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姑娘溫穗衣應當是中毒了,她眼睛瞎了。她盡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沒將自己瞎了的事情表現出來。


    看樣子,是在兩軍對弈之中忽然瞎的。


    厲萬蘇心想,他明白這個姑娘不想影響魏國士氣,若他們魏軍現在敗了,商州城怕是要丟了。


    他唇畔勾起,騎在馬背上,垂眸注視著在戰場上即使眼睛瞎了,還能一夫當關的溫穗衣,他故作高聲問起:


    “溫姑娘眼睛是怎麽了?”


    除了想要影響魏軍士氣之餘,他更想逗弄這個姑娘。


    溫穗衣心下一驚,麵上如常。她提起紅纓槍,僅憑聞聲,便確定了厲萬蘇的位置。


    她將槍頭準確無誤地朝著厲萬蘇一指,空洞的毫無焦距的視線對著他,毫不客氣地厲聲反問:“厲將軍的腦子是怎麽了?在戰場上,你該要喚我溫將軍才是!”


    一語罷了,她提槍,腳尖一點,躍上當空,俯身而下。


    厲萬蘇同樣是提起手中的紅纓長槍,與溫穗衣的槍尖對峙。


    氣旋吹拂起溫穗衣的發絲,她毫無焦距的視線不知落在何處。


    “瞎了眼的姑娘,還是早些回家等著嫁人好了。”


    “腦子不好的男人,還是早些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才是!”


    溫穗衣毫不客氣地反駁,手中用勁。


    忽而,一枚冷箭從西北方向而來,直取的是溫穗衣的咽喉。


    她同樣是憑借聽力,淩空翻轉,落地之後,一串豔紅的血珠落到了粘膩的地上,沁入了土中。


    她的脖頸被冷箭劃破,落下了一道帶血的劃痕。


    此刻的厲萬蘇終於是對這位姑娘另眼相看。


    布防在上戰場前被人提前出賣,在戰場上又忽然瞎了眼睛。現在還能僅憑聽覺,對抗一次又一次他們趙國的攻勢。


    真不愧是人人都讚頌的第一女將軍。


    然而佩服之餘,厲萬蘇還有些憐香惜玉,但這種情感很快便被信念替代。


    殺死她,緊接著直取魏國商州,這是趙國高層給厲萬蘇下達的命令。


    為了這場戰爭,有不少細作死於前期的準備。


    眼前的女將軍都這般了,若他還沒有拿下,那真是沒臉回到京都麵對父老鄉親了。


    他當即提起手中的紅纓槍,向身後的眾弓箭手發出絕殺的命令。


    箭矢前仆後繼地衝向當空,在當空停滯一瞬,便如落雨一般紛紛落下。


    溫穗衣提著紅纓槍僅憑聽力閃躲,身旁的同袍倒下一個又一個,她的身上同樣是被劃破了一道又一道。


    她躲躲閃閃,憑著直覺來到了以昉河邊。


    “咻——”


    溫穗衣胸口一痛,一枚迅疾無聲的袖箭,在眾多箭雨之中,率先沒入她的胸口。


    若她能看到,或許會看到在遙遠的戰場一角的楊樹頂端,站著一位身形纖瘦,蒙著麵紗,手中捏著一枚青色笛子的女人。


    黑衣人腳尖一點,在厲萬蘇轉過頭看向她時,她如似鬼魅一般消失了。緊隨其後的,是做趙兵打扮的小北,混入了其中。


    厲萬蘇皺著眉。


    雖然他能接受國家為了戰勝做的一些安排,但他無法接受,已然在戰場上了,那些暗中的刺客還要出手打攪他的樂趣。


    他收回眼神,腳下一夾,禦著戰馬,朝著捂著胸口,唇畔落出鮮血的溫穗衣而去。


    “溫將軍。”


    他喚道,手中則是緩緩提起長槍,鋒利的槍頭,對著溫穗衣的腹部而去,“安息吧——”


    然而,千鈞一發之際,他還是一擊未中,讓溫穗衣避開了。


    可另一邊的小北手中已然是捏著一柄短刃,他身形嬌小,因此極其靈活地在這麽多士兵之中閃避,他鬼魅一般,最終提著匕首來到了溫穗衣的身後。


    他小小的手搭在溫穗衣的肩上,唇邊懸著笑意,說道:


    “溫將軍。”


    “你知道麽。”


    “有人讓我殺你,有人讓我放過你……”


    “所以,我做了一個選擇。”


    “我想…讓上天決定你的生死。”


    說罷,他將手中的短刃,埋入溫穗衣的後腰,傷在人體的生死劫上。


    生死劫,顧名思義,生死全在上天的一念之間。


    罷了,小北將其推入被血染紅了的以昉河中……


    ……


    ……


    溫穗衣坐在路林的房間。


    她一點點地撫著八仙桌上的劃痕,是她記錄自己醒來之後的時間。


    已然過去一個月了,一個月之前,她一醒來,便在這個地方。


    唯一照顧她的,是一個小啞巴。


    她猜想小啞巴或許是受誰人的命令,所以不告訴她,自己身處何地,也沒與她說自己的名字。


    一開始她想過反抗,然而門被鎖住,她無法離開。一旦她離開了,又會被人打暈帶回這裏。


    她也想過砸碎花瓶,拿著瓷片威脅小啞巴放了她。


    可小啞巴卻是一動不動的任她如何,似乎並不怕死。


    後來,溫穗衣發現,自己換洗下來的衣服被人送出去浣洗,沒過幾天又會被折疊整齊送了回來。


    她便本著,要不試一試的想法。


    在自己浣洗下來的衣服上,在衣擺的內襯裏,拿著瓷片劃下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你能救我麽?我是個瞎子。”


    沒過幾天,浣洗幹淨的衣服被送了回來。


    趁著小啞巴不在。


    她眼盲,隻能憑著手,在衣服上撫著。她一件件的找著,每一件衣服的每一處角落都被她尋覓了個遍。


    當她以為希望落空了的時候,在最底下的一件衣服,衣袖內襯裏,等到了回信。


    字體是被一針一線繡上去的,那人當是怕她看不見,所以花了不少功夫,衣袖的外麵毫無痕跡,但內襯裏麵,卻被繡得一摸就能明白。那人還在裏麵藏了一根針和不少的線,方便溫穗衣與其縫字轉達。


    內容是簡短的四個字:“怎麽幫你?”


    …


    浣洗下來的衣服又一次被送出了路林的房間。


    路林不過是簡單的看了一眼,便將這些衣服交代給一側的婢子。


    婢子埋首托著盛著女子衣服的托盤,她不敢問路管事為何會有女子衣服,便雙手托著衣服走向棚戶那兒,她將其交給了正在和阿楓閑聊的阿萬,也就是遲暮靄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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