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陷入混亂了,他開始分不清自己是誰。是武帝,還是魏瑄?


    “先生,我不出去,我若出去,這境中一切就會再次發生。”魏瑄堅決道。


    他終究被秘術影響了心智,將來他若登基,難保不會逐漸失去理智,再次將那人打入寒獄。


    “我若留在這裏,他就不會出事了。”魏瑄輕聲道。


    隻要那人安好就可以了。


    任何一個會傷害他的人,魏瑄都不會放過,也包括他自己。


    謝映之靜靜凝視著魏瑄。


    他此刻緊蹙眉心,俊美的臉容被掙紮和痛徹扭曲了。讓謝映之隱隱想起了一個人,那大夏國的最後一任君王,是一個瘋子。


    第260章 突圍


    謝映之知道,修煉秘術和玄術有很大的不同。


    玄術注重悟性,而秘術注重血統,這就使得大夏王室為了保證血統純正,進行長期的族內通婚。結果就是很多資質極高的修行者不是天賦異稟的能人,就是偏執的妄人。


    同時,玄術修行需要清心寡欲,心境寧和淡泊,而秘術修煉則需要激烈的情緒,這就使得修行者經常處於劇烈波動的情緒中,極不穩定。


    而最強烈的情緒莫過於生死愛憎,所以,秘術中之便有了一種以殺生獻祭製造怨惡煞氣的禁術,極為陰邪。


    謝映之凝眉,同室通婚的單一血脈,又以催發強烈波動的情緒,來獲得修煉的突飛猛進,使得秘術修行中有一種說法,越強越瘋。


    之前在月神廟,魏瑄為了救眾人,不惜效仿他將周遭的黑霧煞氣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並最終以玄火與之同歸於盡。


    隻是玄火卻沒有燒死他,反倒讓他浴火重生。若這個時候他能及時趕到,就不會造成如今之局麵,謝映之心中自咎。


    現在魏瑄被擄掠到煞氣比月神廟深重千百倍的積屍之地,神魂又深陷溯回之境。外有重重黑霧圍困,內有溯回境裏,前世愛恨離愁交織,痛不欲生,雙重摧折之下,還有幾個人能挺得下來。


    越強越瘋,黑袍人的目的也許就是想把魏瑄逼瘋。成為蒼冥族複仇的利器。


    “先生也看到了,我如果出去……不但會害了蕭將軍,還會害了所有人。”


    魏瑄的眼前再次浮現大雪紛飛中,陰森的寒獄裏,那人蒼白的臉容和血跡斑駁的囚衣。


    緊接著,畫麵一轉,殘陽如血時,胡馬踏破關山,五州淪陷,中原百萬衣冠,倉皇渡江。


    他的手指揪緊發根,骨節青白凸起,“朕一生窮兵黷武,乃至耗盡國力,胡虜入侵,中原淪陷。”


    負了天下,也負了他一生的苦心孤詣。


    魏瑄斷斷續續說著,隨著他情緒劇烈地起伏,眉心的焰芒時隱時現,開始語無倫次。


    “這都是朕之過……朕錯了……”


    謝映之環顧四周,石壁上到處都有燒焦的痕跡,岩石被燒裂,餘燼未熄。大概是他痛苦之際,不能控製玄火之力所至。


    魏瑄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壓抑著喘息道,“先生,你快走,朕不想傷害你。”


    謝映之眸中有惻憐之色。


    到了這個地步,他還竭力克製著,沒有歇斯底裏,沒有陷入瘋狂,甚至還能保持一絲向來的矜雅。


    “你傷不了我的。”一隻輕如羽翼般的手落到他肩頭,謝映之俯下身。


    魏瑄痛苦抱著頭,“朕……”


    “你跟我說過,心似堅冰,誌如磐石。”他容色沉靜而堅決,“至今猶記。”


    魏瑄清瘦的雙肩猛地一震,驀地抬起蒼白的臉,正對上謝映之淡如琉璃的眼眸。


    “溯回境中之事皆已是過去,不要沉湎於此。”謝映之道。


    “你不是君王,將來,你也可以選擇不做君王。”


    “先生……”


    謝映之輕歎了一聲,“主公讓我來找你,帶你回去。”


    聽到那人,即使是從他人的口中,魏瑄頓時喉中一哽,心中湧起苦楚和甜蜜翻湧不息,卻已經再流不出淚來。


    唯有眼角滲出怵目的一絲血色。


    謝映之見到暗暗心驚。他知道麻煩了。心魔已生。


    魏瑄此時卻已恢複了平靜,眉間的焰芒也暗了下去,他微挽起嘴角,


    “先生,在月神廟,我已經跟蕭將軍說定了,我在塞外很好,不會再回那個皇宮了。”


    “你們成全我罷。”


    謝映之蹙眉。


    看來魏瑄此時還不知道情況之嚴重。


    他心魔已生,作為玄首,就斷不可能讓他留在這裏,讓他陷入混後,成為蒼冥族複仇之工具。


    而且既然魏瑄都那麽說了。如果是衛宛,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徹底摧毀他,讓他身隕魂消。


    但是,月神廟時,魏瑄憑一身孤勇,將自己燃成火焰,救了眾人,最後卻落得入魔,神魂俱滅的下場。太淒慘了。


    玄門無情,但謝映之當時也說過,玄門不會懲激揚義氣之士,不能寒天下之熱血。


    “你隨我出去,我有辦法替你徐徐化解。”謝映之道。


    “但是我已經”


    謝映之罕見地打斷別人的話,“縱然你真的入魔了。我會將你囚於玄門的斷雲崖。永遠不見天日。”


    他倏然站起身,決然道,“你放心,到時我必不會手下留情。”


    但他沒有告訴魏瑄,他也跟衛宛許諾過,“若他將來入魔,我引咎辭去玄首,與他同罪。”


    “先生。”魏瑄抬頭看向他,黯淡的眸子方才掠起一線清明,


    就在這時,曠野西風中傳來一陣鬼魅般的琴聲。


    魏瑄瞳孔驟然一縮,臉色清慘,額間的焰芒再次幽幽地燃起。


    謝映之心中凜然,這琴聲竟透入境中,催使魏瑄剛穩下來的神智,再次波動起來。


    魏瑄痛苦地掐住眉心:“先生,我出不去了,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殿下,穩住神。”謝映之篤定道,


    說罷隨手頡取一片纖長的柳葉,含在唇間,清悠的柳笛聲如水波一般緩緩蕩漾開。清寧祥和,與那詭譎的琴聲縈繞在一起,不分上下。


    魏瑄額間的焰芒隨之時隱時現。


    “先生,先生!”


    緊接著,蒼青的聲音緊接著在謝映之耳邊急促地響起。


    “老妖怪來了!當心!”


    境外,


    冰封的崖壁上,無數的冰棱如槍刺一般掛下。


    那黑袍人站在濃霧之中,抱著少了一根弦的琴,單手隨意地撥出詭譎的不成韻律的琴音。


    隨著越來越快的節律,崖壁間風雪驟緊,冰霜迅速彌漫。


    蒼青緊張道:“先生,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這老妖怪修煉的是冥火寒冰之氣,他是要將你封凍在這裏。你再逗留在境中,身軀就要被凍成冰了!”


    境中,謝映之微微凝眉,對方果然是候著時機,讓他陷入兩難。


    他若繼續留在境中,就等於放棄自己的身體,身軀死去,他的元神就永遠隻能困在境中,但是他若現在撤出境中,則就是放棄了魏瑄。


    琴聲越來越急,崖下已成了個巨大的雪窖,寒風肆虐,冰霜加身。


    謝映之衣袍的下擺衣襟被凍住,冰雪迅速地爬上他的腳踝、膝蓋。要將他凝成一尊美輪美奐的冰雕。


    “早聞謝玄首品貌九州第一,今日一見,果然是瑤池月下謫仙中人。”


    黑暗中,那聲音就像詭豔的花朵吐出的毒霧,馥鬱又芬芳,低沉又濃麗。


    那黑袍人手不離弦,向謝映之走來,帶著欣賞看向他。目光所及之處,冰霜迅速越過謝映之的膝蓋,向上攀去。


    “我勸先生還是放棄不相幹的人罷,保住自己比較重要。先生此等瓊姿神貌,葬身於此,太可惜了。”


    隨著那黑袍人冷冷遊梭的目光,冰霜迅速他身上蔓延,攀向他的腰間。


    “看來謝先生此刻已經聽不到我說話了。”


    他目光一凝,迅速蔓延的冰雪停在了謝映之腰際。


    “這是什麽?”黑袍人伸出蒼白又纖長的手指,若有若無拂過他腰間,剛想抽出那骨扇,手忽然被什麽刺了一下。


    他駭然倒退了半步站定,琴弦齊齊震響,緊接著根根斷裂。


    “閣下還是不要隨意動他人之物。”謝映之淡漫道。


    黑袍人明白了,那骨扇上被施了非同一般的玄術,若非玄門之人碰觸,就會被震去心魄。


    若不是那琴替他擋了一遭,剛才被重創的就是他了。


    琴已毀,黑袍人毫不猶豫地棄琴。


    接著他陰森森地看著謝映之:“看來先生還是保住自己比較重要。”


    然後他似漫不經心地整了整袍服,“先生毀了我的琴,如何償?”


    他話音未落,袖中忽然騰起冥火,寒氣頓時迅速向中央聚集,崖壁上的冰錐承受不住而頓時斷裂,猶如冰矛般向謝映之疾射而來。


    謝映之一動不動,微抬起手,指尖輕輕一彈,雪亮的寒光映出修長的手指,那冰錐兀自掉頭,向那黑袍人疾射而去。


    黑袍人向後疾退,淩空飛掠數丈,袖中一翻,四周的冰雪立即卷起一陣狂瀾,向謝映之撲去。


    謝映之衣袖一拂,麵前身上的冰霜都碎做了漫天浮光。


    “謝玄首果然有手段。”黑袍人森然道,他手心寒光一閃,四周冥火騰起。


    崖壁中的長索忽然如蛇一樣竄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卷住了魏瑄的身軀。


    魏瑄此時毫無意識,被這一陣大力拋飛至空中。眼看著就要摔落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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