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穀高處的女人聲音繼續傳來:


    “諸位同袍要謹記,我們,並不是為一人而守魏國!應當是一切,為了魏國!!”


    “瘋了吧,還能這樣?”厲萬蘇不敢置信地小聲低語。


    魏國人竟二話不說,打算殺他們的魏國公子?


    那女人似乎聽見了厲萬蘇的低語一般,她回答道:“厲將軍,你可別不相信。十七年前,你們趙國施公子死於吳國後,你們趙國可是獲利頗多。”


    站在高處的女人長長一頓,隨著底下古道上的兩輛馬車緩緩行駛,她娓娓道來:


    “不如,我來給你說說,溯洄公子若在這兒死了,接下去會發生什麽。魏國上下一條心直取你們趙國此事就用不著多說了,而且,很有可能你這個將軍,會像七年前那般,獻上自己的首級用以平息魏國上下的怒氣。因此,你真的考慮好了,要動手麽?你真的能夠做到,在我們偷襲之下,保下溯洄公子的性命麽?”


    這條不長的古道。


    薑楠曾經攜著傅藹先生的遺體,帶著狗娃和孟好喜,一路走到魏國邊城商州城。


    她當時隻是覺得這條路長,且碎石很多。


    但從未如今夜這般,心中恐懼,後背冷汗涔涔。


    她明白站在高處的那人這番話語的用意。


    那人是打算和暗處抓商歸的趙兵玩一場賭博,就賭趙兵不敢出兵抓商歸。


    因為高處的那人將自己的籌碼擺出。


    她告訴躲在暗處的趙兵,她知道他們想要抓商歸換自己的殿下,可她為了魏國,可以選擇殺死商歸,用以嫁禍趙國。


    隻要一切是為了魏國,她不會在意自己殺了誰,而在意自己殺了一人之後能獲得怎樣的利益。


    她冷靜且理智,堅毅又從容不迫。


    是厲萬蘇帶兵打仗多年,從未遇到過的對手。


    魏國究竟有什麽魔力,怎麽出了一個又一個讓人棘手的女人。


    厲萬蘇捏著手裏的紅纓槍,喉間吞咽。


    此時,在兩山之間的馬車,已然緩緩地行至古道一半。


    “將軍?我們出手麽?”一旁的小兵問起。


    厲萬蘇垂眸瞧了一眼在他身旁的小兵。


    出手麽?


    若出手活捉商歸還好說,一切皆大歡喜。若沒抓到,讓商歸死在了這條古道上,今後的趙、魏之間必將血流成河。他這個趙國將軍,可能會成為今後史書上濃重的一筆。


    並不是寫他如何驍勇善戰,而是寫他如何貪功冒進,追截傅藹先生沒幾天後,又追截魏國公子義王商歸,導致他死在了邊境,從而引發了這場戰禍。


    沒人會在意,是否是君王給他下達的命令,因為君王給他下達的是密令,並非是蓋上國璽的聖旨。


    反過來一想,君王或許也看出了這層,是打算推他上前。


    其實,死他厲萬蘇一人不足為懼,畢竟當他坐上了這個位置之後,就將一切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他身邊的,這一百餘人親信呢?


    他們被他一手帶出,他們相信他會給他們帶來吃飽喝足的生活才這般信任地跟著他。


    …


    這步棋,他要是落子落錯了,這些人怕是都要死吧?


    他忽然想起早間收到的莫數先生的密信,傳信的人說:讓他在無法抉擇時打開。


    厲萬蘇忙把手裏的紅纓槍交給身邊的小兵,說:“你幫我拿一下。”


    接著,他取出腰間的密信。


    他在山體的掩體中,借著昏暗的光源,緩緩地打開,上麵僅寫了一個字:“哭。”


    厲萬蘇頓時明白了什麽。


    他抬起手,示意眾人莫要出手。


    眾人不知,在幾天後趙國宮闈的禦書房裏,厲萬蘇手上纏著繃帶,跪在君王的腳下,抓著君王的衣袍,哭訴自己那晚是如何攔截商歸,卻被他反揍成如此模樣,求君王出兵給他報仇!


    當然,一切都是後話。


    十一月二日的這一晚。


    薑楠抱著匕首,坐在商歸的身側,她很緊張,但又不能表現出來,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商歸閑聊。


    “商歸,你之前說的,被你祖父趕出商州,又在歡都買下地下城邦的人是誰呀?”


    商歸垂眸看著薑楠,看她說話的時候抱著匕首謹慎地環顧四處,這分明不是與他聊天的模樣。


    她三心二意的樣子,看得他有些想笑,“聽祖父說,她叫劉默一。”


    薑楠此刻正聚精會神的戒備,因此沒聽見商歸在說什麽,她隻知道他說話了,便繼續沒話找話地問起:“商歸啊,你是怎麽在歡都找到我的呢?”


    商歸明白薑楠此刻的心境,想用聊天來緩解緊張。他唇畔的笑意不減反增,即使知道她或許沒怎麽在意他在說什麽,但他還是慢慢地回答她。


    “當時,是崔九告訴我你在歡都的。”


    ……


    馬車行駛得不快不慢。


    一路上,薑楠的腦子裏想到什麽,便隨口問出。


    而商歸則是聽後,總是認認真真的回答薑楠的問題。


    當駛出這條漆黑曲折的古道後,薑楠把手上的匕首一鬆,整個人鬆懈下來,呼了一口氣,“沒事了。”


    “嗯。”商歸在一旁點了點頭。


    “商歸,方才在懸崖上的人是誰啊?”薑楠把匕首收入懷中,這才好生的向商歸問起。


    “是高萱師姐。”


    “阿萱?!”


    都說夜半不要說別人,正當薑楠喚出高萱的名字時,瞿是非扯著韁繩,接過他們的話,說道:“她此刻就在前方。”


    隻瞧在漆黑邊境戰場上。


    當兩輛馬車停在戰場的半道,墨鴉霎時從殘垣斷壁上騰飛而起。


    披著大氅,手中捏著一枚彎弓的高萱,她身側跟著一位沒見過的少年劍侍,站在兩輛馬車之前。


    她抬起頭,麵上懸著淡淡的笑容,迎向坐在馬車上的商歸。


    ……


    此刻,高萱的劍侍和瞿是非坐在車外。


    車廂內,高萱坐下之後先行向商歸行了個禮,“公子。”


    七年後的高萱,沉穩內斂不少,她似乎察覺到了薑楠的視線,便向她點了點頭,“薑楠也好久不見了。”


    “嗯。”薑楠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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