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格茶寮臨湖的閣樓裏,打開軒窗,隔著三兩枝臘梅,就可以看到早春碧浪湖的粼粼波光。


    陽光照著湖岸的殘雪,早春的薄寒透簾而入。


    墨辭掀開竹簾走進最裏頭的一間雅室,謝映之正坐在窗前喝茶,高緲的茶香裏縈繞著一縷幽淡的梅香,令人心曠神怡。


    “還是映之你逍遙。”墨辭脫了鞋,大咧咧走進去,在謝映之對麵坐下,“皇宮裏太無聊,都快把我憋死了。”


    “聽說陛下昨夜遇刺了。”謝映之道。


    “這裏中了一箭。”墨辭指了指右肩下,“禦醫看過了,穿透傷,箭鏃不會留在體內,沒什麽大礙。”


    謝映之微微點頭,“還有呢?”


    “聽清察司的報告稱,刺客應該是躲在廣聚酒樓的屋頂上,這會兒酒樓已經查封了。”


    “嗯?”


    “還有……”墨辭撓了撓頭,“陛下抓了一個胡人,說是嫌犯。”


    “嗯。”


    墨辭尋思著,“沒了啊。”


    謝映之拿起茶盞,低頭抿了口茶,很有耐心地等著。


    墨辭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哦,對了,蕭將軍昨夜留在宮裏照顧陛下。”


    謝映之擱下茶盞,輕歎道:“看來小宇是回不了江南了。”


    墨辭一愣,立即反應過來,“映之你什麽意思,你是說陛下此番遇刺是自導自演的?目的是為了留住蕭將軍?”


    “皇帝於京城遇刺,大梁局勢動蕩,小宇便無法安心回江州。”謝映之淡淡道,“不過,那個胡人倒是出乎我的預料,去查一查此人底細。”


    ***


    轔轔馬車聲裏,阿迦羅用生硬的中原話問,“去哪裏?”


    “我家,先給你療傷。”蕭暥道。


    “皮外傷,我扛得住。”


    蕭暥見這個胡人固執逞強,也不客氣了,幹脆道:“我把你從哪牢裏撈出來,你不該報答我什麽嗎?”


    這下阿迦羅愣住了,“報答?”


    蕭暥看著他以身相許的眼神,略略略……趕緊道:“給我打十天長工!”


    阿迦羅道:“可以,這很公平。”


    然後就悶不吭聲地盯著蕭暥,看得蕭暥有點發毛,“你叫什麽名字?”


    “鞮奴,主人。”


    ***


    謝映之不在,蕭暥臨時找來的郎中,一見這血淋淋的刑傷就手抖。蕭暥隻好自己動手,給他新入門的長工療傷。


    手上、身上的傷口都好處理,清洗之後,敷上藥,再紮好綁帶就行。蕭暥常年行軍,處理創傷是頗有經驗的。


    讓他覺得棘手的是胸前的銀釘,這什麽玩意兒?怎麽摘除啊?


    寬闊的胸膛上肌肉厚實而有彈性,兩顆鮮紅欲滴的露珠被銀釘穿過,銀釘四周還圍繞著一圈太陽形的火焰紋。古銅色的肌膚映著花紋璀璨的銀釘……


    蕭暥暗暗吐槽了一下鐵鷂衛的重口味,抬手去摘銀釘。


    阿迦羅沒想到蕭暥握劍的手竟也那麽輕巧。


    隨著銀釘一點點地抽離,胸前又痛又麻又癢。


    阿迦羅一低頭就看到蕭暥纖長的睫毛像兩麵濃密的羽扇似的,在雪白的臉頰上落下兩彎淡淡的虛影,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和弧度誘人的唇,有溫熱的氣息拂到他胸前,又酥又軟又癢,激得他耳根都熱起來了。


    蕭暥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推著銀釘,隨著‘叮’地一聲一枚銀釘終於墜地,他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被一隻大手攬入了個炙熱的懷抱裏。


    “主人。”阿迦羅壓抑著暗啞低濃的嗓音,


    此刻蕭暥坐在他身上,鼻間能聞到阿迦羅胸前淡淡的汗味和血腥味。


    他還以為是自己毛手毛腳拆銀釘弄疼了對方,算了,抱著就抱著吧,他繼續很負責任地一邊繼續拆另一側的銀釘。但另一側的銀釘不僅扣著鐵鏈,而且似乎鏽住般死死地固定在阿迦羅胸口。


    再一看,他心中一驚,隻見阿迦羅的衣袍下亦有斑駁的血跡,泥煤的鐵鷂衛,到底幹了什麽!


    就在蕭暥一時無措之際,陽光下,一隻飛蛾合上翅膀靜靜地停落在窗沿上……


    ***


    長樂宮,魏瑄目光幽沉地喝著酒。


    ‘嘿嘿,如果不是你,那胡人還沒這機會罷?’


    ‘閉嘴!’


    魏瑄轉著酒盞,皺起眉,但那惱人的聲音還是在腦海中縈繞不去。


    ‘那銀釘可不是那麽好拆的,蕭暥手是真巧,拆得那胡人熱血充脹,接下去他怎麽解決啊?’


    魏瑄眼中幽光一閃,‘你想說什麽?’


    那聲音詭譎地笑了笑,‘我是說蕭暥,他是用手,還是用嘴?’


    哢地一聲,魏瑄手中的禦杯四分五裂,鮮血隨著酒液流淌下來。


    “陛下。”曾賢驚慌失措,“來人,招禦醫!”


    “不必了。”魏瑄陰惻惻道,“叫徐放來。”


    ……小可愛們,本章被刪除了上百字,導致字數不夠無法提交,在此補足一下字數,還請小可愛們諒解……


    第466章 敵意


    長樂宮,徐放進去的時候,兩名小太監正跪在地上打掃酒杯碎片。


    魏瑄坐在禦座上,神色陰晴不定,一隻手擱在憑幾上,禦醫正在謹慎地包紮。


    徐放調整了下呼吸節奏,他知道皇帝現在心情恐怕不好,於是更加小心翼翼道,“卑職參見陛下。”


    “起來罷。”魏瑄沉聲道,“你昨日抓的那個胡人,朕要你去查一查他的底細。”


    “他不可能一個人來中原,肯定有隨同伴當,把他們都逮捕了,一個個給朕仔細審。”


    “喏。”


    話音未落,黃門侍郎進報道:“陛下,太卜令求見。”


    “宣。”皇帝又對徐放道:“你下去罷。”


    “卑職告退。”


    ***


    墨辭走到禦書房前的廊下,正好跟徐放狹路相逢,匆匆一個照麵,墨辭笑了笑,“徐都尉。”


    “太卜令。”徐放謹慎地拱了拱手,低頭走開。


    入殿後,墨辭有些散漫地行了禮,便徑直到魏瑄對麵坐下,拿起剩餘的一個酒杯,自己倒了杯酒,“陛下喝悶酒怎麽不找我?我陪你一起喝。至少不會傷了手。”


    “那師兄豈不是錯過了和玄首喝茶。”


    “茶哪有酒好喝。”墨辭笑笑。


    “昨晚的事,謝先生什麽都知道了罷。”魏瑄道。


    墨辭問:“陛下指什麽?”


    “昨夜鬧市行刺的,是徐放。”皇帝淡淡道:“是朕讓他去的。”


    墨辭了然,道:“陛下遇刺受傷,大梁局勢不穩,蕭彥昭才無心回江南。可是……”


    “可是彥昭已經離家十年了,朕何必硬是不放人走對麽?”


    “阿季,你也知道,蕭彥昭他很疲憊了,讓他回家休息一陣也無妨,一兩年後,你再找個借口招他回京不就行了。”


    魏瑄忽然問:“你覺得朕是否不近人情?”


    墨辭坦率道:“有點。”


    魏瑄道:“那朕請問師兄,九州一統後,天下就太平了嗎?”


    墨辭思忖道:“如今四海歸一,朝堂清明,諸侯濱服。隻是……”


    “隻是什麽?”


    “隻是你那老對頭不知所蹤了。”


    “也是玄首的老對手罷。”


    風長離。


    “隻要風長離一日不被擒,九州大地就一日不會止戈。現今的風平浪靜之下,何嚐不是暗流洶湧。”魏瑄道,“如今風長離行蹤無定,朕怎麽放心讓彥昭回江南?”


    “雖然風長離的目標是朕,但是如果他沒有機會對朕下手,他會如何?”


    墨辭:“傷害或者挾持你最重要的人。”


    魏瑄:“彥昭便是朕的弱點和軟肋。所以朕不能讓他回江南。京城目前是最安全的。”


    墨辭:“江南還有玄門保護……”


    “玄門?”魏瑄輕笑了聲,“風長離在玄門的眼皮子底下發展蒼炎軍就算了,把人都安插到玄門裏頭去了。”


    墨辭有點尷尬:“孫適這家夥,以前居然沒看出來。”


    魏瑄道:“而且江南還有太奶奶,阿澈,皇姐,如果風長離沒有機會對彥昭下手,也對他親近的人下手。”


    他輕歎一聲,“彥昭再經不起失去親人了。”


    墨辭道:“照這麽說,蕭彥昭留在京城確實最為安全,那你為什麽不跟他直說呢?他會答應留下的。”


    “因為朕在等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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