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潯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趕緊揉了揉眼睛。


    再定睛一看,不,不是。


    來人身段比蕭暥還是矮去不少,臉龐猶如雕琢,古雅俊美,一雙眼睛深邃如淵,並不似蕭暥那種清夭飛揚咄咄逼人的邪美。


    其實魏瑄並沒有要刻意模仿蕭暥,隻是在這日複一日畫像中,他漸漸就染上了那人的習慣,偏好穿黑色的衣衫。


    北宮潯本來就喝高了,一時間沒有認出魏瑄,大著舌頭道,“你什麽人?”


    魏瑄敏銳地發現北宮潯酒醉,如果可以不暴露身份,倒是省去不少麻煩。


    他幹脆順水推舟道,“我是將軍府的人,此人專門給我將軍府釀酒,世子傷了他,是想讓主公沒有酒喝?”


    北宮潯一愣。蕭暥好酒他是知道的。所以這小子說的是真的?


    他當然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跟蕭暥杠上,胡亂擺了擺手,讓燕庭衛放人。


    然後他又看向魏瑄,隻覺得他處事沉著老練,但臉龐上隱隱青澀未盡,不由又問,“你在將軍府所任何職?”


    魏瑄不假思索道,“我在下廚從事。”


    “哈哈哈。”北宮潯不由爆出一陣大笑,“原來是個廚子。”


    魏瑄不緊不慢道,“主公喜歡東家的米酒,這會兒正差我來訂。”


    北宮潯緊跟著問,“蕭暥果然在大梁?沐蘭會他去不去?”


    魏瑄正想繼續誆他,就在這時,耳邊傳來蒼青急促的聲音,“魏瑄,快回來!老……老皇帝要過來了!”


    *** *** ***


    懷遠客棧的客房裏。


    容緒看完紙條後,悠悠探手在燭火上焚燒了。


    王戎擱下棋子,道,“二弟,你讓呂歆給北宮潯設這出局有什麽意義?還白白折了一匹涼州神駿。”


    容緒抿了口茶,悠然反問,“兄長覺得,我是為了什麽?”


    王戎道,“我看你是如意算盤落空了,你引北宮潯鬧市縱馬,就算他真撞死了幾個小民,也不能拿他怎麽樣,秦羽此人沉穩,事事以大局為重,總不至於蠢到因此責難北宮潯,貿然得罪北宮家罷。”


    容緒凝目看著棋局。


    王戎一扔棋子,“我看,還是用我的方法,他肯定參加馬球賽,這馬球賽衝撞激烈,如果他摔傷摔死……”


    “那也就是個意外事故。”容緒道,“兄長真以為這種事情,以蕭暥的狡詐和手腕會擺不平,他到時候必定能推脫得一幹二淨。”


    王戎有點氣躁,“先前說派人行刺,但又風險太大,一旦被北宮家的燕庭衛查出來,我們栽贓不成反成賊。”


    “當然不能我們出手,蕭暥太聰明了,我們一點馬腳都不能漏出來。”容緒慢條斯理地拿下了王戎一枚黑子,強調道,“這件事王家必須撇得幹幹淨淨。”


    王戎皺眉,“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麽招?”


    容緒不緊不慢落子,徐徐道,“北宮潯鬧市縱馬,撞傷百姓,瞿鋼肯定會出手阻止。”


    王戎不屑,“瞿鋼隻是個小卒罷了,也入得了你的眼。”


    不由得又心想,他這個庶弟畢竟是商人的眼界,目光隻有針眼大小,總盯著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謹小慎微,做事情缺乏膽氣。


    容緒微微一笑,“兄長,大風起於青萍之末,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他雖是個小卒,但是銳士營的人。這就足夠我做文章了。”


    然後他抬手從棋盒裏拾起一枚光潤的棋子,目光微斂似乎在思索何處落子,漫不經心接上前麵的話,“他做的任何事情,就可以說成是蕭暥的指使。”


    棋子落在盤上清晰的聲響,“兄長還覺得他無足輕重嗎?”


    王戎頓時心中一凜,“你要讓瞿鋼出手刺殺北宮潯?”


    然後他倒抽一口冷氣,“那蕭暥倒是百口莫辯了。”


    容緒從容一笑。


    王戎又道,“但你的算盤好像落空了,今晚瞿家兄弟被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小子救了,所以北宮潯和瞿鋼兄弟頂多算是摩擦。沒什麽大不了。還不至於瞿鋼要動手刺殺罷?”


    容緒落子的手忽而一頓,眉頭罕見地微微一凝,“此人倒是出乎我意料,不過,沒關係。”


    王戎緊接著問,“你還有後手?”


    *** *** ***


    次日,瞿鋼完成執勤,整頓好甲胄換掉了汗濕的衣衫,就急匆匆去尚元城幫哥哥打理鋪子。


    但是他剛走到街口就察覺到不同尋常。


    隻見鋪子周遭人頭攢動,都在東張西望地往裏麵探看。


    鋪子外麵還站著幾名京兆府的府役,天氣很熱,這些人看起來非常不耐煩,但是又不得不來瞧瞧情況。


    瞿鋼頓時心中一陣不妙,一把推開人群就往裏走去。


    當他一見到店內的場景,整個人都如遭雷擊。


    就見屋內一片狼藉,所有可以砸的全部都砸爛了。


    瞿安躺在地上,雙腿被生生折斷了,血流了一地,雙眼緊閉,臉色青紫,不知是死是活。


    幾個京兆府的差役像看熱鬧一樣站在旁邊,正在詢問記錄著什麽。


    他腦子裏嗡地一聲,衝上前去抱起哥哥,腦子裏不斷回旋昨天那個貴人說的話。


    “打斷他的腿!”


    ***


    京兆尹孫霖坐在堂上,一隻手百無聊賴地拈著鼠須,拖著聲調道,“你知道你要告的是什麽人嗎?”


    瞿鋼冷著臉道,“北宮潯。”


    “你知道就好,北宮世子家門顯赫,世代公卿,朝廷的製度刑不上大夫,別說是他打斷了你哥的腿,就算是他昨晚縱馬鬧市,踩死踩傷幾個人,都不能拿他如何,你懂不懂?”


    瞿鋼鐵青著臉,暗暗握緊拳頭。


    孫霖又道,“本官知道你心裏憋悶,先就不說朝廷的製度在,單說現在,時局艱危你知不知道,這些個諸侯都是大爺,哪個惹得起的?朝廷有朝廷的難處,更何況這北宮家占據兩州實力雄厚,這北宮潯到了大梁,連大司馬都要親自把他供起來……”


    瞿鋼沉著臉,一言不發。


    孫霖語重心長道,“本官勸你,以後再遇到這種事別出頭,你說你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管這閑事做什麽。”


    瞿鋼不想再跟他廢話了,一抱拳,“多謝府君提點。”


    轉身就走出了京兆府。


    他心裏明白,這事兒告到天邊也沒用。


    清平街上依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家家鋪子門前依舊是張燈結彩客流不斷。


    隻有一家鋪子冷冷清清,關著門。


    幾個銳士營的兄弟來幫瞿鋼打掃滿屋殘磚碎瓦。


    銳士小乙道,“瞿總頭,你阿兄怎麽樣了?”


    瞿鋼道,“大夫看過了,折了幾根肋骨,好在沒傷到肺腑,腿……斷了。”


    其實大夫看過後,說這腿不僅筋斷骨碎,還壞了骨髓,得切掉,但是瞿安身體羸弱,恐怕是扛不下來,現在隻能是拖日子罷了。


    “就這麽放過北宮潯這廝了?”另一名兄弟道。


    “京兆尹有他的難處。”瞿鋼的眼中凝起陰鬱。


    “北宮潯鬧市縱馬,瞿總頭阻攔了他反遭報複,這事兒就這麽了了,天下還有公理嗎?兄弟們都不服!”又一名兄弟道。


    “我們大夥兒一起告到主公那裏!”小乙道。


    “不行!”瞿鋼斬釘截鐵道,


    蕭暥已經很久沒有露麵了,大梁城裏坊間傳言紛紛,有說他除夕後病發,抱病在京修養的,也有說他南下晉陽,治病去了。尤其半個多月前,連雲副將也忽然沒了消息。


    這其中的機巧,瞿鋼有種感覺,怕是蕭暥另有謀劃。


    如果這一鬧,豈不是要逼著蕭暥出來。說不定壞了大計。


    小乙見他濃眉緊蹙,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改口道,“那我們去找衛駿將軍,讓他找大司馬給我們主持公道!”


    “對,找大司馬!”其他幾個士兵都激憤道,“去年高唐之戰,大司馬還把他娘的北宮達打得找不著北!怕他個鳥!”


    瞿鋼心道這高唐之戰,難道不是秦羽被困,劉武打著魏西陵的旗號突然參戰,給了北宮達一個措手不及,又到年底,北宮達趁勢退兵罷了。


    他斷然道,“不用了。兄弟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此事我自會處置。”


    自己的仇還是要自己來報。


    之後的幾天,瞿鋼以照顧兄長為名,告了假。


    他觀察下來,北宮潯每天去的地方無非是京郊的馬場,尚元城的歌樓酒肆,還有就是呂家的大宅,跟一群紈絝子弟花天酒地。


    還有一處讓瞿鋼有些意外,那就是將軍府。


    北宮潯居然去了三趟將軍府,好備了厚禮,雖然每回都吃了閉門羹。


    瞿鋼心中警覺,此人到底想要打什麽主意?


    除此以外,北宮潯外出每次都是前呼後擁,他身邊都是精銳的燕庭衛環繞,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盯了幾天後,瞿鋼就有些氣餒了,更要命的是,在這些酒樓裏蹲點已經快要花光他餘下的銀錢了。


    就在他蹙眉猶豫是要再咬牙跟下去,還是就此收手時,他的對麵忽然坐下了一個人。


    瞿鋼微微一驚。


    這些酒樓飯館在生意熱鬧的時候,幾人拚一張桌子也是常有的。


    但是北宮潯來的這家酒館都是大梁城裏頗為奢華的,來這裏吃飯喝酒的人就比較少。沒有道理需要拚桌。


    瞿鋼看了一眼四周空蕩蕩的桌席,問,“閣下是何人?找我有事?”


    那人二十出頭,眉毛疏淡,眼角下掛,衣衫也極普通,隻是他一坐下,瞿鋼就聞到了他一股隱約的幽檀熏香。這香氣沉鬱雅致極為特別。


    穿著那麽普通的衣衫,用著那麽罕見的熏香,此人身份不一般。


    來人道,“我知道幾日前某貴胄縱馬鬧市之事,心中頗為不平。”


    瞿鋼微微眯起眼睛,“閣下跟我說這些做什麽?”


    來人道,“幾日後的沐蘭會上有馬球賽,京城的貴人們都喜歡這種玩樂。北宮潯也會參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一權臣是病美人[穿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百裏牧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百裏牧煙並收藏第一權臣是病美人[穿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