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也不回,低啞地嗓音卻威儀不減,“火盆拿出去。”


    “陛下,這都十二月了,這裏冷得跟個冰窟窿似得……”曾賢說著用袖子擦拭著眼淚,顫聲道,“老奴這是擔心你……”


    “九月,十月,十一月,朕關了他三個月,朕就在這裏陪他三年,出去。”


    魏瑄恍然驚醒。


    他的眼眶泛紅,就像小時候被關在黑暗的宮室裏一樣,抱著膝渾身戰栗不已。


    他以為長大了就不會再做噩夢。


    可為什麽又是這個噩夢!


    為什麽這噩夢為什麽還是連續性的!


    他坐在胡床上大口喘著氣,勉強穩定下心神。緊接著心中又掠過強烈的不祥的預感,一個念頭刺入腦海,蕭暥不會出事罷。


    第187章 暗殺+小甜餅


    胡帳裏,雲越鋪好了床,把火盆燒旺了。又替他解下森冷的甲胄。


    奔波兩天,蕭暥在胡床上坐下,已經是筋疲力盡。渾身無一處不在酸痛,他真怕自己這一躺下就爬不起來。


    但是他絕對不能稍有懈怠。


    他今晚劫了赤火部落的營地,不出意料的話,再過三四天,消息就會傳到鸞吾城,到時候曹滿就會察覺他被耍了。以曹滿的老奸巨猾,他必定立即會采取行動。


    戰機稍縱即逝。有些事情一定要搶在曹滿反應過來之前做完。


    但戰場上不確定因素太多了,他也不能保證一切都會按照他預定的計劃走。


    他蹙起眉,一隻手習慣性按下心口,周身的倦意如潮水湧上,但是他的腦子卻仍停不下來。


    天氣越來越冷,進入草原以後,連日奔忙,他的病屢屢有複發的跡象,這不是個好兆頭。他決不能在戰場上病倒。


    而且更讓他憂心的是,草原上十一月就會降雪,他為了提升騎兵的速度,此次輕裝簡從,禦寒的衣物都沒有帶夠,萬一天氣驟冷,那麽他的數千銳士就可能困在嚴寒的北狄草原了。


    最好在十一月初就能結束戰爭。蕭暥心想著,擰了擰眉心。


    接著隱約感到一股暖意從腳底升起,他這才回過神來。


    抬眼就見雲越打來了熱水。


    “主公,天氣冷,燙燙腳。”


    “不用,我自己……”


    他話沒說完,雲越已經抬手握住他骨感清晰的腳踝,浸在熱水裏。


    嗯……舒服。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渾身的寒意都散去一大半,連胸口陣陣欲發的隱痛都舒緩了。


    雲越卷起袖子,就著熱水,替他揉按起來。


    蕭暥:這……就有點尷尬了。


    腳心被揉得又酥又癢。


    他剛才還一本正經地想著戰局,這一來亂七八糟的念頭又湧上來了。


    這雲小公子的這些技能到底都是哪裏學的?簡直就是個小媳婦。


    但就算他這輩子鴻運當頭,真讓他將來娶上了媳婦,他也舍不得讓小媳婦給他泡腳揉按啊。


    蕭暥搞不懂了,這孩子怎麽了?難不成是白天給他投喂了一次的原因,又激活新功能了?


    “咳,雲越,其實你不用……”蕭暥邊想邊道。


    他話沒說完,雲越站起身來出帳去了。


    果然這孩子是他肚子裏的蛔蟲,真的是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想什麽了。


    蕭暥正想找個棉巾擦幹了,趁著身上暖和眯一會兒,就見雲越又折回來了,手中端著一個盤子。


    乳酪?!


    “哪來的?”


    當然是繳獲的咯。


    雲越把盤子塞到他手裏,意思是,你就吃東西,把嘴巴堵上別說話了。


    某狐狸抱著宵夜,立即安靜如雞。


    蕭暥小口咬著香噴噴的乳酪,一邊悄悄觀察著雲越。


    火光襯著他年輕的臉龐,麵頰上還殘留著沒有擦淨的血汙。


    蕭暥想起這小子本是雲家嬌養的小公子,根本不需要軍功,就憑他這門第出身,在大雍朝早晚也是三公九卿之列,這小子到底哪裏想不開,非要跟著自己在烽火狼煙叢中玩命。


    蕭暥有點憐惜地想給他揩抹去臉上的血汙,才抬起的手忽然被雲越反握住了。


    蕭暥抽了抽,紋絲不動,力氣還挺大的。


    他眼梢一挑:要反了?嗯?


    雲越趕緊放開他,然後不自在地偏開頭,自己抹了把臉。


    蕭暥:果然還是小媳婦,剛才莫不是不好意思?


    雲越提醒道,“你手上有油。”


    蕭暥:……


    所以你一邊吃東西,爪子都不擦幹淨就去摸別人的臉真的合適嗎?


    片刻後,雲越侍候他躺下,給他拽好毯子,熄了燈,方才出去。


    這一套足療做下來,蕭暥周身的疲憊居然奇跡般散去了大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也消停了。他忍著獸皮毯上的腥膻味兒,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戰鬥的間隙,抓緊時間補個覺。


    隻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約莫才過一個時辰,他就聽到帳外朔風呼號中隱約中夾雜著女子的哭叫聲。


    什麽情況?


    接著迷迷糊糊聽到那傻麅子的聲音,“嘿嘿嘿,北狄女人,稀罕貨啊!”


    伏虎道,“咱哥倆挑一挑,看看有沒有漂亮的,給大頭領留著!湊個六房多順溜!”


    去泥煤的!蕭暥太陽穴突突直跳。頓時睡意全無。


    他起身胡亂穿了件衣袍就走出大帳。


    烏雲遮蔽了月光,四野一片暗沉,凜冽的朔風刮得軍帳嘩嘩作響,刮在臉上刀割一般生疼。


    寒入骨髓,蕭暥按著胸口低咳了一陣,擺手吩咐帳外執勤的士兵,讓伏虎他們過來。


    他話音未落,視線忽然定定落在前方,趕緊揉了揉眼睛。


    隻見黯沉沉的曠野上,原來赤火部的牙旗的位置,豎了一麵大旗,上麵繡著四個大字‘永垂不朽’。


    蕭暥頭大,這又是要搞哪樣?


    麅子人未到,聲先聞,“大頭領,你看怎麽樣?威風罷?”


    “我們把廣原嶺的杏黃大旗扛來了!”伏虎也跟著嚷嚷,急著搶功。機不機智?驚不驚喜?


    蕭暥:這倒黴催的。


    他這兩天身體本來就不好,一看那旗子更是太陽穴直跳,“扔了扔了。”


    帶這東西來做什麽!明天還要打仗,那麽急不可耐趕著當英靈?


    然後他又下令,那些北狄女子,也都不許騷擾,一來蕭暥看不了欺負女人的事,二來這些女子大部分是北狄騎兵的家眷,雖然他們降了,但是畢竟他們人數多,當著他們的麵欺負他們的女人,是個男人都不能忍,搞不好要嘩變的。


    吩咐完這些,他才攏了攏衣袍,往回走去。


    剛才一陣席卷而入的朔風把帳內的火盆吹熄了,此刻帳內有點陰冷。


    蕭暥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以為是執勤的士兵,他一邊吩咐再添些炭火,一邊走向榻邊。


    帳內很暗,隻能勉強分辨方位,蕭暥坐在胡床上解開外袍,伸手就去摸氈毛毯子,但就在他撩起毯子的時候,黑暗中忽然有什麽東西從底下彈了起來。


    蕭暥目力再好,畢竟不是貓頭鷹,他隻聞到一股腥風撲麵而來。本能地迅速抽出短刃。


    寒光一閃,一段腥臭滑膩的東西被他淩空一刀切斷,與此同時,他的脖頸上像被小針驟地紮了一下,傳來一陣刺痛。


    蕭暥頓時心中凜然。


    什麽東西?莫非是……


    他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另一邊。


    大巫夜檀深陷的眼睛忽然睜開,仿佛從幽暗的洞底裏漏出了一道幽光。


    “怎麽樣?”施渠急切地問道。


    夜檀道:“蕭暥果然厲害,這樣都能擊殺我的毒蛇。但他沒料到,我的蛇不是一般的蛇。”


    “那成了嗎?”


    “自然是成了。”夜檀惡狠狠道,“那蕭暥行事果決,毒蛇咬了他的手,他必當即斷手保命,但這一次毒蛇咬了他的脖頸,他就隻能抹脖子了。”


    *** *** ***


    隨著脖頸上傳來火熱的灼痛,蕭暥心中湧起徹骨的寒意。


    糟了。他中毒了。


    他這個念頭還沒轉過,忽然黑暗中忽然就被人抱住了。


    誰?!


    他不能地掙了下,竟然紋絲不動。


    黑暗中那人一隻手箍緊他的腰,另一隻手托住後頸,牢牢地禁錮住他。


    蕭暥聞到了青年身上特有的朝陽般旺盛的生氣。緊接著溫熱的唇就貼上了他脖頸上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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