑了下眉,半晌,“也對。”


    其實,從一開始飼魔陣就隻是個幌子。


    一個為了引誘人走入陷阱的幌子。


    從一開始唐今真正想啟動的大陣便隻有一個——


    鎖仙陣。


    衝天而起的血色將溫折玉的身影完全籠罩,也不遺餘力地封印著他身體裏的靈力。


    在那些貫穿身體各處,由極品寒鐵鍛造,下了特殊禁製的鎖仙鏈的作用下,溫折玉隻能被鎖在空中,無法掙脫,曆經鎖仙陣帶來的宛若被剝皮剜骨般的痛苦。


    即便周圍紅光刺眼,但若仔細看,依舊能看見那被鎖鏈鎖在半空中的青年,身上的白衣正在慢慢被血染紅。


    ……


    不知過去多久,紅光逐漸散去,但渾身染血的青年卻仍舊被那些貫穿身體的鎖鏈吊在半空中。


    漆黑的魔氣如同刺字一般,深深地在青年的臉上、身體的肌膚上烙下了封印。


    鮮血從已然看不出白淨的衣角滴落,一滴滴地落入血池之中。


    微涼的手指撫上溫折玉的臉頰,慢慢將他的臉抬了起來。


    那雙帶著好奇與打量的淺眸倒映著溫折玉臉上那些爬開的,代表封印如同火焰般的黑色紋樣。


    黑色紋樣幾乎占了溫折玉半張臉,且一路往下,蔓延至被他衣服遮擋的頸下。


    唐今饒有興致地看著那些黑紋,有那麽一點些想扯開他身上的衣服,看看衣服底下那些黑紋是何光景的想法。


    隻是她想到什麽,最後也隻能有些可惜地收回視線。


    觀察完那些黑翁,她重新看向了溫折玉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方才在鎖仙陣中遭受的痛苦,或許是因為別的什麽,那雙墨色的眸子裏映著她的模樣,可卻沒有焦點,也看不見一絲光亮,黯淡的宛若蒙上了一層厚重的塵埃。


    微涼的指腹擦過溫折玉唇角的血漬,唐今有些悲天憫人地輕歎了一聲:“師尊啊……”


    漆黑如鴉羽的長睫輕顫了一下,墨眸慢慢凝聚焦點,重新看向她。


    帶著微末的如同晃動燭火般的光。


    但就在他看向對方的時候,那些貫穿他全身各處的鎖鏈卻驀地抽出。


    靈力被封印,經脈被毀,溫折玉現在與普通凡人也沒有什麽區別。他悶哼一聲,墨眸中無法抑製地因痛意而出現了些許水色,眼底的光也晃得越來越厲害。


    唐今慢慢悠悠收回了輕撫著他臉頰的手,聲音悠悠,“當年城牆之下,你便該殺了我的。”


    溫折玉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墜落。


    半空中,那用一雙赤色眸懶懶慢慢半瞥著他,陌生得令他不敢認的青年拉著長調,不緊不慢地吐出了那個對他的稱呼:


    “玄、玉。”


    ……


    “嘭——!”


    眼前的世界兀地被猩紅的血液充斥,溫折玉直直墜入了血池之中。


    那本來並不深的血池卻好像一下變得極深極深,帶著濃重腥臭氣息的血液湧上,將他徹底淹沒。


    鎖仙陣留下的封印如密密麻麻釘入經脈骨髓的釘子,渾身上下用不出一分力氣,隻能感受著一陣又一陣的悶痛在身體裏不斷地加重。


    一開始溫折玉還睜著眼睛,想要看清血池之上的那道身影,可血液太過黏稠,眼睛裏也好像有其餘的東西在模糊他的視線。


    像是有什麽壓在了胸口之上,呼吸忽而變得很困難。


    他什麽都看不清。


    腦子裏混混沌沌,他好像明白,可又不願意明白。


    他看著那道朦朧在血色之後的身影,卻看見那道身影慢慢變成了一個又一個模糊的影子。


    幼年裝乖扮巧暴露爪牙卻也可憐的小少年、逐漸長成無賴撒潑又滿身風華的少年、幻境中害怕他離去無聲哭泣顫抖的少年……


    十四年來的一幕幕,一點一點在眼前浮現,又一點一點化為雲煙。


    ——“我要收一個徒弟。”


    ——“你可願做我的徒弟?”


    ……


    ——“當年城牆之下,你便該殺了我的。玄玉。”


    ……


    魔君扶淵。他的生死仇敵,他本該以劍相對的人。


    他教她寫字,教她讀書,教她仁義禮智信,教她善惡……


    墜入血池的青年似乎是想笑,自嘲地笑,可他卻笑不出。


    他的心髒好像一下變得不會跳動了。


    忽而緊縮,忽而悸痛。


    像是有一根絲線將他的心髒貫穿,然後,有人用力扯著那根線,不停地拉,不停地拽。


    一直到,那根絲線硬生生將他的心髒割開,成了兩半。


    ……


    熒熒火光,離離亂惑,天生魔心。她是整個修仙界的劫難,亦是……


    他的劫難。


    透明的淚珠從青年眼角緩緩流出,下一秒便被那些肮髒腥臭的血液吞噬,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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