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說話,魏瑄目光卻漸漸黯淡下來,低聲道,“也是的,將軍都辦不到的事情,我力薄量微,定是做不到了。”


    蕭暥心道,不不不,你很做得到!你是武帝啊!


    隨即他就想起了秋狩獵場上,他好像還有件東西沒好意思開口要。


    唔,現在好像是機會了。


    蕭暥厚著臉皮道,“我想要個丹書鐵券。”


    魏瑄一愣,什麽?


    *** *** ***


    桓帝站在宮城的城樓上,俯瞰著大梁城裏一片輝煌的燈火,臉色都要憋出內傷了。


    他問,“阿季去哪裏了?”


    旁邊的曾賢道,“今兒是沐蘭會,殿下年少,總是有些貪玩的。畢竟殿下得了魁首,給皇家長了誌氣。今兒就由著他去,將他他給陛下辦事也更賣力啊。”


    桓帝尖刻道道,“皇家的誌氣什麽時候淪落到要靠他了?而且,朕讓他奪個三四名就可以了,讓他拿下魁首了嗎?”


    曾賢趕緊扇了自己兩個耳光,“老奴嘴笨,陛下,你看我這糊塗的。”


    “行了行了,大過節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朕苛待朕的弟弟,朕是恨鐵不成鋼。”


    曾賢趕緊奉承道,“陛下用心良苦,晉王他年紀還小,將來必定能體察陛下苦心。”


    桓帝哼了聲,“朕不需要他來體察,他隻要少給朕惹麻煩就是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宦官前來報道,“陛下,王戎求見。”


    片刻後,桓帝在禦書房裏,手指乏味地敲著桌案,


    王戎的臉色僵硬,行了禮後,剛想說什麽就被皇帝打斷了,


    “大舅的計策又落空了。”桓帝說著慢條斯理地看向王戎身邊的容緒,“不過朕看二舅倒是氣色不錯,頗有正中下懷之意。”


    容緒朗聲道:“陛下果然是心如懸鏡,明察秋毫,瞿鋼今日刺殺北宮潯失敗,臣是大鬆了一口氣啊。”


    桓帝前麵還被他誇得有點飄,聽到後半句眉頭頓時跳了跳,“二舅果然是向著蕭暥啊,就差認主了吧?”


    容緒揚眉一笑,道,“小狐狸這點斤兩,當我的主公怕還不夠格。臣還是這句話,我們若願意跟他聯手,都是看得起他了。”


    這話說得讓桓帝不知道該擺什麽臉色,這是該得意,還是該不齒,或是該憤怒?


    容緒繼續道,“陛下,兄長,你們應該慶幸今天瞿鋼沒有真傷了北宮潯。否則蕭暥隨後趕到,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緊接著他必定徹查,到時候這大梁城裏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京城流血夜的教訓,你們那麽快就忘了嗎?”


    提到京城流血夜,桓帝和王戎麵色都不大好看。


    容緒道,“陛下,我們所謀是趁蕭暥身陷襄州之機,讓他後院起火,如今蕭暥已經回京,時勢已變,我們還是要從長計議。”


    桓帝雖然不情願,但是也隻能默認了。


    ***


    走出宮闈後,王戎一直一言不發地踱步走在前麵。


    容緒最善察言觀色,“兄長是有話要問我?”


    王戎聞言腳步一駐,回頭頗有意味道,“二弟,有時候我真是摸不清你的立場到底是在哪邊的?”


    容緒曬然,“我的立場始終沒有變,我站的是王家。我曾經跟兄長說過,王家不要去招惹蕭暥,我們跟他合作,才能保住王氏的基業。”


    王戎冷笑,道,“難道我就不是為了王氏的基業?我做了那麽多,都是為了王氏的富貴牡丹能再次盛開於朝堂之上!”


    容緒搖頭,歎氣道,“兄長還是沒有認清形勢,現今王家的實力,已經不能和當年兄長攝政時相比,更何況,當年是太平盛世的尾端,而如今的天下,放眼望去,諸侯混戰,群雄並起,皆是虎狼盤踞,王氏想要在亂世中獨當一麵已不可能,兄長為什麽不能認清這個事實?非要爭回當年的地位?”


    王戎心有不甘,興味索然道,“那你說怎麽辦?”


    容緒掃視了一圈這月光下陰森的宮闈,才慢慢道,“我們不要做那棵獨當一麵的大樹,我們要做藤蔓,依附著大樹,就可以蔓延生長,生生不息。甚至依附那棵樹枯萎了,我們還能繼續依附其他的樹木,譬如現在,就算是蕭暥真有不臣之心,他真要當皇帝,朝代更迭也罷,王家的生意依舊紅火,盛京商會依舊是枝繁葉茂。”


    王戎聞言,冷笑了一聲,“那麽蕭暥有意扶植江南商會,打壓盛京商會,二弟作何感想?”


    容緒坦然,“這倒是正好,我不做第一,也不去出那個頭,屈做第二,說不定能更長久。”


    王戎冷冷嗬了聲,“你的心態倒是真夠好的。”


    不愧是庶子。


    容緒懇切道,“兄長,有時候柔弱可勝剛強,水滴石穿,守弱才能固本。狂風暴雨將至,我想讓王家在亂世中生存下去,而不是去風暴中心,當那棵冠蓋天下的大樹。”


    這一席話,說得王戎神色越來越深凝。


    在這亂世之中,當那獨當一麵冠蓋天下,替眾人遮風避雨的大樹,必遭風雨摧折!


    他疲倦地擰了擰眉心,“那眼下之勢,我們該當如何?”


    此時他們已經走出皇城,隻見宮門口站著一名販夫打扮的人。


    一見到王戎出來,趕緊上前。


    王戎微微抬手,示意容緒稍後再說,


    然後他從那人手中接過秘信,一看之下眉頭緊簇,“趙損已經被抓了。二弟,你可有什麽計量?”


    容緒思緒極快,隻是略作思索,便篤定道:“兄長放心,趙損隻是條小魚。”


    王戎凝眉道,“這小魚也是有腥味,這件事蕭暥順藤摸瓜,若是查到我們。如何是好?”


    容緒微微一笑,道,“那容易辦,要讓他放過那條小魚,我們就再給他一條大魚。”


    王戎想了想,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吸引他的注意,讓他沒工夫理會我們?那……誰是大魚?”


    容緒道:“這大魚,自然是京城中那些肥碩可宰的豬豚了。今天的馬球賽上,蕭暥應該也已經看到了,大梁城裏那些貴胄臣僚,富商巨賈仗著有爵位,一邊拿著朝廷每年的供養,一邊又不受典章約束,可以肆無忌憚經營一些不法的勾當,這錢財可是賺的比我們多得多了。有時候還真是讓人眼熱啊。”


    “所以你要把禍水引到他們身上?”


    容緒微笑,“無論這大梁城內的地下錢莊,還是這暗市上的買賣,都比尚元城來錢快。相比一個趙損,這塊肥肉對蕭暥來說,可有吸引力多了。”


    王戎道:“你有把握?”


    容緒點頭,說了兩個字:“他窮。”


    前陣子蕭暥從尚元城急調銀錢,原來是拿去襄州買地了。這會兒庫存一定空了。


    蕭暥花錢太厲害了,今天在賭場上贏來的錢,根本不夠他花幾天的。


    很快小狐狸窮得都要典當狐狸毛了。


    容緒摸了摸下巴,倒是很期待啊。


    *** *** ***


    丹書鐵券?


    魏瑄何等聰明,稍微一想立即就反應過來了,這就相當於麵似特赦詔書,以往大雍朝也有皇帝的頒布給對國家有重大貢獻的臣子。


    但是他不明白,蕭暥要這東西做什麽?


    這亂世裏,皇帝的免死詔書根本就如同一張廢紙,而且就算蕭暥要一份免死詔書,那麽也該是桓帝頒布的吧?


    他隻是個郡王,也沒有這權力頒布免死詔書啊。


    蕭暥當然明白,心想,所以這個問題就留給魏瑄你咯。


    他不說,不解釋,魏瑄那麽聰明,自己體會就行。


    該留白的地方就留白。


    如果他說得多,這問題就多了。


    你一個權臣,要詔書做什麽?就算要詔書,也應該是跟皇帝去要,管一個郡王要?


    所以蕭暥隻管向魏瑄討要免死令,至於這免死令是什麽形式的,怎麽派發的,蕭暥一概不提。


    這個問題就留給聰明的晉王殿下去解決了。


    某狐狸擺擺尾巴,充滿期待地看著魏瑄。


    見魏瑄凝眉思索之際,他又暗搓搓地示意魏瑄,再不成,你給我寫個條子也可以。


    將來武帝禦筆親書的免死詔。保他的小命應該沒有問題了!


    正當他東張西望,找哪有筆墨紙張的時候,忽然魏瑄探手進衣衫裏,在頸項間利落地一扯,手心裏就多了一枚如古樸瑩潤的玉璧。


    那玉璧形似騰蛇紋,蕭暥這一看,頓時心中駭詫。


    這東西莊武史錄上有寫過!


    史書記載,武帝的母親,那位番妃留給他兩件東西,一枚玉璧和一支骨笛。武帝一直視若珍寶,任是賀紫湄再恩寵有加,這兩樣東西也絕對不能碰一下。


    蕭暥不敢要,真的不敢要。這東西有點燙手啊!


    “殿下,書箋即可……”某人瘋狂暗示。


    魏瑄手中捧著玉璧,抬頭凝視著他,道,“此物雖然抵不上免死詔書,卻是我母妃遺物。”


    蕭暥心道: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敢收……


    魏瑄神色淒清,道,“我隻是郡王,我就算寫了免死詔命也沒有用。”


    蕭暥心裏苦啊,孩子你太低估你自己了,有用的……


    他剛想安慰魏瑄幾句。


    就在這時,夜空中隱隱傳來幾陣轟鳴。


    緊接著,空中無數煙花如雨點般炸開,繽紛的焰火照亮了河麵。也照亮了魏瑄年輕英俊的臉龐。


    他陡然臉一振,一雙清亮眼睛裏熠熠生輝,像是發下什麽誓言般正色道,“我願以性命護此玉完璧無缺,也必然會以性命護持璧之人安然無恙。”


    然後就想捧著自己的心一樣,把這枚古拙的玉璧捧道他跟前。


    蕭暥接過來,凝視著這古拙的玉璧,煙花落到他眼底,暗夜裏光華流轉。


    蕭暥一邊揣著玉璧,一邊暗罵自己,讓你擺小聰明,讓你打小算盤,你一開始就跟魏瑄說,你給我寫個紙條,大概意思就是無論我以前幹了什麽缺德事兒,以後可能還會幹什麽缺德事,反正一律都不追究不就完事了嗎?


    讓你整什麽丹書鐵券!


    現在好了,把魏瑄的寶貝玉璧給騙來了,你心虛不心虛!


    就在他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左右不安的時候。


    魏瑄凝視著他,目光灼灼,眼中似有星辰閃爍,“衛夫子跟我說過,有匪君子,如圭如璧。這玉璧給將軍正合適。”


    他就像一個暗暗戀慕著心上人的窮小子。傾其所有,把可以給他的,全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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