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撇嘴:“這樣的地圖我師父也有,比你的可精細多了。”


    皇祈立即坐下與我討論起來。我對地勢已印象不深,但兵法古籍卻一直在看,因此與他就如何遣兵討論許久。


    西至大宛、樓蘭、大月氏等地都是皇朝疆土,匈奴此次由漠北一路南下而攻,自河西走廊將皇朝疆土生生分為兩半。若能直取帝都自然是好,但這樣作戰可謂三麵受敵,並不明智。


    我從未有過實戰的經驗,一切都來自於舒無歡教導,因此隻能紙上談兵。而皇祈卻能不斷的告訴我戰場上需要考慮的其他因素,兩人一齊討論,直聊了兩個時辰才告一段落。


    最終對於收複祁連山,兩人商定結果是進行閃電戰,分兩隊人馬迂回包抄。一隊由皇祈帶領,李琰為副將;一隊由連仲甫帶領,朱洪為副將。留其他將領留守大營,東晏也被留下來,負責貼身保護我。


    臨行前一晚,我和皇祈並肩在大營裏散步。皇祈低聲叮囑道:“我給你的那柄玉扇,它是我的貼身信物。若有急事,你可以拿著它調動我的親衛部隊,他們會聽你號令。”


    我點點頭,強忍著鼻酸,笑道:“我知道了,你要早些回來。若等的太久,我可自己回帝都去了。”


    皇祈也笑起來:“好。明日便讓你瞧瞧為夫的手段。”


    我瞪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不遠處的一處帳篷裏麵有男人大吼的聲音。叫聲之淒慘,嚇的我頭皮都麻了一下。便轉頭對皇祈道:“你快去看看,這是怎麽了?”


    皇祈淡淡瞄了一眼,冷笑一聲,道:“沒事。”


    我皺眉:“快去看看,萬一是奸細可怎麽辦。”


    皇祈直接攬著我往另一麵走去,一壁道:“沒事,不用過去。以後那地方你也不準去,知道麽?”


    這下就蹊蹺了,我停住腳步看他:“那是什麽地方?”


    皇祈起初不答,我連著追問了好幾句,才終於鬧不過我,無奈道:“那是軍妓的地方,你可要去參觀參觀?”


    我“啊”了一聲:“你的軍營裏,怎麽還有軍妓啊……”


    皇祈拉著我走,淡淡道:“就那一個,特意帶來的。”


    什麽人如此可憐,我下意識的就問:“是匈奴的俘虜?”


    默了一默,皇祈淡淡搖頭:“是打傷你的那個守衛。”


    這話就奇怪了,我站在那裏回憶了老半天,都想不起來什麽守衛打傷過我。皺著眉頭看了皇祈半晌,突然一下恍然大悟:“是你家門前那個……”


    皇祈淡漠的冷哼一聲:“如此都算是輕的。若不是當時你跑的快,非讓他死在你麵前不可。”


    皇祈用了短短七天時間,跨越整個祁連山脈一帶,收複酒泉、玉門、小月氏等地,僅在祁連山峽穀一處就殲敵逾四萬人。


    這次戰役殲滅匈奴軍人數超過八萬,俘虜八位匈奴王,王子、將領無數,甚至俘獲了匈奴單於的閼氏。而皇朝的傷亡總數,才不過四千餘人。


    這無疑是巨大的勝利,皇祈帶兵凱旋之日,整個營地熱鬧非凡,軍士全部聚集一處,高呼“勝利!勝利!”,聲音震天,震耳欲聾。


    我站在大帳旁看著他一路策馬走入營地,陽光照耀在他的鎧甲上,反射出幾乎刺痛眼睛的光芒。他遠遠看到我,突然一夾馬肚疾馳而來,疾奔到我身前,跳下馬背一把抱住我,使勁轉了個圈:“多謝軍師,這次贏的可真痛快!”


    我滿臉黑線打掉他的手:“一身的血味……”


    連仲甫幹脆蹲在地上挖蚯蚓去了。


    皇朝雖安定祥和多年,但曆代君主都恪守祖訓,文武雙方向全麵發展,並未荒廢軍隊力量。此次匈奴看準了新帝年幼便起兵打來,卻被打的節節敗退,隻能說是沒挑準地方。


    但皇朝的皇帝畢竟確實是年幼,此番旨意也隻是說將失地收複便可,不需擴大版圖。可皇祈思量再三,卻決定乘勝追擊,大有深入匈奴腹地之意。


    我覺得非常奇怪,按理皇祈並不是這樣性格的人。更何況這次本沒有做追擊的打算,總提調官也是皇冼的人,說要追擊,談何容易。可他卻執意如此,偏要把江山擴大,讓皇朝邊境安穩十年。我勸了一次未果,便也不再多言。


    我們本應在攻下敦煌後準備拔營返回帝都,現下卻直接一路北上,進攻馬鬃山一帶。


    從我來到大營已有一個月,營裏上上下下都知我是新來的軍師,少許人也都知道我是姑娘家,至於一些高層將領……咳咳,也都知道我和皇祈,關係比較……親近。


    既是軍師,又與皇祈私交甚好,平日裏出入各地也都無人會攔。這日午後我散步曬太陽,又順便去視察了新運來的糧草,心裏覺得我們何不在匈奴的糧草上動動腦筋?想著便去了皇祈的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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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祈為了照顧我,自己設了兩個軍帳。一個用來辦公,一個專門用來就寢。我跑去他辦公的大帳,這軍帳向來有小兵把守,往常見了我也不稟報,直接就讓我進去。今日這兩人卻突然把我攔住,道:“王爺有貴客,任何人不得進入。”


    我心說這可奇了,這營地裏還有什麽貴客是我不知道的?一麵好笑道:“小順,你今天是吃多了不認識人了嗎?我有急事找王爺,快別鬧了。”


    說著就要往裏麵走,小順卻突然一手按在佩劍上,為難道:“先生別進去,王爺真的吩咐了,誰都不能進去。”


    我指著自己鼻子:“包括我?”


    小順尷尬道:“王爺,王爺就是說……看好了門,不準讓軍師進去。先生還是請回吧,不然,不然等下王爺出來,我讓王爺去找你。”


    我狐疑的看一眼大帳,卻又不好為難,歎口氣道:“好罷。到時告訴你家王爺,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接著一轉頭,正好看到東晏從後麵路過,立即一把扯住他道:“哎呀你來的正好!你家王爺有什麽客?還不準人進去?”


    東晏一見我,臉色徒然一變,支吾了好半天,方才擠出來一句:“太皇……小……軍師,王爺……”


    旁人說不出來還無所謂,東晏都欲言又止就不對勁了。我皺眉道:“你們是怎麽回事,你家王爺到底在做什麽?”


    東晏為難了半天,歎了口氣:“誰不知道這整個大營裏王爺最信任您,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們做奴才的怎麽會知道?”


    我見這實在是再問不出來了,隻好放開他:“好吧,你走吧。”


    結果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了傍晚桑榆時分。


    期間我站在大帳門口等了半個時辰,隱約聽到帳篷裏麵好像連續碰掉了幾個東西,接著傳來絲帛撕裂的聲音,無奈說話聲音都太低,實在聽不到。


    站累了便回到帳篷裏休息。實在無趣,偶然看到皇祈早上穿的衣服丟在一旁,不覺好笑,這人一日之內要換幾次衣服才罷?


    順手要幫他疊起來,可一拿起來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湊近嗅了兩下,果然是女孩子用的胭脂的味道。


    這大營裏向來隻有我一個女人,我因扮的是男人,從不用這些脂粉。


    哪來的胭脂?


    正奇怪著,隨手將衣服疊了兩下,卻突然摸到內裏的暗袋放著一堆東西,掏出一看,卻是封信。


    我原以為是什麽密報,心想著既然亂丟想必也不打緊,便隨手拆開來看了兩眼。沒想到一看到那字體我的眼睛就直了。


    字體工整,頗有古風。這字曾被先帝誇獎過,於我而言也算熟悉,萬萬不會認錯——正是玉瑤的父親,當朝右相溫叔鏡的手筆無疑。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白紙黑字,溫叔鏡說自己已一切妥當,不日即可圍困皇城,逼宮奪位。讓皇祈早日班師回朝,帶大軍回返支援雲雲。


    我仿若被雷擊中,嚇的不知如何是好。


    皇祈說他不為皇位,我信了。他說他愛我,我也信了。


    卻不想居然是如此騙局,朝中策反之人,居然是溫相!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曾摸著我的頭發叫我“小以安”,曾偷偷給我我父親不讓我吃的糖人,曾痛哭流涕,告訴我他願為輔佐陛下,肝腦塗地。


    可他居然謀反了!


    我顫巍巍站起來,怪不得皇祈不肯班師回朝,原來是在等他的裏應外合?這封信應是今早剛剛收到——皇祈回信了嗎?


    如今我又該如何?


    皇祈曾經反複對我說“帝都不安全”,我居然沒有半點疑惑!


    我掀開帳簾走出去,手裏緊緊握著那封書信。正在想等下如何試探皇祈,突然隻見他那軍帳的簾子猛地被掀開,皇祈緩步而出,後麵跟著一人——


    居然真的是玉瑤。


    我不知道她來到大營已有多久,是早就來了,隻有我不知道。還是今天剛來?


    可若是今天剛來,他們閉門關在帳內整整半天,是在商談什麽?——亦或者,是在避開什麽?


    皇祈召來東晏,對他低語幾句,一抬頭卻正好見到我。頓了一頓,旋即對我柔柔一笑。


    不知為什麽,我心裏徒然覺得那笑容分外虛假惡心,心裏沒來由的一痛,手上一鬆,那書信已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皇祈順著我的手望過去——


    我心裏一緊,不由自主的退後兩步,便見到皇祈淡笑著走了過來,幫我攏了一下鬢發,笑道:“用飯了嗎?”


    我定定的站著,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的衣襟,半晌,伸手幫他理了一下外衫,淡淡道:“你內衫穿反了。”


    皇祈低頭去看,我伸手指了指衣領:“玉瑤的口脂沾上去了。”


    空氣仿佛靜止,皇祈愣了一瞬,立即道:“你別多想!”


    我的心瞬間沉到穀底,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祈皺眉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信,沉聲道:“你信不信我?”


    我的眼神掠過那衣襟口脂,心裏一片淒涼,已再不知道該相信誰。我望著皇祈,不知為什麽隻是一直在搖頭,滿心酸澀,卻再哭不出來,最終隻是淡淡道:“我現在隻相信兩個人。一個人是我自己,另一個人不是你!”說完將他猛地一推,轉身就跑。


    皇祈追了幾步,卻突然停住。我隱約聽到他與玉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心裏的悲哀幾乎翻江倒海的傾倒而來。


    跑了不知多久,我喘著粗氣扶著一棵柱子停下來,隻覺得眼冒金星,渾身脫力,身體止不住的要往下倒,突然一雙手從後麵架住我,畫未的臉出現在眼前:“小姐,你怎麽了?你臉色怎麽這麽差!”


    我彎腰站了好久方才清醒一些,聲音沙啞道:“你何時回來的?”


    畫未道:“上午剛到,啊,王爺沒有跟您說嗎?”


    我捂著額頭站起來,悶悶道:“沒有。”


    畫未看著我,滿臉擔憂,卻像是並不知道方才的事。這時旁邊一個小兵路過,見了我,忙道:“啊,軍師!”


    我轉頭一看,是皇祈親衛部隊中的一個小將領。我點點頭,正沒好氣,突然心裏一亮,看了畫未一眼,揚聲把那人叫住。


    畫未死不肯走,我這時倒也不便支開她,便對那人道:“我記得你叫徐立的,是不是?”


    徐立爽朗一笑:“軍師還記得我的名字。”


    我立刻掏出懷中皇祈的玉扇,嚴肅道:“王爺命我秘密外出辦事,你立刻調集人馬隨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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