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一入侯門深似海


    我確實還是被他這句“直接辦了”給小小的震撼了一下的。轉頭看了看哥哥,見他也沒啥反應,便說:“你先下去吧。”


    接著轉回來問哥哥:“你覺得呢?”


    哥哥翻了個身,吐出來倆字兒:“隨便。”


    “……”


    這時畫未進來,行禮道:“小姐,太後在外求見。而且舒公子回來了。”


    我在內殿見的呂玉盈。到的時候她眼睛已經紅了,一見我就哭道:“母後這才剛剛回來,便出了這等事,兒臣無能。好在慕容大人這次有驚無險,不然兒臣難辭其咎。”


    我本來還以為應該她來寬慰我,現在居然變成了我來寬慰她。好不容易勸好了,我一邊擦汗一邊道:“前幾日好似聽聞,你與敏太祖妃起了衝突?這些日子我忙著,倒沒看顧你這邊。究竟怎麽回事?”


    呂玉盈支支吾吾的說:“也,也沒什麽。這等小事還是不勞母後煩心了。”


    我近來因為哥哥的事情,耐心已經越來越差,而且這呂玉盈也真的太柔弱了,每次都是個倒黴狀。我雖然心裏很想忍住,但訓斥的話已經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罵完之後又覺得後悔,果然她也嚇得不輕,立刻給我行禮,道:“兒臣知錯,可敏太祖妃畢竟比兒臣年長又是兒臣的長輩,兒臣到底不能衝撞的。”


    我拉了她起來,剛好看到她旁邊的小丫鬟一臉的焦急,立刻對她道:“你既然是貼身服侍太後的,自然也知曉。你來講!”


    小丫頭“噗通”一聲跪下,顫聲道:“那日,那日奴婢與太後一道,要去紫宸殿看看陛下,路上遇到了敏太祖妃。因太祖妃行色匆匆,且麵色很差,太後娘娘就問候了幾句,結果太祖妃卻嗬斥太後無禮,不懂尊卑,罰太後娘娘在禦花園跪了小半個時辰。後來是驚動了太皇太後,畫未姑姑過去之後,太祖妃才放了太後走。”


    我靠,這朱敏也太厲害了。


    而且這事也太荒謬了。向來後妃之間爭寵,我一般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管了,但這男人都死了,而且都還不是同輩人,她還真是不嫌丟人。


    但我心裏再怎麽樣也不能直接跟她說,隻好歎氣道:“罷了,這事你不要管了。合適的時候我會提點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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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玉盈趕忙行禮告退。我本想立刻去朱敏那裏,但考慮到舒十七畢竟對我有恩,且這恩還不小,於是又馬不停蹄的去見了舒十七一麵,結果發現舒十七居然換了一件帶刀貼身侍衛的寶藍色錦衣。


    我這還是第一次見他穿如此正式且有著彩色的刺繡的衣服,一時間竟有點呆。舒十七見我過來,笑了笑對我道:“思來想去,覺得若沒個合適的身份實在不好時常留在你身邊,這衣服你瞧我穿著如何?”


    我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說:“挺……挺合身的。”


    結果眼見著舒十七居然真的一副要開始在我身邊當差的架勢,我連忙說:“這,這不行吧。你,你這人,做不了奴才的。”


    玄珠也在一旁道:“十七公子怎能委屈做小小侍衛?小姐今時今日已身居高位,你就呆在她身邊,沒有人敢亂講閑話的。”


    舒十七摸了一下我頭發,笑的溫暖:“她過的已經很累了,我不希望再給她多添煩擾。”


    玄珠一下子給噎住了,我也“呃”了一聲,說:“我去朱敏那裏,你就算是侍衛也不宜跟著我進去,還是在這裏等我罷。”說完趕緊揚聲道,“承喜!去叫人備轎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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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朱敏處回來已經很晚,天都全黑了。我其實已經累的不行,但還是過去哥哥那裏看了看。


    哥哥已經睡下,我便隻叫來崔臨問了幾句話,曉得已經無礙,就想著回寢殿泡個澡然後好好睡覺去。結果舒十七雖然穿個製服像模像樣的,結果私下裏還真是毫不避諱,直接在我寢殿等我。而且更可怕的是,這貨居然還在我的浴池處洗了澡。


    我過去的時候他好像剛剛沐浴完,房內隻點了幾根蠟,手裏捧著卷書靠在榻上,頭發鋪開,發梢尚還帶著水。昏黃的燭光柔和的照在他臉上,青色的長衫鬆鬆垮垮的穿著,好一幅……美男出浴圖啊……


    我特別尷尬的看著這一幕,把畫未和玄珠都轟出去之後,特別尷尬的說:“你,你這是,這是……淋了雨麽?”


    舒十七衝我溫和的一笑,說:“你最近是怎麽了,居然看起來奇門遁甲?”


    我“呃”了一聲,道:“閑來無事便翻一翻,有什麽稀奇的。”說完走過去把書搶過來扔到床上,坐在桌旁問他,“你倒是會享受。跑到我這裏來偷吃桃梨。”


    舒十七望了一眼盤子裏的梨子皮,笑著從旁邊端過來一個銀碗,取掉蓋子遞給我,道:“想你說了一晚上的話必定累了,特意切了給你潤喉的。趕緊吃吧,我一直冰著的。”


    我半信半疑的接過來一看,隻見碗裏擱著切塊了的水晶梨,梨核也挖了,入手確實是冰冰涼涼的,倒是把心裏的煩躁祛了好些。


    舒十七撐著身子坐起來,拿了個銀簽子取了一塊梨喂給我,隨口問:“朱敏如何了?”


    我一邊吃一邊咕噥道:“她居然根本沒想到我是為著下毒的事過去的,還以為我是為了她和呂玉盈吵架的事。後來我把供詞給她看,她也不肯招。”


    頓了頓,歎道:“唉!其實本來要招了的,就怪畫未多了句嘴,她就又不招了。但其實畫未也是好心,我看她平時挺機靈的啊……果然聰明人也有犯傻的時候。”


    舒十七好笑的問我:“畫未說了句什麽?”


    我無語的望了一把天,想了半晌,道:“就是什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推諉也沒有用。不如好好招了——也想想你家人,總不好讓那朱氏一大家子都陪你受罪之類的吧。”


    舒十七聞言,低頭想了一會兒,抬頭問我道:“現在如何處置?”


    我說:“我是威脅利誘都用盡了也不管用,隻好禁足了,叫了宮裏的嬤嬤過去。聽說宮裏的嬤嬤們很有些手段,朱敏又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估計承不住。好歹能讓她吐出一些來。”


    我本覺得這是很無所謂的一句話,不料舒十七喂我的手勢稍稍一頓,暗道了一句:“糟了。”


    這話說的很輕,我原本沒聽清。待我細細想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到底是句什麽話的時候,我心裏的第一個反應居然也是——“糟了”。


    兩個人對視著皆愣了一瞬,我立刻反身喊道:“畫未!畫未!玄珠!”


    外麵匆忙的腳步聲響起,玄珠砰然推門而入,臉色蒼白的失聲道:“小姐!朱敏她……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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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敏是服毒自盡的。而可笑的是,她服的毒也是牽機。


    事情到了這裏,基本上可以說是線索全斷了。然而我雖然有心繼續追查,可因為她服的是牽機毒,且這牽機毒也不是跟大白菜一樣,想買就能買到想運就能運進宮的東西,所以大家自然順水推舟的認為,給我下毒的基本就是朱敏沒錯了。


    朱敏的父親在朝為官,雖然官階不算特別高,而且他有一個嬌縱的我很不喜歡的女兒,但毫無疑問他這個老爹當官當的還是很不錯的。我既然相信幕後還有推手,並且遵循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朱敏當晚是“病逝”於靜和宮。


    擬了諡號安排了後事,我跟舒十七在青霄殿的後花園逗著小狗玩。舒十七見我心不在焉,笑著說:“你一向不喜朱敏,她死了你卻反倒不開心起來。”


    我道:“事情都沒有水落石出,人卻這麽死了。你我心知肚明她不是自盡的,我當然開心不起來。”


    舒十七覷了一眼四下無人,便問我說:“你既然如此堅信有幕後黑手,說說看你覺得是誰?”


    我想了想,道:“現在朝堂上基本可以分位三股勢力。我們這邊、皇祈、還有小猴……哦不是,我是說皇上。爹爹這邊可以排除。皇上那邊我覺得也可以排除,他的實力還不成氣候,若是貿然將我殺了,萬一引來爹爹這邊的猜忌,生了異心,他豈非腹背受敵?就算爹爹不反,也不可能再這麽忠心的幫他。而他的實力還不足以抗衡皇祈。所以應該是皇祈吧……你覺得呢?”


    舒十七失笑的看著我,搖了搖頭,說:“他不會。”


    我奇道:“為什麽?”


    舒十七還是那麽一副失笑的神情,高深莫測的,怎麽問都是一句話:“他不會。”後來被我問急了,隻丟了一句:“或許以後你會懂的。”


    我氣得把手裏的絨球一丟:“好吧,那照你這麽說,嫌疑最大的反而是皇上?”


    舒十七說:“嗯。”


    嗯?!


    舒十七解釋說:“首先你爹爹那邊應該沒人會害你。其次皇祈不會,他也不會允許自己的手下去做。第三,皇上雖……”


    “等等,”我打斷道,“他不允許?為什麽不允許?就算他不允許,他的手下自己偷偷來下毒,不行麽?”


    舒十七考慮了一下,說:“倒是也有這個可能。”


    我去!


    舒十七乜我一眼,繼續道:“皇上雖然看起來不敢動你,但他防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者,皇祈和你爹爹的勢力,說白了都是朝堂上,某些大臣之女雖在後宮,但畢竟不是當今皇上的妃子了,對皇上沒有影響,但——皇上由於年紀和輩分,這些人他也根本管不了。隻有你一個人,是手握鳳印,可以一句話左右整個後宮的動向,甚至於皇上今後的後妃人選,也基本是你做主的。”


    我搖頭:“我向來不太管後宮的事,就連先帝在世時都沒管過。如今說因為這個而要除掉我,太牽強了。”


    舒十七也搖頭:“如果是因為這個,那他更不得不除掉你。皇祈可以查到你的師父是誰,皇上難道查不到麽?若是知道了你曾經學過的是什麽、平日裏感興趣的是什麽、看的書又是什麽,他除掉你都是輕的!更何況連你都說嫌疑最大的是皇祈,我相信你父親也一定認為是皇祈。你想想看,如果你死了,而大家都以為是皇祈做的,最得益的人是誰?”


    這句話一下子把我的心都說涼了。想起以前小猴子天真的跟我撒嬌的樣子,對比一下現在——確實感覺有點不對了。


    舒十七道:“往往最後壞了大事的人,就是當初看起來最無害的人。你要記住這句話。”


    我說:“我從來沒有低估他,但我沒有想過他會這麽毫不猶豫的下狠手。我向來對他很好,從不幹涉他,一路提拔他,我相信他是看在眼裏的。”


    舒十七笑道:“看在眼裏是一回事,心裏怎麽想又是另一回事。這世上有個詞叫‘糖衣炮彈’。何況他在這個位置,難免多疑。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還是很糾結前麵那個點,再次問他:“我們都疑心皇祈,為何隻有你疑心皇上?”


    舒十七這次是真的被我給逗樂了,噗嗤笑道:“不僅是我。我相信你哥哥也與我想的一樣,但你哥哥應當不會跟你爹爹說。”一看我還要再問,他趕緊道,“總之這事已了,你還是好好想想下一步如何。”


    我認命的開始想下一步如何,玄珠卻跑了過來:“小姐,十七公子。攝政王來了。”


    果然白天不能念叨人,說曹操曹操就到。我覺得皇祈與舒十七向來不睦,本想讓十七先避一避,沒想到他很是坦然的直接對玄珠道:“快讓他來。怎能讓王爺久等。”


    玄珠瞧了我一眼,見我不反對便下去了。不一會兒皇祈闊步而入,身著月色錦衣闊袖常服,羊脂玉折扇,冰玉鑲金冠,還是一如既往的芝蘭玉樹。


    皇祈見到舒十七也在,居然沒有絲毫驚訝,隻是笑道:“舒公子放下手中賬務不遠千裏而來,果然與安子是兄妹情深。”


    舒十七也笑了笑:“我與安子青梅竹馬,多幫襯些也是應當的。我不與她計較這些。”


    皇祈問:“聽說舒公子在宮裏也領了差事?”


    舒十七道:“微末小卒,入不得王爺的耳。隻是能日夜貼身陪在安子身邊,我倒無所謂差事大小。以往不能在她身邊提點照顧,我也放不下心。”


    皇祈冷笑一聲:“舒公子若隻是尋常侍衛,在青霄殿保護安子周全,本王倒也管不著你。隻是你一個侍衛,日夜往安子的寢殿跑,可知早就是犯了忌諱,直接拖下去杖斃都不為過?”


    舒十七笑道:“王爺玩笑話了。若是尋常侍衛,要殺要剮也都罷了。隻是我與安子的……過往,我們向來就是最親密的,王爺也知曉。此時單挑出來說事,未免太尋釁了些。便是安子也不能讓你將我直接杖斃了罷。”


    我本來聽的是一愣一愣的,心說這倆人怎麽突然就給杠上了,一言一語說的挺好聽,可字裏行間刀鋒劍影啊。因此聽到這,難免條件反射的說了句:“啊,對,是啊。十七與我自幼朝夕共處一起長大,如今留在我這裏也是為了護我周全,你又何必非要致人死地不可。”


    皇祈諷笑道:“致人死地?你可知派人將舒十七找來的人是誰?我處處為你,你卻處處趕盡殺絕。致人死地的究竟是我還是你?”


    說完皇祈轉身就走。我愣了一瞬,趕緊衝過去追,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驚奇道:“你方才說什麽?將十七尋來的人是你?”


    皇祈斜眼覷我一眼,道:“你以為是你爹爹?你爹爹對舒十七的了解,怕是沒有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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