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久微眯著眼,“知道你聰明,但話太多了。”


    林霽笑了聲,“那這麽看來長公主殿下是把我當作自己人了?”


    寧久微不可置否,“至少比起常年在東郡的葉氏,林將軍更讓本公主信任。何況——”


    她目光在他和安禾之間掃過,“以後說?不準會更值得信任。”


    “殿下英明。”


    安禾輕咳了聲,使眼色提醒她不許亂說?話。


    –


    轉眼間,顧銜章已經去景州兩個月。


    春意盎然之期。


    顧銜章照常來到老師住處,煮茶圍棋。


    下課後,手?持書?卷的老先生?便悠哉地回到自己簡樸的居住小院。


    仙風道骨,滄眸仍如鷹隼。這便是前太傅張殿臣。


    老頭身脊挺拔,步伐穩健,髯須整潔利落,每日還在院子?裏練一會兒綿拳。顧銜章很?欣慰老師仍舊身體健朗。


    張殿臣每日回去便能看見顧銜章在他的院子?裏。


    他見怪不怪地坐下品嚐煮好的新?茶,“你到底何時回京去?”


    顧銜章顧自下棋,“老師何時回去,我便何時回去。”


    “跟你說?過多少次,我不會回去。”


    “老師這是自欺欺人。”


    “死?小子?。”


    張殿臣用力放下茶杯,目光深長地注視他, “我這是在給你機會。”


    顧銜章眉也不抬,“什麽機會?”


    “清醒的機會。”老師執過黑棋與他對弈,“顧銜章,你沒死?當真是你的造化。如今過去的心結也該放下了,你還待在那肮髒的地方做什麽?”


    “你就該遠離上京,帶著你姐姐在更好的地方生?活。”


    顧銜章摩挲著手?中的棋子?沒說?話。


    “吃了那麽多苦還沒吃夠是不是?當顧大人有什麽好的?”


    顧銜章低聲開口,“父親想做的,我也能做。”


    話落,他聽見老師冷笑,“你父親想做的就是一個名留青史的好官,他自己確實做到了,可他的結局是什麽?朝堂是最陰暗肮髒的地方。”


    顧銜章平淡道,“是。所以公主殿下需要?我。”


    “對皇室中人你還不死?心?”


    “明宜公主不一樣。寧王府也不一樣。”


    張殿臣冷冷一哼,“寧王府是不一樣。從前便有命士言,寧王一族,天生?造王。上則隕,下則神。”


    “但你應當知道,當年我卻是一心想造寧王爺為?帝王。”


    他歎息一嗤,“也許真的是命數,造王者偏無王命。”


    顧銜章終於抬眸,“老師心係天下,分明一心是想回去的。”


    老頭卻不承認,“少自以為?是。你不回去正好,你若是願意那就一直陪我待在景州,反正我不著急。”


    他掃了眼桌上一封裝好的信。


    “你往上京寫了那麽多封信,公主殿下可給你寫過一封?”


    顧銜章未有應聲。


    張殿臣輕哼一笑,“顧銜章,枉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也是個過不了情關的。”


    “老師何嚐不是。”


    隻對師娘一往情深。


    “我可不一樣。顧銜章,身居高位者,尤其?是皇室聖族納蘭之人,皆是薄情薄性,你以為?你是駙馬,將心剖給她,明宜公主便能全?然信任你嗎?雖然為?師也認可她為?你做的一切,也並不懷疑她對你的情意。”


    “但她與尋常女子?終究是不一樣的。她是納蘭明宜,她所做的一切都會權衡利弊。”


    “可你那顆心,需要?的是全?身心的情與愛,才能填補。”


    顧銜章良久未言,直到他落下手?中的棋子?, “我贏了。”


    老師這才正經看向棋盤,“再來。”


    顧銜章目光落在手?邊未寄出的信上,眸色晦暗不明。


    ……


    –


    夜晚層雲遮月,涼意漸深。


    寧久微裹著絨毯坐在書?桌前,對著空白的信紙想了許久。


    該寫什麽呢。


    她提筆寫了幾句,都是十分正式的話。於是又?換新?的信紙寫。


    筆杆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臉頰,寧久微苦惱地趴在桌上。


    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嗎?還是問他吃了什麽做了什麽?


    要?不和他說?說?安禾和林霽的事?……


    不行,若是信不小心落到旁人手?裏就完了。


    這些?日子?晚上還是有些?冷,雖然每天晚上銀燭和輕羅都幫她把被子?暖的暖乎乎的,但是習慣了和他一起睡覺,抱著枕頭總沒有抱著顧銜章舒服。


    冬天她的腳總是冷冰冰的,從前她讓顧銜章給他暖腳,他也總是淡淡地說?,“微臣不是暖爐。”


    但她若非要?把腳揣進他懷裏,他也會不情不願地妥協。


    還有時她指使他端茶倒水,他也會在與她眼神對峙過後把水杯遞到她唇邊。他倒的總是溫度剛剛好的溫水。


    還有……


    寧久微越想越多,想到後來不自覺地笑。


    等回過神來才後知後覺,或許這就是思念的滋味。心空空的,又?能依靠回憶和對重?逢的期待慢慢填滿。


    她似乎終於想好了要?寫什麽,重?新?提筆。


    剛寫下幾個字,卻忽聞門外遠遠傳來打鬥聲。


    “刺客——”


    寧久微立刻起身跑出去。


    混亂的聲音位於父王的院落。


    “父王——!”


    寧久微剛穿過回廊,迎麵便刺來一道銀色的劍刃。


    “公主!”


    她被人向後拉了一把,陳最及時出現。寧久微本能地抬手?,隻聽一道崩裂之聲,手?珠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作響。


    刺客趁機抽身,寧久微抬頭望向黑衣人逃離的方向,“陳最,追。”


    “是。”


    陳最追著那身影飛身隱入黑夜。


    不多時,青嵐已經到她身邊,“公主殿下。”


    寧久微緊張地問,“青嵐姐姐,父王如何?”


    “殿下安心,王爺無恙。”


    才說?完,寧王爺便已經出現。心重?重?放下,寧久微撲進父王懷裏。


    王爺輕拍著她的背安撫,“沒事?,父王沒事?。有青嵐在,沒有人能靠近的。”


    緩了一會兒,寧久微才從父王懷中退開,她低頭摸了摸手?腕,有些?著急。


    “父王,我的手?珠斷了,快讓人幫我找。”


    “什麽手?珠?”


    “翡翠手?珠。南紅翡翠,顧銜章給我的。”


    他去景州之前給她的。


    “好,不著急,我讓青嵐帶人去找。”父王安慰她,“先回去休息。”


    “等找到了再回去。”


    她還想自己也去找,但是被父王攔住了,“那就在父王這裏等,晚上很?涼,去裏麵等。不用你找,手?珠一共有幾顆?”


    “十四顆。”


    剛才應當是被劍鋒弄斷了。


    “父王讓青嵐都幫你找回來,不會少的。”


    王爺說?著檢查了一下她的手?,“剛才受傷了嗎?”


    寧久微搖搖頭。


    也不知道有沒有珠子?碎掉。


    夜本就暗,翡翠珠子?又?散落各處,費了許久時間,寧久微後來等到睡著了。


    不過好在全?都找回來了,一顆也沒有少。


    寧久微讓魏叔幫她找人重?新?修複好,還和原來一樣。隻不過其?中一顆有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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