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歸能不能回去,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他坐在再也不會有朋友過來的湖心亭,看著荷花池裏起起伏伏的金魚,將手中施崔朋最後給他的那封信一點點撕碎,拋入湖裏。


    今日是七月二十九,小雨。


    失望總是在人滿心希望之後一點點積累的。


    魏國質子府裏早已遣散了不少的護衛丫鬟,這幾日來,除了院子裏的知了聲和池塘裏的青蛙聲,寂靜地可怕。


    商歸趴在湖心亭的欄杆前,心中悲傷,眼眶裏轉著淚水。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肩上一重,是有人在他身後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煩躁地撫下那人的手,說:“湘珠,不要鬧了。”


    那人卻是聽不懂人話一般,再次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商歸好不容易醞釀的悲涼情緒瞬間沒了,他轉過頭,正想發火,卻在瞧清眼前人後,眉頭瞬間舒展,“你怎麽回來了?”


    薑楠抿著唇,躬身,雙手叉腰的笑說:“怎麽,不歡迎我?”


    “不是,你不是隨丘瀾離開了?”


    “離開了,就不能回來?”薑楠站直身子,走向搭在亭子旁邊正在滴水的油紙傘前。


    她取來油紙傘,打開後朝著雨幕之中邁了一步,緊接著她扭過頭將視線投向商歸。


    見商歸小跑躲進她的傘下,還說著:“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什麽意思,我啊,隻不過是聖母心泛濫了。”


    “聖母心?何為聖母心?”


    兩人走在雨幕中,身形一高一矮,步子一深一淺。


    薑楠卻是把話題一轉,說起了其他:“商歸,你知道麽。這出了盛京城,往南走兩三天有一個瓜田,裏麵的西瓜又沙又甜,我和李丘瀾吃了好些,他還在那兒留了個瓜給你。”


    “哦,真的麽?”商歸雙手輕輕地抓著衣袖,視線注視著腳下,避著腳下的泥水坑,“那麽,等過一段時間,我便去吃。”


    “過什麽一段時間。”薑楠囂張地說著:“我們現在就去。”


    商歸抬起眸子,都忘了避開腳下的水坑,一腳下去,濺得四處飛舞,落得薑楠的衣角滿是。他忙低下頭,兩指捏住衣角,眉毛扭成一團:“薑楠,你能否先送我回房?”


    “好。”可能是七歲孩子的秩序敏感期吧,薑楠依著他的脾氣,先送他回去。


    她坐在商歸房門外的椅子上,聽著雨聲,沒一會兒商歸便換好一身衣服,來到她身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翠青色的衣服上繡著嫩綠的竹葉,他甚至還換了一枚墨綠色的竹簪,“今日下雨,你要不多帶幾身衣服出門?免得到時候又難受了。”


    “是個好主意。”說著,商歸又轉過身走回房間,他的房間整齊規整,連凳子的擺放也有自己專門的位置,他給自己收拾了一套衣服和一雙幹幹淨淨的皂靴,背在身上便繼續跟著薑楠走進雨幕。


    商歸雖是潔癖,甚至還有點強迫症,但目前為止終歸是對自己而不是要求別人。


    雨幕裏,商歸又問起了一開始的問題:


    “你還沒說為何要回來?”


    薑楠執著傘,故作神秘地回答:“先去你母親那兒。”


    ……


    這是薑楠第三次踏入這個院子,而那些今日沒見著的人皆在這兒。


    沈一正、湘珠還有一位還不知道名字的青衣護衛。


    “薑姑娘怎麽回來了?”沈一正總是懸著笑容,見到薑楠回來眉目微微一動,表情中並無多少驚訝。


    薑楠把手中的油紙傘放下,隨後來到林綰綰的麵前,學著女子做福的模樣,胡亂的來了一個。


    “姑娘這是在做什麽?”在一旁的湘珠忍不住吐槽,“手忙腳亂的。”


    “意思對了就行,何必在意形式。”薑楠隨意擺了擺手,繼而說道:“我這次回來,是想給各位傳一個信息,不過看各位的神情模樣,想來是,都知道了。”


    商歸坐在一旁,手中拿著巾帕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自己的衣擺,問起:“知道什麽?”


    “知道魏國使者不會來了。”


    商歸聽後一怔,接著便繼續擦拭著衣擺,小小年紀的他帶著笑意,苦澀道:“他們不來也是正常。”


    林婠婠將手中的美人扇重重一放,說:“溯洄,你父親是魏國的廣陵君,是魏國君王的九殿下,而你是他的親生兒子,是廣陵君的子嗣,是魏國君王的親王孫。因此,他們沒有理由不來接你回去!”


    薑楠見商歸的腦袋越埋越低,捏著衣擺的手緊緊地攥著,她眉頭微微的皺起。


    聽林婠婠的話語,魏國君王有九個孩子甚至可能更多。選擇一個孩子去到他國為質,那一定會選一個最不受寵的,廣陵君占了一條。


    現在,讓魏國為了一個不受寵的兒子在他國留戀花叢時誕下的孩子,特地花上人力物力來接他回去。


    說實在的,以客觀角度來說,若薑楠是這個君王,絕不可能會花這個閑工夫。


    商歸聰明早熟,其實他應該早就想明白了吧,要不然為什麽要把腦袋埋在膝蓋中間,後背拱得像一隻蝦,整個人在微微的顫抖呢。


    “先不說這個。”薑楠收回心疼的眼神,一看房內的其他人,她琢磨著措辭,語氣放緩,娓娓道來:“既然魏國或許不會派遣使者過來,那我們為何不自行離開呢?”


    “薑姑娘不愧是與我有緣。”沈一正撫著他淩亂的胡茬,“就在你們沒來之前,我也是這般提議的。”


    “別,我可不想與你有緣。”薑楠忙打住沈一正玩味含笑投來的視線,“回歸正題。敢問你們最後是如何決定的?”


    沈一正回答道:“夫人說不走,她要魏國使者接她回去,她要堂堂正正地踏入魏國國土,我方才正在勸她認清現實呢。”


    薑楠抬眸瞧見傲嬌的美人緊緊捏著扇子,塗著寇丹的指甲都快將自己掌心的嫩肉給戳穿,她微微歎氣,想著要不說一些狠話,可又發覺依自己現在的情況,似乎沒有資格說這些,便將視線落到了沈一正的身上。


    沈一正玩著自己的發絲,“你莫要看我,該說的話我都說盡了,勸不動啊。”


    這死家夥!


    薑楠翻了個白眼,接著又把視線落到了林婠婠的身上,“夫人,你是想要離開還是留下?”


    “自然是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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