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先生這距離把握地實在精準。簡直是在釣魚,唔,釣狐狸。


    行,他來搞事情,先給他吃飽。


    今晚怕又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第161章 留仙


    天色入暮。晗泉山莊就像漂浮在水麵上的一個島嶼,這裏四麵都是山泉,山莊四周有蓄水裝置,將無數的泉水匯流到山莊裏,即使是夏季水量也很豐沛。


    宴會就是在泉池邊舉行。


    沿著泉池,錯落擺放著長案和坐席,每人的案頭除了一些精致的點心涼菜,還有一隻玲瓏的小香爐。


    這是今晚宴會的重頭戲,試散。


    留仙散是有講究的。


    純度高的留仙散,點燃後,香氣鬱結在香爐的四周,濃而不化開,這種散可以點很久,價格也很高。而劣質的散點燃後,香氣很快就飄散開去,那就是摻雜了其他雜質的散,用料不純,價格也低。


    至於最純的留仙散,隻要一壺,就能讓人立即失去神智,如登仙駕霧,幾天都醒不神過來,甚至任人擺布都不知道,這散的價格比黃金還貴。有別稱千金不換。


    此時,豪客們已經陸續入座。


    楊拓坐在首席,旁邊的席案分別是此次下訂金最多的兩位豪客,涼州豪商夏侯和風雷堂主封鐵禪。


    夏侯傲慢,封鐵禪霸道,兩人相互都不怎麽待見對方。相互不語。


    楊拓笑道,“今天我還請了楚曈先生彈琴,據說楚先生的琴音……”


    “莊主不如找幾個漂亮姑娘給我們跳舞助興。”封鐵禪不耐煩打斷他道,“別整那些我們聽不懂的!”


    他這話一說,周圍幾個風雷堂的人齊齊響應,“堂主說得對,我看這裏的侍女就有幾個模樣俊的,來給兄弟們跳上一段,哈哈哈。”


    楊拓沉住氣,他有些窩火,他一個朝廷侍郎,原本前途無量,怎麽就要跟這群不懂風雅不入流的家夥混在一起。


    如果不是為了賺錢堵住虧空,不讓家中老爺子發現他私底下的小愛好,他何必跟這些粗人來往?想到這裏,他更是心中憋悶。


    這還是托蕭暥這亂臣賊子的福,心血來潮搞什麽科舉!那些花了錢買排名的仕子現在排著隊紛紛要找他討回錢財。他能怎麽辦?


    他本來撂挑子讓文昌署辦不成這事兒,先拖上幾個月,讓科舉這法子走不下去,蕭暥就會知難而退。


    至少今年想要招聘,那還是得繼續用原來的察舉製,拖過這次就好了,他也不用賠那些仕子的錢了。


    可沒想到魏瑄那小子居然一個人頂十幾個人,幾天內就把所有人的事情全做完了!


    搞得他現在騎虎難下,隻能用這辦法補上虧空。


    想到這些,楊拓心中更是鬱結不快,臉色也不好看,道,“如果封堂主想要姑娘陪,我這就去招幾個過來。但是這錢……”他剛想提醒,我這裏的侍女招來陪你嗑藥,這價格可比暢春樓的名伎還要貴。你自己掂量。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見封鐵禪的目光越過他頭頂,直愣愣地看向石橋的方向。


    周圍傳來一片低低抽氣聲。


    楊拓也轉頭看去,登時也跟著愣住了。頓時明白了楊啟這小子,為什麽下了趟山就更丟了魂似的。


    天色墨藍,一彎明月沉在水中。石橋如一條玉帶浮在水麵。


    那人施施然走過長橋,衣衫飄然,如在畫中行走。鏡麵般的水中映出那絕世容顏。


    “瞎?瞎了的?”封鐵禪看到那雙煙色空濛的眼眸,不可思議道,


    怎麽有瞎子瞎的那麽好看?


    楊拓也不由嘖嘖道,“這雙眼睛瞎了,反倒成全了他,真是世間罕見的尤物啊。”


    曹雄沒說話,默默摸了下嘴角。


    琴台在池心的水榭。


    等到那身影走到了簾幕後,眾人才紛紛回過神來,席間一片唏噓憐歎之聲。


    趁著在琴案前坐下之機,蕭暥低聲道,“先生打算如何走脫?”


    這情況不大妙啊,底下這麽多雙眼睛盯著,怎麽走?


    謝映之從容地抬起蕭暥的手,輕輕放在琴弦上,低聲道,“主公盡管撫琴。我自有辦法。”


    蕭暥的琴藝就像他的箭術,都是繼承了原主的,修長的手指一落到琴弦上,就自然知道如何輕抹慢挑。


    琴聲曠遠幽沉,如風入鬆林,如流水潺潺。


    一曲才終了,帳外彩聲不斷。


    片刻後,某隻窮得掉毛的狐狸看著眼前堆得跟小山一樣的彩頭。忽然覺得自己可以發展一下副業了嗷?這都快趕上他的俸祿了!


    可這會兒不是掙錢的時候,當務之急,怎麽能夠把這一池水攪混了?


    他正在尋思著,就聽到謝映之對帳外前來問曲目的楊啟道,“師父說,下一曲,就由諸位來點罷。”


    蕭暥一詫,等等,謝先生這是他的經濟人了?


    這是歌樓曲坊有規矩,誰出的賞額大誰就能點曲目。


    這話一出,在座的客商頓時就喧騰起來了。


    我點《春江花月》,十金!


    《千秋吟》二十金!


    封鐵禪冷哼了聲,“聽曲兒沒意思,先生會唱嗎?”


    什麽?


    蕭暥一愣,這什麽鬼?


    想讓他唱歌?


    封鐵禪道,“我出一百金,請先生唱一曲江州瓊花落。”


    不,不唱,絕對不!


    謝映之淡淡道,“師父說,他可以。”


    蕭暥:謝玄首!


    隨即就聽曹雄揚聲道,“那我出兩百金!”


    蕭暥有種不祥的預感……


    隨即就見曹雄望向簾幕,一字一頓道,“請先生舞一曲青丘夜雪。”


    蕭暥太陽穴突突直跳。


    想讓他跳舞?!


    滾滾滾,老子不幹了!


    打架還可以考慮一下!


    那邊謝映之賣主公賣得毫無心理壓力,“也可。”


    蕭暥一口老血:謝先生?謝玄首?


    這樣的經紀人他不要!不要!


    就聽曹雄道,“再加兩百金,不出帷。”


    蕭暥更懵了……這……又是什麽意思?


    他伸出爪子暗搓搓勾了勾謝映之的衣袖。


    謝映之含笑悄悄捉住、按下。


    隨即他眼神微微一斂。這個曹雄,居心不良。


    不過……


    他不動聲色瞥了眼座下。


    果然座中的賓客已經炸了鍋了!


    出帷,就是在歌樓曲坊的樂台上的公開表演,不出帷,那就是私下的表演。說白了就是私人訂製。


    所以仗著錢多就可以包下美人?其他人就連個曲子也聽不了?


    封鐵禪道,“我加五百金,不出帷。”


    果然有人來杠上了!


    蕭暥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謝玄首這是……故意引戰!


    趁著座間正在吵嚷不休,謝映之借機貼近蕭暥耳邊,好心地解釋道,“所謂不出帷,也就是入幕,伶人一旦入了客人的幕,那麽就是默許客人除了聽曲,陪下棋,閑談,遊樂,還可以做一些其他的風雅之舉,隻要不逾界,都是可以的。”


    蕭暥問:“什麽界?”


    謝映之含蓄道,“歌樓曲坊和勾欄風月之界。”


    蕭暥頓時一尬。


    等等,謝玄首怎麽對風月場這一套這麽熟稔?


    謝映之隨即用眼神反問,主公怎麽這都不知道?


    蕭暥心中咯噔了一下,趕緊閉嘴。這些可能在大雍是常識。


    謝映之倒也不追問,隻道,“這曹雄居心不良,主公需加小心。”


    他入幕當然不去,多少錢他都不會去!


    接著他手中碰到一個涼冰冰的東西,謝映之看向帳外,“主公保重。”


    趁著外頭這一波亂象未散,他悄然起身離席。


    雖然說謝玄首每次帶他出來,結果他都是被坑得找不著北。說好的錦鯉屬性呢?


    但謝映之這一走,這偌大的湖邊,就剩下他一個瞎子了,還有一群正在拍賣他的人,現在蕭暥的感覺就是在被拍賣……


    有那麽一瞬,他忽然覺得有點孤獨。


    而且,這晗泉山莊守衛森嚴,謝映之一個人,照應得過來嗎。


    蕭暥收回心神,趕緊繼續搞事情,他把事情搞得越大,謝映之那邊就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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