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林間縱馬飛奔,一邊對左右的騎從道:“烏夷說,冬天是獵不到狼的,我偏不信!我今天就要獵一頭草原狼,扒整張狼皮,給阿大做氈毯。”


    她的話音未落,忽然看到遠處寂靜的鬆林中,厚實的積雪正簌簌地往下掉落。


    她心中一喜,這是有野獸藏匿其後的跡象!


    朝戈一夾馬腹,戰馬如同一支離弦的利箭向林中深處馳去。


    後麵的騎從趕緊驅馬跟上。但是他們的馬不能和朝戈的驌騮相比。很快就在雪地裏被她甩下了一大截距離。


    就在那片落雪的雪鬆林後,阿迦羅一把揪住赫連因,勃然怒道:“赫連因,你做什麽!”


    他此番留下欒祺守營,親自率領赫連因等十幾個人入林間探看虛實,剛才赫連因擅自弄塌積雪,製造動靜,故意曝露了他們。


    赫連因眼中精光熠熠,快速道:“大單於,機不可失,帶隊的是個女娃,容易對付,我看她額上有金鐺飾首,身份還不低。我裝作野獸把她引過來,大單於趁機將她拿下作為人質,她身後的獵隊就不得不就範了。”


    第314章 歸順


    阿迦羅明白了赫連因在盤算什麽,這姑娘追趕獵物已經和她的隊伍脫離了。他們有十幾個人,盡皆挽弓帶甲,分散在雪地裏埋伏,等到這姑娘進了包圍圈一舉拿下,作為人質,來脅迫跟隨她的獵隊就範。


    眼看林間的女子一馬當先已經將其他人甩在身後。


    赫連因急切道:“大單於!快下令罷!抓住她,找她部落要糧要馬。”


    阿迦羅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姑娘額上的金鐺首飾,應該身份不低,說不定是某個首領的女兒。他們早就已經斷糧了,部眾饑寒交迫,疲憊不堪。用她可以換取糧食和禦寒物資。但這不是他的做派。


    “大單於,不抓住她,她就該發現我們了!”赫連因緊張道。


    阿迦羅斷然道:“撤!”


    赫連因震愕,以為他聽錯了。


    林中風雪簌簌。


    “以女人要挾,不是草原上的做法。”他說罷看向身後疲憊饑寒的騎兵,“撤!”


    十多人的隊伍默契地在林間迅速散開,沒入茫茫的雪原中。


    赫連因一咬牙,不甘心地最後看了一眼林間越來越近的女子,一抽馬鞭飛馳而去。


    片刻後。


    高坡上,十多人的騎隊再次匯攏。


    阿迦羅愕然道:“赫連因呢?”


    ***


    寂靜的林間,長風吹落樹上的細雪紛紛揚揚落下。


    一頭芷羚快速地穿過積雪覆蓋的樹叢。


    果然有野獸出沒,雖然不是雪原狼,但也聊勝於無。


    朝戈緊追不舍。她的騎術極好,一邊縱馬在林間疾馳,一邊在馬背上挽弓搭箭。


    嗖的一支羽箭穿過茂密的雪林,射中了芷羚的後腿,那芷羚翻倒在地痛苦地掙紮,她正要上前再補一箭。


    忽然林間卷起一陣疾風,飛鳥驚起。一根套馬索當空落下,朝戈瞳孔一縮獵刀出鞘,淩空劈出一道鋒利的寒芒,當場將那繩索斷成幾段。


    與此同時,赫連因從藏身之處騰空躍出,戰馬的前蹄重重踏落在雪原之際,彎刀趁勢淩空揮出帶著巨大的慣性狠狠斬落。


    朝戈毫不變色,手中獵刀橫貫而去,激烈的金鐵聲中,刀刃相碾割裂了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赫連因竟被震得手腕一麻。這力道哪裏是一個姑娘能揮出的!


    隻見朝戈眼中迸出灼灼殺機,襯著臉上猙獰的獸紋宛如凶神惡煞。她刀風疾勁,招式凶悍,手中的獵刀閃電般連續斬出,震耳欲聾的金鐵碰撞聲中,赫連因被逼地不得不也全力應戰,稚氣未脫的臉上也顯出了一絲獰厲的殺機。


    他太小看她了,原本以為不過是個姑娘,捉回去做個人質,跟她的父親交換糧食馬匹,沒想到這個姑娘竟如此悍野善戰。


    他此番本來就是孤注一擲,阿迦羅不允許他的計劃,他才不帶任何士卒,孤身涉險,成了,族人們就有了食物和馬匹,但萬一不成……


    想到這裏,他眸中陡然騰起了殺機,鋒利的彎刀向朝戈迎麵斜劈而去,就在這時,林間嗖的一聲銳利的疾風,就在赫連因揮出彎刀的同時,一支羽箭穿透了他的右臂。


    赫連因豁然回首,就見身後的叢林中有五六騎飛奔而來,領頭的騎兵在馬背上挽弓搭箭,又一支鋒利的箭簇向他疾射而。


    赫連因忍痛揮刀格開,就在片刻間,他已被彪悍的獵騎重重包圍。


    “拿下他!”朝戈下令道。


    她話音剛落,刀光亮起。


    那是一場昏天黑地的廝殺。混亂的刀光中鮮血激濺,赫連因雖然隻有十幾歲,但武藝卓絕,刀法狠辣。


    片刻後他砍傷了三名騎衛,自己也渾身血跡斑斑,就在這時,身後又是一陣寒風掠起,赫連因猛回頭間,朝戈手起刀落,鋥亮的獵刀劈開一道炫目的寒茫向他後頸斬下,赫連因心髒驟然一縮,已經來不及了。


    電光火石間,耳畔陡然響起一陣疾烈的破風聲,緊接著,當的一聲,獵刀竟劇烈地震蕩了一下脫手而出,哚地釘入了近旁的樹幹上。


    朝戈駭然望去:“什麽人?”


    林間一時陷入了寂靜,隻有連綿不斷的馬的響鼻聲,伴隨著馬蹄踏破積雪聲。


    “隻是爭奪獵物,姑娘不需要這樣吧?”寒冷的空氣中,那聲音低沉渾厚。


    朝戈赫然循聲望去,就見雪地裏出現了一隊騎兵,為首的那人身材偉岸雄壯,微卷的棕發隨意地披開在肩頭,就像獅子的鬃毛,琥珀色的眼睛裏映著四周的冰雪,無形中卻透出隱隱的威壓。


    朝戈一挑眉,“在這漠北森林裏,還沒有誰敢在我手上爭奪獵物。”


    阿迦羅道:“我們初來,不懂這裏的規矩,兄弟們餓了,剛好看到這頭芷羚。”


    朝戈臉色緊繃,當她是傻子嗎?當時她一箭射中芷羚的後腿,隨即那根套索就從天而降,所以這獵物到底是這頭芷羚,還是她?


    “隻是射芷羚?”她怒目而視,


    接著就看到阿迦羅身後,一個騎兵驅馬上前,將那頭芷羚扔在了雪地裏。


    朝戈心中隱隱一震。


    芷羚身上插著兩支箭,一支箭是她射出的,在後腿上 而另一支箭精準得穿透了芷羚的脖頸。


    “我們雖然也射中了,但是姑娘的箭在先,這隻芷羚歸姑娘。”阿迦羅說著,從容不迫地環顧林中,朝戈的獵隊已經到齊了,十七八名身著皮甲的騎衛。


    “姑娘沒有別的事,我們就走了。”說罷一揚手。他身後的七八騎頓時席卷而去。


    阿迦羅最後從容地退出林間。


    雪地上空留下雜亂的馬蹄印。


    “就這樣讓他們走了?”一名騎衛道。


    朝戈道:“這裏的草原和森林都是我日逐部的牧場,他們能去哪裏?回報阿大,林中發現敵情。”


    ***


    回到山後的營地裏,阿迦羅一腳將赫連因踹翻在雪地裏,“沒有我的命令你自作主張!”


    赫連因抖了抖身上的雪爬起來,硬著脖子單膝跪地。


    他剛爬起來,又被一腳踹翻,凍得通紅的臉上埋在雪地裏,全是雪沫。


    “以女人相要挾。”阿迦羅厲聲道,“你就這點能耐!”


    他接過馬鞭,一鞭帶著疾風狠狠抽到赫連因背上。


    “赫連因你給我記住,你是草原上的男人,別學那些中原人的齷齪手段!”


    赫連因抹了把臉上的雪泥:“大單於可以殺了我,但是我還是要說,在我們擁有強大實力的時候,我也不屑於用這些齷齪的手段,但現在我們沒有!”


    他豁然抬起頭看向周圍衣衫襤褸、疲痹交加、麵有饑色的部眾們,“大單於,我們現在要活下去,不擇手段地活下去!我們千裏迢迢翻越戈壁,不是為了餓死在這裏,也不是為了給那個女娃子和她的部眾們當獵物。”


    阿迦羅一把揪住赫連因,麵目近乎猙獰:“小子,你給我聽好了,草原上的勇士是不會因為他的處境,而改變他的底線!”


    他說罷一把將赫連因聳在雪地裏,扔了鞭子,“即便到了窮途末路,狼仍舊是狼,不會跟禿鷲野狗爭食。”


    “你知道我為何要鞭打你,今天你可以為糧食和馬匹利用一個女人,明天你就為酒肉和地位出賣你的兄弟!”


    “赫連因,我原本指望你成為高峽上的雄鷹,成為草原上的奔狼,你竟這麽狹隘!”他說道這裏,氣得胸脯起伏著。


    赫連因隻有十五歲,年少驍勇,阿迦羅對他寄望很高,但是今天的事,讓他極度的失望。


    赫連因埋頭咬著唇,嘴角陣陣抽搐著,脖頸上青筋梗起。


    餘先生陰測測的走上前來,道,“赫連將軍糊塗啊,你可知道你今天惹的是什麽人?那是日逐部金皋首領的女兒。”


    阿迦羅聞言眉頭一簇。


    日逐部他有點印象,以前雖然在漠南王庭,離漠北遠隔茫茫戈壁,但是阿迦羅一心想要統一十八部落,所以對漠北各部的情況也有留意。


    這日逐部的首領金皋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他殺了他的兄長,奪了日逐部的首領之位,這幾年日逐部在漠北草原上吞並了不少部落。


    餘先生道:“現今日逐部有部眾三萬,帶甲八千,赫連將軍貿然惹了日逐部,曝露了我們的行蹤,已經惹下了大禍。日逐部本來就貪得無厭,專門侵略蠶食周邊部落,豈可放過我們這群送上門去的牛羊?更何況今天赫連將軍還欲綁他的女兒,金皋豈會善罷甘休?我猜的不錯的話,朝戈一回去,不出兩日,日逐部的鐵騎就會淹沒此間的草場和森林。”


    “赫連因願率金皋部和日逐部決一死戰!”赫連因抖著嗓子道。


    “閉嘴!”阿迦羅喝斥道。


    阿迦羅的目光掠過那些疲憊不堪的部眾,此番翻越戈壁大漠,除去死於途中者,隻剩下兩千多人了,且饑寒交迫,疲憊不堪,還有多少戰力?


    阿迦羅道:“這些人跟隨我跨越戈壁大漠,千裏迢迢來到這裏,不是為了送死的。”


    餘先生滿麵陰霾:“大單於,我擔心的是,如今我們連退,都沒地方退啊。”


    阿迦羅明白他的意思,他們能退到哪裏去?退回戈壁沙漠的雪原上麽?等待他們的,隻有凍死或者餓死。


    唯一的生路就是奪取牧場和草原,建立新的棲息地。但他們運氣不好,剛剛跨越戈壁雪原就撞在了日逐部這頭貪婪的野獸嘴裏。


    今天赫連因欲綁架朝戈未遂,又曝露他們的行蹤,餘先生估計的不錯,日逐部一定會舉大軍來興師問罪。


    事到如今,連欒祺也道:“大單於,為今之計隻有把最後餘下的糧食都分給大夥兒吃了,好生休息一天養足精神,再與日逐部一戰。中原人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生死攸關,我們未必會輸。”


    “北小王說的對,我們願意追隨大單於決一死戰!”


    “牧場和水源本來就是搶來的!我們趁夜裏奇襲,未必會輸!”


    “跟隨大單於!”“奪取牧場水源!”“決一死戰!”一時間眾人紛紛震聲應和道。


    阿迦羅凝眉道,“我們還剩下多少戰馬?”


    這話一說,眾人臉色頓時黯然。


    這一路殺馬充饑,現在他們餘下的戰馬隻剩下不到一千匹。沒有戰馬的騎兵何以拒敵?


    “大單於,這……”欒祺蹙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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