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剛落,帳外忽然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和喧鬧聲。


    “侯爺,不能進去,上將軍正在議事!”


    “混賬!本侯正有重要軍情來通知他,貽誤了軍機你擔當得起嗎?滾開!”


    左奔惱道:“這些個北宮家的侯爺,竟敢在軍營裏吆三喝四,我去教訓教訓他!”


    說罷他轉身就要出帳。


    “德威,不得無理。”左襲眉頭一皺,沉聲道,“聽聲音好像是齊侯。”


    “齊侯?”左奔一愣,疑惑道,“他不是被賊兵捉拿了嗎?怎會來此?”


    左襲道:“隨我出營看看便知。”


    說罷左襲大步走出大營。隻見營中已是大亂,北宮靖單人匹馬長刀揮舞如電,突破重重阻截直奔中軍而來,所到之處竟無人能阻。


    “退下,統統退下!”左襲立即喝住士兵,上前揖道:“不知侯爺來軍中,多有得罪。”


    北宮靖跑得發髻散亂,灰頭土臉,但氣勢尤在,他冷哼了聲,毫不客氣道,“有酒嗎?”


    左襲立即下令道,“備酒菜!”


    片刻後,大帳中,北宮靖一番狼吞虎咽後,終於徐徐出了口氣。


    前些日子,他不斷殷勤討好蕭暥,換得了去除枷鎖的待遇,他本就武藝高強,兩天前,夜黑行軍趁人不備,他竊取一匹軍馬,就逃了出來。


    吃飽喝足之後,北宮靖終於恢複了點精神,隨即他就將蕭暥令偏師佯裝南下,主力則在方城四周布下陷阱,等著左襲率軍來收複方城,自投羅網。


    聽到驚險處,周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不由折服地看向左襲道,“將軍真是料事如神呐!”


    北宮靖一詫,“怎麽?莫非左將軍已經料到了蕭暥的詭計?”


    左襲沉聲道:“蕭暥隻有區區數百人,卻佯裝千人大張旗鼓地南下,乃是誘敵之計。”


    看到北宮靖臉上隱有不虞之色,他又謙遜道:“但我並不知道蕭暥在方城布下羅網等著我,多謝侯爺及時提醒。否則我率軍收複方城之時,必遭不測。”


    又道:“侯爺身陷敵營,卻臨危不懼,從容脫險,還為我探得重要軍情,我敬侯爺一觴。”


    北宮靖大手一揮道,“將軍言過了,蕭暥小兒狡詐狠毒,將軍要早設對策。”


    左襲正襟一揖道:“蕭暥心計如此狠辣,多謝侯爺及時提醒。”


    隨即又道:“傳令,撤回侯城、江陽的軍隊,大軍明日集結,隨我前往方城,圍剿蕭暥!”


    ***


    月黑風高之夜,一支數百人的騎隊正沿著渝水南下,向著江陽疾進。


    蕭暥一馬當先,雲越策馬緊跟在後。


    過了侯城,離開江陽還剩不到五十裏地了。雲越漸漸鬆了口氣。果然如主公所料,這一路上暢通無阻,他們沒有遇到任何的埋伏和阻截——左襲的大軍已經被調到在方城圍剿他們了。


    而等到左襲反應過來,他們早就已經到達涿鹿與魏西陵會師了。


    ***


    入夜,單於穹帳。


    羊脂火把照得大帳內影影重重。


    “將他帶上來!”朝戈道。


    赫連因推搡著捆得結結實實的敖登押入大帳中。


    敖登雙眼通紅,一路上橫衝直撞,還不停地謾罵,就像一頭桀驁不馴的蠻牛。


    “敖登,你為何要殺父王?”朝戈問道。


    敖登昂起頭,“因為他老了,他的怯懦和膽小阻礙了部落的振興!”


    朝戈目光銳利,“你想怎麽振興?將我們的勇士都變成怪物嗎?”


    “錯了!這是讓我們的勇士變得更強悍!”


    “我們是征服者!是草原上的雄鷹!草原上的雄鷹不能由一隻年老的禿鷲來帶領!”


    “所以你就殺了阿達?”朝戈強壓下怒火哽聲道。


    “那個老家夥隻會守著漠北這三分之地,而坐失進取中原的大好時機!他老了,已經沒有征服天下的雄心了!”


    “三分之地?這是我們的家園,無論富饒還是貧瘠,阿達都會守護著我們的家園。”


    “這就是你們鼠目寸光!”敖登說著激動起來,他額頭青筋暴起, “天下正處於弱肉強食的亂世,隻有強者才配生存!阿達不信任我,反倒相信一個養馬的……”


    話沒說完就被赫連因狠狠按在地上。


    這時,左賢王若侯且上前躬身道,“公主,大單於已跟隨鷹神去了,如今隻有由公主主持大局了。”


    “左賢王有話直說。”朝戈道。


    若侯且道:“敖登有罪,當由公主宣判。”


    “朝戈,我是你的哥哥,是未來的大單於,你敢處置我!”敖登被按在地上尤叫囂道。


    朝戈看向滿臉戾氣的敖登,眸光深沉。出人意料的,她看向了阿迦羅:“敖登是赫連因捉拿回來的,當由他來宣判。”


    敖登直起脖子吼道:“朝戈,你竟然讓一個養馬的來宣判我!”


    阿迦羅也不推脫,他斷然道:“敖登弑殺大單於,當殺!其黨羽一個不留,全部處死!”


    若侯且一愣,其餘大臣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全部處死,一個不留,這人好快的刀!


    “赫連因!你敢殺我!” 敖登目睜欲裂,掙紮著想要衝上前來。


    阿迦羅喝道:“帶下去,斬了!”


    幾名鷹衛立即上前,將敖登押了出去。


    朝戈一言不發地看著敖登被拖出去的背影,這是她的兄長,也是她的殺父仇人。於公,敖登弑殺大單於,罪不可赦,而且隻要敖登還活著,即便他在牢獄之中,也會有人打著他的旗號反對自己。但是於私,她若下令殺敖登,她的兄長,她將背上殺兄的罪名。


    赫連因為她解決了這兩難的處境。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帳,她將阿迦羅留下了。


    “赫連因,我要感謝你。我想封你為左穀蠡王。”


    左穀蠡王是北狄權力僅次於左右賢王的爵位。


    阿迦羅當即道:“多謝公主好意,但加封左穀蠡王絕對不可。”


    朝戈道:“為何?”


    阿迦羅道:“我隻是一個都尉,又是漠南的敗兵,我下令斬殺王子已經逾製,還會招人憤恨,公主若再重用我,就難以服眾了。”


    說完,他躬身一禮,轉身就要離開。


    “阿迦羅!”朝戈情急之下脫口道。


    阿迦羅赫然回首。


    這一回首,他才凜然意識到他已經曝露了身份!


    第452章 十麵埋伏


    方城


    城外是莽莽蒼蒼的叢林,深秋層層的紅葉上覆著霜,林間落葉繽紛。


    一支千餘人的軍隊穿過密林之間的官道,開進了方城。戰旗上赫然繡著一個左字。


    左奔策馬走在最前麵,他和左襲本來就有三分相似,傍晚昏暗的天光下,任是誰都會以為是左襲親自率兵前來收複方城。


    同時,蔣禕、劉肅等將領各率三千人於四麵城門外設伏。等到蕭暥率軍發動突襲,埋伏盡出,則城中烽火燃起,四麵圍攻!


    可是,轉眼間,夕陽已經下山了,天邊曉月如鉤。


    接著,幾個時辰倏忽間過去了,方城內外都一點動靜也沒有。


    ……


    入夜。左奔在郡府大堂上焦急地來回踱步。


    先前扮做百姓派出去打探的斥候也都陸續回來了,並沒有發現城內有什麽可疑之人。


    此時,綿延數十裏的原始森林裏也是靜悄悄的。


    隨著悉悉索索一陣翻動長草的聲音,一個人影從蒿草間竄了出來,是蔣禕的偏將許進。


    蔣禕蹲在蒿草叢裏大半天,凍得手腳僵硬,嘴唇青紫,牙齒咯咯直碰,話都說不利索了,“城中、可、可有動靜?”


    “將軍,尚無。”


    蔣禕緊了緊裹在甲胄外的大氅,皺眉道:“莫非、蕭暥要等更深夜半再動手?”


    許進也凍得臉色發紫,忍不住道:“ 將軍,我們在這裏挨凍,等著他伏兵盡出,再圍而擊之,太被動了。”


    “你說怎麽辦?”


    “他們隻有幾百人,依我看不如放火燒林,逼他們出來。”


    蔣禕聽後直搖頭:“這片叢林莽莽蒼蒼,四通八達,哪裏燒得盡,再說,一旦放火燒林,反倒是打草驚蛇,讓他們遁走了。”


    ……


    一夜過去,天邊已露出魚肚白。無事發生。


    清早,左奔正靠在案幾上打瞌睡,忽然聽得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乍然睜開眼,就見一名斥候小校匆匆進得堂上,“將軍,侯城急報!”


    左奔猛然就清醒了,立即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道:“說!”


    “前夜侯城遇襲,郡守周雍被俘!”


    “什麽?!”左奔大驚, “敵軍多少人?”


    “七八百騎,現已沿著渝水南下江陽。”


    左奔心中猛地一沉,可恨,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


    他當時就懷疑,如果真是蕭暥率軍,怎麽可能讓北宮靖逃出來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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