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許搖鈴偶爾做一些奇怪的夢。


    它們似乎預示著未來。


    年少時爺爺去世,她很多天都夢到父母穿著白衣服,圍在爺爺身邊哭泣。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


    爺爺去世後,也不知道那是什麽。


    這種情況隻是偶然出現,年少的許搖鈴根本想不通。


    後來,


    2024年,9月17日,星期二的夜晚。


    宿舍裏許搖鈴輾轉反側。


    不知為何,她根本睡不著,閉上眼,腦海中就會出現一些奇怪畫麵。


    飛機從天空墜落,輪船沉入海底,大火衝破天際,學校裏的老師和學生慌張奔逃,外麵冰天雪地,一個個熟悉的麵孔化作冰雕。


    家中,奶奶和村子裏的所有人,也都變成雪人。


    迷迷糊糊睡著,一夜奇怪的夢後,許搖鈴精神萎靡。


    但是當天的老師很奇怪,早上四節課全都缺席,隻有班主任讓他們上自習,也匆匆走了。


    偷偷帶手機進入學校學生,在教室後排討論著什麽,非常興奮,又壓低了聲音。


    漸漸地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什麽。


    許搖鈴是班級裏的半透明,坐在前排最角落,沒人主動跟她討論這個。


    她在做題。


    當然後來她知道那是什麽了。


    她想到了自己那天晚上做的夢,但當她把那些奇怪的夢告訴父母,父母根本就不在意,他們很忙。


    奶奶耳朵不好,聽不清,也不懂她在說什麽。


    後來她在家人和村子的安排下,得到了人生中第一份工作,學習電腦,謄寫文件,漸漸的熟悉了工作,那些奇怪的夢逐漸遺忘到腦後。


    直到一年多後的某天,結束一天工作的許搖鈴回到自己住處,再一次輾轉反側。


    熬了半夜才睡著,夢中她看到了化為雪人和冰雕的奶奶,以及村子裏的人。


    夢醒後,她想起一年多前的夢。


    她此時已是轉運站管理層之一,利用手中權利,調整轉運順序,又通知父母親自前去山村老家接人。


    然而,沒有人再回來。


    難以預測的西伯利亞寒流突襲了她的村子。


    父母和奶奶,村子裏的人,全都和夢中一樣變成了冰雕。


    難以言喻的自責將她包圍,身體在悔恨中瑟瑟發抖,大滴大滴的眼淚滋潤眼眶,落在折疊床藍色的皮質坐墊上。


    張醫生眉頭緊皺地看著許搖鈴,隻是問一句而已,直接破防了。


    情況比預料的還嚴重。


    但好在還哭得出來,情緒得以釋放。


    張醫生抽出胸前的筆,在本子上勾勾寫寫。


    等待幾分鍾,許搖鈴慢慢收住情緒,一杯開水放在她麵前。


    “你平常怎麽學習的?現在沒法上課吧。”


    張醫生隨口說道,轉移她的注意力。


    許搖鈴抹著眼淚,解釋了自己學習的方式。


    “哦,我還以為直播呢,所以你看的是錄屏。”


    許搖鈴點點頭。


    “用手機看?”


    “嗯。”


    張醫生又問了她的學習進度,許搖鈴難以啟齒,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是天才,很平庸,腦子轉的慢,別人一次就可以弄懂的問題,她要聽第二遍。


    兩人聊了十幾分鍾,許搖鈴漸漸出現困意,她開始打哈欠。


    張醫生給她開了助眠藥物,並就著晾溫的開水,當場喝了幾片。


    “回去好好睡一覺,我建議你三天之內都別再學習了,有時間到處去轉轉,最好連手機也不要碰。”


    張醫生對她說道。


    哭過一次後,心裏壓力釋放少許,正好放鬆一下心情。


    許搖鈴神態遲疑,她其實並不確定奶奶最後有跟自己說過什麽,畢竟連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但她現在唯有學習,好好學習。


    “學生要聽老師的話,病人也要聽醫生的話。”


    張醫生忽然板起臉說。


    這般嚴肅語氣,許搖鈴心頭下意識收緊,按在折疊椅邊緣的五指都捏住了。


    “喏,每晚吃三片,藥吃完了再來找我。”


    張醫生最後給她一瓶藥。


    許搖鈴走出張醫生隔間不遠,就又遇到另外的病人。


    對方同樣神色憔悴,眼眶紅腫,走路時雙目都沒有焦距,敲響了張醫生的門。


    這樣的人城市裏很多,太多的人失去親人,難以走出來了。


    回到獨屬於自己的隔間,許搖鈴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想到還有半節課沒聽,但伸手進兜摸到醫生的藥,以及對方的叮囑。


    她深吸口氣,找了個小盒子把手機裝了進去。


    決定按照醫囑,之後三天都不看,不摸手機了。


    隻是現在還沒有困意。


    她關掉唯一的燈光,隔間陷入漆黑。


    許搖鈴在黑暗中靜坐。


    也不知過去多少分鍾,一股股濃鬱的倦意襲上心頭,藥效出來了。


    許搖鈴爬上床,剛鑽進被窩,便已經失去意識。


    當天夜裏,迷迷糊糊間,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去食堂的路上,迎麵走來一個穿灰色風衣的男子,擦肩而過時,忽然搶走了許搖鈴手裏的手機。


    無論她怎麽呼喊,追趕,還是被那人遠遠甩開。


    許搖鈴瞬間就驚醒了。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到,不過隔壁傳來的嘈雜聲音,說明現在還是他們的白天。


    她下意識去枕頭邊摸手機,確定時間,然而熟悉的位置什麽也沒有。


    於是才想起,自己把手機藏起來了,並且未來三天都不能摸。


    許搖鈴揉了揉臉,摸黑換上衣物,然後把隔間門拉開條縫隙,讓外麵的微光透入,借此整理自己頭發。


    她現在神清氣爽,而過去的幾天渾渾噩噩。


    洗漱完後,許搖鈴意識到沒有手機的弊端,那就是也沒了手電筒。


    去打飯的路上,順道鑽進社區超市,兌換了一支手電筒。


    手電的燈光明亮,剛一打開,就吸引到周圍人的目光。


    許搖鈴不動聲色地用袖子蒙在電筒上,讓它的光源不再集中,變得柔和。


    她繼續往食堂走去,還和以前一樣低著頭。


    誰也不知道她邊走邊在想什麽,存在感一下降低非常多,幾乎無人在意的程度。


    而也就在這一刻,一道高大的,熟悉的,令她心髒緊縮忘記呼吸的人出現。


    他從前麵燈光照不到的暗處走出,是一位高大男子,穿著一件灰色風衣。


    許搖鈴眼睛瞪大最大,靠邊站好,雙手緊緊攥著手電筒。


    剛剛才兌換的,要不要給?


    她緊盯對方動作。


    風衣非常少見,不止寒冬降臨,這玩意禦寒能力不足。


    更大原因是曾經黑風衣恐怖的威懾力。


    雖然官方沒下令禁止,


    但學校、社區、鄉村,任何地方,人們自發排斥起風衣,躲著走,有時甚至還會挨揍。


    尤其是黑色款式的。


    久而久之自然沒人再穿了。


    不過高大男人似乎並未注意到她,徑直從她身邊經過,消失在身後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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