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日,申時。


    曹正監雖膽小怕事,但他深諳為官之道,如今這事態變得不可控。他若沒能處理好,或多或少會受到牽連,保不齊連這條小命都沒了。


    但反過來一想,如今的他可是為眾生發聲,那背後站著的可是千千萬萬的魏國百姓啊。


    因此,他慢慢地腰板挺直,正襟危坐,一敲手中的拂尺,難得底氣十足喚道:


    “南左監。”


    “在!”南司禮雙手作揖喚道。


    “撫恤金的案子交給你來審問。”


    “是!”南司禮頷首,隨後走到那群老兵的前方,作揖行禮,“諸位,請隨我去旁邊吧。”


    緊接著,曹正監又擊拂尺。


    “鍾右監。”


    “在!”鍾治要同樣是雙手作揖喚道。


    “原奉鳴城拆遷案,就交給你來審問。”


    “是!”鍾治要頷首,來到那群跪在地上的流民麵前,隻不過他長得凶狠,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地退了幾步。


    他盡量讓自己看著隨和一些,隻不過他一笑起來的模樣,又極其的可怖,就似一隻孤狼,“諸位,請你們隨我去旁邊吧。”


    跪在地上的難民們猶豫了一會兒。


    站在他們身後聽審的百姓們忙高聲問起:“你們將他們帶下去審問,不讓我們看著,不會是打算屈打成招吧?”


    坐在高處的曹正監再敲拂尺,“諸位放心。”


    聽審的百姓再問:“又是想拖著麽?像木槐女的案子一般?”


    魏國律法已然是失去了威信,因此這些百姓們在此刻皆是發出了質疑的聲音。


    曹正監忙站起身子,抬手安撫,“諸位諸位,案情審理需要時間,我廷尉府曹正監在此擔保,此事調查清楚後絕不會有任何隱瞞,定會清清楚楚公之於眾!”


    說著,曹正監向鍾治要使了個眼神。


    鍾治要見狀,忙帶著這群難民先行離開。


    “大家夥兒,他們帶走人不要緊,我們可以日日在廷尉府門口等消息啊。”百姓中,有人這般說起。


    “這樣也行,反正廷尉府在這兒,也逃不了。”


    ……


    ……


    薑楠被無罪釋放是在申時三刻左右。


    一來她沒犯法,二來如今的廷尉府在曹正監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便因此隨著散去的人群來到了廷尉府的門外。


    她順著人群剛走了一段路,見到旁邊的馬車上,緒平手中拉著韁繩,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薑楠登上在這兒停了許久的馬車。


    她俯身進去,稍稍一愣。


    她見到的人不是平日裏的那人,而是雙眸毫無焦距的溫穗衣。


    溫穗衣手中拿著空了的茶盞,敏銳發現薑楠的情緒,她微笑為其解惑:“薑姑娘,是義王殿下讓我來送你回去的。”


    “那,商…義王去哪了?”


    薑楠坐在溫穗衣的對麵,她一邊問著,一邊拂袖端起正在沸騰的茶壺,接著接過溫穗衣手中空了的茶盞。她小心翼翼地斟茶,斟滿之後輕輕地放在溫穗衣兩手的前方,接著又囑咐道:


    “溫姑娘,茶水在你手的不遠處,隻不過它現在有些燙,你等會兒再拿它。”


    “多謝薑姑娘。”溫穗衣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義王殿下去宮裏了。”


    溫穗衣永遠都是這麽細心,她覺得薑楠或許會不了解,便又解釋:“這兒的事情鬧得這麽大,宮裏頭著急了。”


    薑楠聽後,執著茶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熱茶。


    …


    如今的廷尉府門口,站了不少等待消息的百姓,因此馬車走走停停,並沒有前進多遠。


    薑楠放下茶壺,雙手捂著熱騰騰的杯盞,問起:“對了溫姑娘,老兵你們是怎麽找到的?”


    溫穗衣的指尖剛是碰到不遠處溫暖茶盞,當她聽見薑楠的問話之後又猛地停滯了下來。


    隻不過她僅僅停滯了一瞬,便又緩緩伸手,將茶盞握在雙手之間,“我還以為,老兵是姑娘的安排。以為是姑娘在這幾日裏遇到了什麽奇遇,才臨時有了退役老兵的人證。”


    薑楠一愣,忙搖了搖頭,她忽然想起溫穗衣雙眸看不見,連連說道:“不是我的安排。”


    說著,她放下茶盞,眉頭深深地蹙起,自言自語道:“若不是你們的安排,還能是誰?”


    溫穗衣雙手捧起茶盞,小心地湊到唇畔抿了一口。短短時間,她心中大致是猜到了是誰,如今的她倒是感謝自己的眼盲,因此沒能讓眼前的姑娘看出端倪。


    薑楠則是疑惑地垂眸思慮。


    她忽然抬眸,在還未行駛多遠,被風掀起的車簾外頭,瞧見了廷尉府外一抹熟悉的身影。


    薑楠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他也沒和她介紹過自己,他身邊的朋友和他的主人也沒與她說過他的名字。


    “他怎麽在這兒!”薑楠忍不住地驚呼。


    “何人?”溫穗衣禮貌地接過薑楠的話語,反問。


    “沈一正身邊的劍侍!”薑楠轉念一想,忙說:“那些退役的士兵,不會是沈一正安排的吧?”


    她說完,瞬間覺得這個想法多半是對的。


    她身邊有沈一正的人,做什麽事嚴格意義上來說是逃不開沈一正的眼睛。


    那家夥,竟借了他們的東風?


    “若是如此,也算是一件好事。”溫穗衣早就猜到了也許是和沈相有關,她感慨道:


    “從軍不易,戰士身上的傷都是為了守家衛國而留下的。當初征兵的時候國家說需要他們,難道他們退役了國家就對他們棄之敝履了麽?”


    薑楠點頭,“克扣士兵撫恤金的人可真該死!”


    算了,沈一正借東風不管是借機給別人落井下石還是什麽,看在這件事是為退役殘兵發聲,那就讓他借一次吧。


    然而薑楠想著想著,心中還是有些不氣不過。


    這件事就像是,他們一群人辛辛苦苦拾柴、生火,好不容易點燃了篝火可以保暖的時候。那個總是在旁看著的人,見這兒有了篝火忽然聚了過來,然後自然而然的在篝火裏頭拋了一塊木頭。


    因此,薑楠還是忍不住地暗暗罵了一句:那老狐狸!


    ……


    “阿嚏!”


    玉清宮的長階下。


    沈一正率領著百官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之上。


    一陣北風卷來,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在旁見狀的宦官忙送來手爐。


    沈一正則是擺了擺手,他瞧了一眼玉清宮方向,看著那兒門掩著,卻時不時地傳來顛鸞倒鳳的聲音,他聲聲勸道:


    “公公,你還是去傳個話吧。若再晚一些,這長安城莫不是要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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