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場麵似乎是僵住了,跪在地上的林衝神情則是愈發的糾結了。


    他原本是不敢見這個師父的,但既然躲不過,見也就見了。


    但後來發生的一切就是林衝始料未及的。


    他萬萬沒想到,哥哥和師父今天的火氣格外的旺盛。


    兩人簡直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見麵就剛起來了。


    當然,這不是林衝想看到的結果。


    但轉念想想,哥哥隻是為了他林衝才和師父爭起來的。


    這一點讓林衝尤為的感動。


    他師父的武藝天下第一,哪個江湖人士見了不得恭敬的喊一聲老前輩?


    可哥哥呢?


    竟然隻是為了自己被嗬斥了兩句就怒了。


    在這一點上,林衝非常佩服王倫的膽氣。


    但同樣的,心底隱隱有種:


    有這樣的一個哥哥,死了也值了!


    跪在地上糾結良久,林衝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抬頭看向了王倫:


    “哥哥。”


    “嗯?”


    王倫低頭看了過來,卻見林衝咬咬牙說了一句:


    “請哥哥帶著兄弟們在外暫且等待片刻。”


    “嗯?”


    王倫一愣,隨即不假思索的搖頭拒絕了:


    “不行,我若是走了,有人大抵是又要板起師父這個架子了。”


    “哼!”


    周侗冷哼一聲撇過臉去。


    林衝看了周侗一眼,又扭頭看向了王倫,這次的神情竟是無比認真:


    “哥哥!”


    “……”


    好吧,我輸了……


    王倫就受不了兄弟們的這種認真的眼神,無奈聳聳肩帶著時遷和焦挺往門外走。


    期間,冷不丁的回頭丟下一句:


    “兄長,若有人欺負你的話你便喊我。”


    “我和兄弟們就在門外,哪也不去。”


    語罷,幾人隨即出了大門。


    一見王倫幾人總算是走了,周侗神色隱隱有了一絲小小的得意,就仿佛是勝利的公雞。


    當然,得意隻是一閃而過,看向林衝後,臉色又是沉了下去。


    對於這個徒弟,周侗心底是複雜的。


    林衝的遭遇他做師父的怎麽可能不知道?


    在心底怒斥高俅不當人子之後,周侗難免會擔心林衝的安危。


    但後來,林衝落了草,周侗的擔心瞬間就轉變成了怒意。


    就算高俅那廝做的再過,但林衝他也不能落草做了強人啊!


    退一萬步來說,林衝就沒錯嗎?


    他落草就是大錯特錯,在周侗看來,無論到了何種境地,落草一道也是最不可取的。


    大男人有手有腳的,難道除了落草就活不下去了嗎?


    不行隱姓埋名賣炊餅啊!


    前不久行俠仗義路過陽穀縣時,周侗還真買過炊餅吃,那味道確實相當不錯。


    當然,周侗是屬於那種不經他人苦的人,異想天開之事也是難免的。


    “師父……”


    林衝輕喊一聲,聽到這聲喊後,周侗這次倒是沒有否認師父的稱呼,而是冷冷哼了一聲。


    “還請師父勿要和哥哥置氣。”


    見周侗沒有打斷他,林衝硬著頭皮往下說著:


    “哥哥那人便是這樣的人,對待兄弟比自己還要上心。”


    “先前哥哥隻是誤會了師父,方才一怒之下和師父起了口角。”


    “若師父心中有氣,盡數使在弟子的身上便是!”


    “嗬……”


    周侗冷冷一笑:“好一個兄弟情深啊!”


    “但老夫還是要奉勸一句,莫要錯信於人。”


    林衝神情堅毅的回了一句:


    “弟子始終堅信!”


    “很好!”


    周侗沉著臉:“老夫可以不追究那黃口小兒冒犯一事,但你的事是否要給老夫一個說法!”


    林衝閉口不言。


    周侗要的說法他哪裏還不知道是什麽?


    除了落草之事便沒有其他了。


    換作以前,林衝或許會對於落草一事給上一個說法。


    或是迫不得已也好,又或是無奈之舉也罷。


    但是,現在他什麽借口也不想說,落草是錯,可不落草的話,他又如何結識這樣的一個哥哥?


    又如何結識梁山上這樣一群意氣相投的兄弟?


    又又如何能遇見那個英姿颯爽的女子呢?


    落草是錯,但落草亦是對!


    見林衝閉口不言,周侗心底頓時湧出一股無名之火: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竟是還要如此執迷不悟下去嗎!”


    林衝依舊不發一言,隻等周侗的鞭打。


    “好!好!好!”


    周侗一連說了三個好,然後猛的一指林衝:


    “既然如此,那你便殺了老夫!”


    說著,反手將小嶽飛手中的蟠龍槍一把奪過,然後直接丟在了林衝的腳下:


    “拿起槍來,殺了老夫!”


    看著二師兄腳下的蟠龍槍,小嶽飛心都仿佛在滴血。


    這等絕世神兵就這樣被無情的丟在地上,簡直太讓他揪心了!


    而且,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林衝看了那蟠龍槍一眼,然後抬起頭來:


    “您是師父,弟子如何能行此等不忠不義之舉?”


    “不忠不義?”


    周侗冷眼看去:


    “你還知道不忠不義!”


    “既然知道,又為何還要落草為寇!”


    “既然已經落草為寇,就休要再提忠義二字!”


    “似你這等無君無父之人,忠義二字與你又有何關係!”


    “自你落草那一天起,老夫便已經不再是你的師父!”


    “連君主都可以不要的人,你還要老夫這個師父作甚!”


    “現在!”


    “拿起槍來,殺了老夫!”


    周侗聲如洪鍾,站在廟門外的王倫等人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


    聽著周侗這種話,王倫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過,心底忽然想起第一次和林衝談心時的情景。


    當初的他是怎麽做的來著?


    好像也是叫林衝殺了自己吧?


    當然,他那時是被逼無奈的賭了一把,而此時周侗不同。


    就算林衝真會出手,周侗也一定是相安無事的。


    天花板的武力擺在這裏,他周侗說這種話自然也就有恃無恐了。


    不過……兄長會動手嗎?


    王倫摸著下巴思考起來:


    想來應該是不會的吧……


    而另一邊,周侗的話仿佛是當頭棒喝,一棒一棒的打在了林衝的心頭上。


    對於這種話,林衝不會反駁,師父說的也對,換位思考一下,他估計也會這樣嗬斥自己的徒弟。


    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


    沒落草前,林衝的理念自然是天地君親師。


    落草後,林衝的理念就變成了親師。


    要什麽的天地!


    要什麽的君!


    這東西要來有何用?


    如果這東西有用,他林衝又哪裏會落草?


    全是狗屁!


    半晌不見林衝說話,周侗愈發的怒了。


    那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於是,周侗忍不住了!


    滿是怒意的他直接就動手了,不對,是動腳了。


    隻見周侗一腳踹在了林衝的肩膀上,直接將跪在地上的林衝踹飛了兩米,口中還兀自暴怒出聲:


    “懦夫!”


    “當初老夫便看出了你怕事的性格,但沒想到!”


    “你就算是做了強人依舊如此的膽小懦弱!”


    “你們梁山不是自詡都是好漢嗎!嗬!笑話!”


    “依老夫看來,皆是一群喪家野犬罷了!”


    聽著這番毫不客氣近乎一絲麵子也不留的發言,倒地嘴角溢血的林衝此時眼神卻是陡然變了。


    那是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目光。


    隻見林衝緩緩起身,然後輕咳一聲後,步伐略帶蹣跚的朝著地上的蟠龍槍走去。


    然後,彎下腰,撿起槍。


    隨後,抬頭,眼神堅毅直視周侗:


    “咳……”


    “師父……弟子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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