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暥見是他,暗暗鬆了口氣,因為他不識字啊!


    蕭暥接過書,裝模作樣地合上,放好。表示你可以退下了。


    可阿迦羅大概是沒聽懂,卻還不走,陽光下,這魁偉的男人正用一種熱忱到接近虔誠的目光看著自己,看得他還怪不好意思的。


    “那個,鞮奴,我來教你寫字吧?”


    “寫字?”阿迦羅驀然怔了怔。


    “對啊,寫字。”蕭暥突然來了興致,“阿翁,給我們拿些紙筆來!”


    蕭暥把紙張在幾案上鋪開,壓上銅虎鈕鎮紙,阿迦羅笨拙地在長案邊坐下,然後拿起墨石研墨。


    墨研地很勻,蕭暥提筆在紙上寫下鞮奴兩個字。


    “這是什麽字?”阿迦羅問。


    “你的名字,來。”蕭暥把筆遞給他,“寫寫看。”


    阿迦羅生硬地抓過毛筆,學著一筆一劃地在白紙上畫這兩個字。


    但是中原文字的筆畫過於繁雜,阿迦羅畫來畫去,畫成了一團亂麻。


    “來,我教你。”一隻白皙的手搭在了他粗糙的大手上,蕭暥貼近他後背,俯下身,有溫熱的氣息緩緩地拂到他頸側。


    近在咫尺,阿迦羅隻覺得腦袋裏嗡地一聲,全身的熱血都湧了上來。


    他以前也不知多少次強抱著蕭暥,但結果都不免要打架,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即使不帶欲望,也讓他如此怦然心動。


    “手不要抖。”蕭暥認真道。


    他靠在阿迦羅背後,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字。


    寫著寫著,怎麽越來越熱了?


    春衫單薄,兩人又貼得很近,在若即若離的碰觸中,蕭暥感到阿迦羅身上出了汗。


    “別緊張。”蕭暥道,“寫錯了也沒關係,我們多試幾次。”


    淡淡的蕪蘭香縈繞鼻間,晨風吹拂,帶起縷縷清涼的發絲拂到阿迦羅臉頰。讓他心猿意馬。


    “別走神。”蕭暥輕聲提醒。


    半個多時辰後,阿迦羅已經能寫出整首的鵝鵝鵝,曲項向天歌了。


    蕭暥覺得有趣,阿迦羅看著案上剛才蕭暥看得津津有味的話本,試探問:“主人,能教我讀書嗎?”


    “當然能了,我什麽都能教。”蕭暥甩著大尾巴道。


    大殿裏,魏瑄眉心猛地一沉。


    ——什麽都能教?


    他居然對那個蠻人說什麽都能教?


    他以後還想教那蠻人什麽?


    魏瑄想了想,“傳旨,即刻詔大將軍與皇叔入宮議事。”


    第470章 懇求


    禦書房


    “彥昭,朕此時詔你進宮,沒有打擾到你休息罷?”魏瑄微笑道,那笑容清潤明亮,眼神裏卻似埋著一根針。


    蕭暥大咧咧道:“我閑著呢。教鞮奴寫字。”


    “哦?”魏瑄說著淡淡看向魏西陵:“蠻人連握筆都不會罷,教起來是否辛苦?”


    “沒事,我把著他手寫,他已經能寫一首詩了。”


    魏西陵冷白的臉上霎時間仿佛凝固了千年的冰霜。


    魏瑄意味深長地收回目光,微笑道,“這蠻人倒也聰慧,還是彥昭教習得當。”


    魏西陵劍眉微蹙,道:“不知陛下此番詔我們進宮,有何要事?”


    魏瑄斂了笑意,正色道:“是有一件事,朕獲得了一個消息。風長離投靠了赫連因。”


    什麽?蕭暥驀然怔了怔。風長離去了漠北?


    此人深諳秘術,更兼詭計多端。如果他和赫連因聯合。是為心腹大患。


    “看來跨漠遠征刻不容緩。”


    魏瑄看向魏西陵,“皇叔怎麽看?”


    魏西陵道:“欲跨漠遠征,也不是不可,我們要做充足的準備:一名騎兵需要配備三匹馬,兩匹馬交換騎乘,另一匹馬駝載物資,這就需要足夠的馬匹和糧草。我剛才初步估算了一下,一萬的軍隊,實現跨漠遠征,至少需要有三萬馬匹和五萬石黍米。”


    蕭暥明白,要遠征漠北,拿下赫連因的老巢,曠日持久,光一萬人的軍隊是不夠的,至少也要十萬大軍,十萬軍隊就需要三十萬匹馬,和五十萬石的糧食穀物。


    九州初定,戰馬是有的,但是五十萬石糧食卻是個難題。


    而且風長離已經和赫連因狼狽為奸。


    這讓蕭暥不由想起前世,風長離投靠赫連因後,便將大量的北狄軍隊變成不畏傷痛、不知疲倦的蒼炎軍。


    此戰不能再拖延了。


    他想到了一個主意,能夠迅速提升國力和戰力,但是副作用也很明顯。


    “耕戰。”他道。


    簡單的說,在屯田備戰的基礎上,就是仿效秦國當年,建立一套耕戰的體係。重農抑商,唯有農耕和參軍能獲得爵位,這能極大促進農業發展和軍事的強大。


    但是一個國家如果長期隻有農戰,沒有商業的繁榮,沒有市民經濟,是難以長久的,秦朝的迅速亡國在某些方麵也佐證了這一點。


    魏西陵道:“此法雖能短期促進國力,但是有傷民力,天下初定,正待休養生息。繼續以此急進之法提升國力軍力,恐為不妥。”


    “皇叔說的對,要用此法強國強軍得極為謹慎,稍有不慎就有覆國之禍。”魏瑄道,“但是現今赫連因與風長離已經聯合,戰事急迫,朕意,這兩年先以此法強軍,待到北狄覆滅,再廢止耕戰體係不遲。”


    蕭暥看向魏西陵,後者默默點了下頭,為今之計,別無他法。此法雖然有不妥之處,但卻能在一年之內迅速強軍強國,完成遠征的準備。


    這一商討就到了午後,魏西陵和蕭暥走後,魏瑄獨自在宮中點了一株清心香,疲累地揉了揉眉心。


    ‘更易國策?明□□會你又要和那幫子老臣周旋了罷?’那聲音又在耳邊竊竊響起。


    ‘與你何幹?’魏瑄厭煩道。


    ‘我是同情你,你把所有重任都扛在自己肩上,而他的心裏卻隻有別人。’


    “住嘴。”魏瑄的手指骨節突起,


    那聲音沉默了一刻,又不懷好意地響起:‘就算謝映之被你逼走了,可他心裏是你皇叔,身邊是那個叫鞮奴的蠻人,沒有你的位置了。’


    魏瑄眼前不由又浮現出蕭暥細心地教那蠻人寫字的場景,他痛苦地閉上眼睛,一股無名的業火灼烤著他的神智,每一個字都像染了毒的透骨釘,釘入他的心中,他一隻手猛地掐進了太陽穴,抑聲道:“詔太傅進宮。”


    ***


    少頃,墨辭進殿後,就見魏瑄倚在憑幾上,臉色蒼白,目光晦暗,不無擔憂道:“阿季,你現在的情況,最好是去玄門清心靜養。”


    魏瑄搖頭:“眼下遠征在即,朕如果離朝前往玄門,誰來穩定朝中彈壓群臣,支持彥昭備戰遠征呢?”


    “可是你中的是血印之術。”墨辭忍不住脫口而出,血印之術會引出人的黑暗麵。以一己之力如何同時與心魔和血印之術對抗。


    魏瑄霍然抬起眸,眼中幽光閃爍,低啞道:“謝先生告訴你的?他已經知道了?”


    “你放心,他隻告訴了我。”


    “他還說什麽了?”魏瑄疲憊道。


    墨辭歎了口氣:“血印之術無解,除非施術之人死去。”


    殺了風長離嗎?


    魏瑄感到絕望,想當初他費盡心機接近風長離,跟他學習秘術,不惜搭上滿朝文武的命,最後也沒有刺殺成功。還被他用血印之術反噬。


    如今他身心飽受心魔和血印之術的摧殘,還怎麽可能殺風長離呢?


    “也許還有別的解決之法,映之會想辦法的。”墨辭看向皇帝衣袖下繃緊的手指,安慰他道。


    別的解決之法?


    得償所願,便不會瘋。這句話忽然像魔咒一樣縈繞在他心頭。


    他忽然攥住墨辭的手,聲音低啞道:“太傅,如果有一天,朕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你應該知道你的立場,替朕保護好他。”


    ***


    漠北


    王庭大帳內,赫連因焦躁地來回踱步,“怎麽?人還沒抓到嗎?”


    “回左大都尉,還沒有找到朝戈首領。”鷹衛長胡格爾道。


    赫連因愁眉緊鎖,此番兵變實乃裏應外合,趁阿迦羅不在,才一舉拿下了王庭,可沒想到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風長離道,“朝戈應該是去投奔她的舅舅青羊部首領薩力漠了。”


    “那我們立即率兵北上!”赫連因急切道。


    “無妨。”風長離悠然道,“一來,大都尉的傷勢還未痊愈,二來,我們現在更迫切要做的並不是追擊日逐部殘部,捉拿朝戈。”


    “那是什麽?”赫連因不解。


    “我們憑一場兵變拿下了王庭,以及王庭附近的蒲陸、車師、單桓等三部,人心尚且不穩,倘若這個時候,大都尉離開王庭,率兵去追擊朝戈,討伐青羊部,若王庭的部落首領們趁機作亂,大都尉該當如何?”


    “這……”赫連因眉心一跳。


    他深知,風長離借給他的蒼炎軍其實隻有兩千多人,那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王庭,全靠奇襲獲勝,各部落首領內心並不服他,一旦他離開王庭,率兵去追朝戈,恐怕王庭生變。


    “先生言之有理,那麽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


    傍晚時分,斜陽照著茫茫起伏的草場,山上殘雪未融,斑駁的泥土地裏已經冒出了青青的草尖。


    夜空下,幾個青羊部的士兵正圍成一圈烤火。


    就在這時,遠處的原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敵襲!”伍長臉色一變,習慣性抓刀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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