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久微倚在圈椅裏晃著腿,拿起一塊,悠閑地咬了一口。


    “對了公主,您讓我去調查的事情已經了解清楚了。”銀燭坐到旁邊煮茶,“唔,禦史台左寺丞段灼是寒門學子進士出身,為人嚴正,不夠圓滑,從不與人為伍。不過大理寺卿陳大人卻很喜愛這位學生。”


    “大理寺……”寧久微頓了頓,“陳鏡民陳大人?”


    銀燭:“是。”


    寧久微陷入回憶。她記得陳大人清廉正直,性情剛毅,這樣一個忠君愛國的純臣,上輩子最後卻落了個流放被貶的結局。


    這次不行。


    她得想辦法改變那些不對的事情。


    銀燭繼續道,“至於右寺丞何逸……比起左寺丞就通人情多了,加上有伯爵府的背景,也沒什麽人敢得罪他。其他倒是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不過這兩位在禦史台也算是對頭,常有爭執。”


    寧久微了然。


    何逸這樣一位官僚和所處的位置看似平庸無奇微不足道,但倘若皇親宗戚都如此分布在朝廷各處,漸漸地就會是一張大網。隻要用得到,隨時都可用。上下通融,左右相護,朝堂便會敗絮其中。


    雖說舉賢不避親,也不能單看背景就否決一個人,但顧銜章了解的一定比她要多的多。


    畢竟顧銜章雖然算不上一個純臣,但寧久微認為他還算是一個好官。


    總之她也還算了解他罷。


    “公主,您怎麽忽然關心起駙馬的事了?”銀燭問, “這件事上,駙馬更傾向誰?”


    寧久微吃著綠豆糕,“我猜應該是那位左寺丞段灼罷。”


    銀燭:“那公主覺得伯爵夫人來見您,是為了這件事嗎?”


    “嗯。”寧久微躺進椅子裏,有些苦惱地想,她這回要不要裝病糊弄過去?


    算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來一次也可以來第二次,糊弄不是辦法。


    寧久微決定不躲。


    次日,伯爵夫人如期而至。


    公主府的平湖水榭景致宜人,明宜公主在這裏招待她,趙淑儀倒是覺得更親切些。


    “姨娘,嚐嚐我新泡的玫瑰茶。”


    琉璃杯中嬌麗的花瓣舒展著,花香伴隨著氤氳熱氣陣陣飄散。


    趙淑儀端起杯子聞了聞茶香氣,笑道,“原來這就是玫瑰花,托公主的福,我還是第一次見。”


    寧久微:“花園裏有一片移植過來的玫瑰花,待會兒姨娘可以隨我去看看。可漂亮了。”


    “好啊。”趙淑儀道,“我聽聞這花隻在江南種植,上京城少有。除了皇宮裏,也隻有公主這裏能隨時看見了。陛下待公主當真是疼愛。”


    寧久微笑笑,“我知道皇伯伯待我好。”


    喝過茶,伯爵夫人身旁的侍女呈上兩個禮盒。打開禮盒,裏麵一件是精致無比的象牙雕小香盒,另一件是一柄鑲嵌著精美翠玉和寶石的玉勺。


    “兩件小禮物,還希望公主喜歡。”


    寧久微:“姨娘來就來,怎麽還帶禮物?”


    趙淑儀道,“自寧王妃去後,這些年我們趙氏宗戚沒落的沒落,離散的離散。若非如此,我哪能厚著臉皮稱公主的姨娘。”


    寧久微神色認真,“姨娘哪裏話,無論如何您和母妃也是有姐妹之親的,改不了。我也知母妃這一係血脈宗戚微薄,所以才更珍惜姨娘這份心意。”


    趙淑儀愣了一瞬,雙目竟有些濕潤,“公主……”


    寧久微彎了彎眸,拿起禮盒中的玉勺,“這柄小玉勺真好看。”


    察覺自己失禮,趙淑儀連忙道,“我是想著從前公主的母妃就喜歡這些小玩意兒,公主或許也喜歡。”


    這些奢侈精美又無用的東西寧久微確實喜歡。


    “喜歡,多謝姨娘。”寧久微說著隨意問了一句,“靖仁伯可還好?”


    趙淑儀:“勞公主掛念。最近聽爵爺說,禦史台處置了一位少卿。”


    “是嗎。”寧久微佯裝不知,“我倒是不曾關心,不過姨娘是不是有一位侄兒也在禦史台?叫什麽名字?”


    趙淑儀微微頷首,“何逸,是我一位兄長之子。他在其位,為人處世倒是穩妥。如今朝堂局勢說變就變,上京皇親宗室又何其多。靖仁伯爵府也不過一個三等伯爵。我想許多時候,各處各時有自家人相互扶持,一脈宗族才不至於走到末路。”


    不得不說,姨娘很會拿捏人。上輩子寧久微就是這麽被說的十分感懷。


    “姨娘說的是。”寧久微把玩著玉勺,憂愁地歎了歎氣, “可惜我是個公主,做不了什麽。不過既然何逸哥哥也在禦史台,那左少卿的位置直接讓他替上去不就行了?”


    她說的直白,趙淑儀頓了頓,淺笑道,“這或許就要看禦史台各位大人還有駙馬的意思了,聽說有兩位人選,是不是他還不一定呢。”


    “多大點事。”寧久微單純無害道,“待駙馬回來我就跟他說。有什麽可選的,誰替上去不一樣。”


    說完話,寧久微起身,“走,姨娘,我帶你去賞花。”


    在花園閑聊著走走逛逛,轉眼便到了午後。


    或許是因為寧久微刻意親近了一點,這次姨娘還和她提了些上輩子沒提過的事。


    比如有一位禮部員外郎,雖然姨娘和她談及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閑話,但怎麽說談的也是一位朝廷官員。


    她的駙馬可是禦史大人。


    伯爵夫人離開後,寧久微便找了趟魏叔,讓他去調查了一下。


    傍晚太陽落山,夜幕緩緩降臨。


    畢竟是跟在父王身邊那麽久的人,辦事無可挑剔,半天時間就將事情查清楚了。


    晚上顧銜章回來,官服還沒換,寧久微就扔給他一本折子。


    顧銜章掀袍坐到一旁,拿起桌上那本折子, “這是什麽?”


    寧久微躺在醉翁椅上轉著團扇,有模有樣道, “顧大人,本公主要檢舉禮部員外郎杜淮行賄受賄、妄議皇室、私德不休等一係列違紀違法之罪。”


    顧銜章看她一眼,垂眸翻看折子。隨後寧久微聽他淡淡冷哼,“杜淮,早有耳聞。”


    寧久微看向他,“你知道?”


    “正準備收拾他。”顧銜章淡聲道。


    今年朝堂處理整肅風紀,禦史台出手,許多人倒黴。當然也多的是被推出來擋刀的。


    顧銜章一身深青色官服,眉目深邃幹淨,垂眸是可以看見長而濃的眼睫。他的下頜線條流暢,高挺的鼻梁擋下陰影,薄唇輕抿,整個人看起來清冷漠然。


    寧久微目不轉睛地瞧著他,似乎能想象到他上朝時用低沉平穩的聲音說話,還有處置官僚時冷冽的聲線和無情的樣子。


    顧銜章拿著折子在掌心敲了一下,“但是公主為何會——”


    他抬頭,目光清幽地看著她,“是不是有人和公主說什麽了?”


    寧久微眨了下眼睛,移開視線。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是公主啊,他為什麽不覺得是她憂國憂民呢。


    寧久微嘟了嘟嘴,“沒有。”


    顧銜章眼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向上揚著,他的眼睛內勾外翹,這麽看著別人,實在難以招架。


    “聽說今天靖仁伯爵夫人來拜訪公主了?”


    寧久微:“姨娘來和我說說話而已。”


    顧銜章了然地哦了聲,“那看來禮部員外郎私德不休一事公主就是從伯爵夫人那裏得知的,公主何時摻和起這些事了?”


    她在他眼裏隻是一個嬌蠻天真不諳世事的公主,寧久微知道。當然她的確是,所以才總是被許多人騙。


    “什麽叫摻和?”寧久微不滿道,“本公主是公主,心懷天下憂國憂民,朝堂有此等敗類,本公主豈能坐視不理?”


    顧銜章挑了挑眉,“公主殿下說的是。”


    她看他一眼,他也在看她。


    寧久微想了一下,也不和他拐彎抹角,直接問道,“禦史台左少卿的位置,顧大人想好給誰坐了嗎?”


    顧銜章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敲著折子,好整以暇的姿態,像是就在等她開口提這件事。


    “公主殿下想給誰坐?”


    寧久微輕嗤了聲,“本公主說了你會聽我的嗎?”


    顧銜章搖頭,“不會。”


    他的確不會,上輩子這破事就讓她知道了顧大人的清高不凡。那次不管她怎麽生氣威脅他都堅持提拔了左寺丞段灼。其實剛開始寧久微隻是隨意提及的舉薦心思,他但凡溫和地同她講兩句道理,她都不會無理取鬧。


    可他不是。


    他的做派讓她覺得很沒麵子,寧久微那股氣就演變成不講道理的賭氣了。


    後來事情傳出去,倒讓他成了在公主麵前也不卑不亢的駙馬爺,掙了個高風亮節的美名。


    思及此,寧久微冷笑,“姨娘想讓我舉薦右寺丞,但本公主想舉薦左寺丞。顧大人既然覺得本公主的話聽不得,那你千萬不要聽就是了。”


    顧銜章目光落在她臉上,笑了下,“作為臣子為君為民。作為駙馬,微臣唯公主之命是從。”


    “管你從不從。你愛聽不聽,愛選誰選誰。”寧久微哼了聲,偏過頭趕人,“走開走開,本公主不想看你了。”


    顧銜章托腮,“又不想看見我了?公主前兩天才承諾不會說這種話了。”


    “我說的是不想看!”寧久微瞪他,“是現在不想看,不是再也不想看見!”


    顧銜章:“有什麽區別。”


    寧久微:“區別很大!”


    顧銜章:“那到底是想看還是不想看?”


    寧久微:“本公主不想看你的時候你就走開,想看的時候你就得過來!”


    話落,顧銜章走到她旁邊,兩隻手撐在她椅子兩側,俯身看著她,聲音裏帶著淡淡的輕諷和冷傲。


    “公主把微臣當什麽?”


    第六章


    “公主把微臣當什麽。”


    他每次這麽說話,寧久微就知道他那股傲勁又上來了,可她也沒從低過頭。


    寧久微倔強地別著臉,哼哧道,“駙馬就是要這樣的,誰讓你是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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