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盛京。


    安定九年,七月二十三,大暑。


    趙國質子府的大火已經過去十四天,薑楠穿越到這個世界也有一個多月。


    三天前,吳國大敗於趙,各國趁機以質子安全為由,向吳國提出接回質子。


    而吳國擔憂各國借此出兵,同趙一起伐吳,被迫同意了這個請求。當然,從此以後,曾經的霸主吳國,漸漸的山河日下,不複往昔。


    盛京城外的城門口,這幾日總是上演惜別的場景。


    就比如今天的楚國質子歸國。


    在旁人看來明明是個喜事,李丘瀾卻愁容滿麵。他懷中揣著當初沈家的那張花箋,在盛京的城門口,緊緊地拉住商歸和吳念清的手,說:“世間廣袤,不知我們這次分開,還能否再見。”


    他小小年紀,稍稍停頓,又繼續自嘲說道:“我覺得,應當是沒機會再見了。”


    “別這般說。”吳念清反手握住李丘瀾,安慰,“虎毒不食子,你父王……”


    “我父王是個昏庸之人。”李丘瀾笑著接過吳念清的話語,“還記得四年前,妖妃為了上位不惜悶死自己還在繈褓的親生女兒,嫁禍於我母後。我父王昏庸,被妖妃蠱惑,竟將我母親處死。當時的我,不過是個兩歲孩子,若不是那會兒吳國大勝,朝中老臣上奏說要送質子於吳國以求和平,我哪能活到現在啊。”


    “李丘瀾,沒事的。”商歸有著潔癖,他不太自在地將自己的手抽回,繼續說:“你回去後,能有多紈絝就表現得多紈絝,學學吳琮。”


    “嗯。”李丘瀾點了點頭,“派來接我的護衛也是這樣傳話的。”


    幾人看向不遠處從楚國而來迎接李丘瀾的楚國使者。


    為首那位麵貌清秀,氣度不凡,腰間配著一柄長劍。那人見到商歸他們打量的視線,並未生氣,而是不卑不亢的微微頷首示意。


    “那人可是能信任?”商歸關心問起。


    李丘瀾回答:“可信任,他是我母族昌永高氏的門客,也是當世四公子之一的虞期先生。”


    “這般看來,你回國倒也是安全了。”吳念清眉頭微舒,她年紀小,不藏事,說話的時候總是能將心中的想法盡數表現在臉上,就如此刻,她眼下的一片緋色胎記似乎也變得柔和許多。


    李丘瀾卻並沒鬆懈,而是憂心地看向商歸,“隻不過,我倒是有些擔憂溯洄了。”


    “擔心我做甚?”商歸淺笑著將湘珠遞來的包裹交給李丘瀾,“我啊,你不用擔心。”


    說著,他轉身吩咐李丘瀾身旁的護衛這一路上好生照顧,又來到虞期麵前,雙手作揖,行禮之後再做囑咐。


    李丘瀾是四年前來到吳國的,當時的商歸見過他,但從未與他有過交集。


    商歸站在城門外,馬車卷起風沙迷了他的雙眸。他想起,他們四人相熟,聚在一起,互相取暖,是因為三年半前施崔朋的到來。


    而如今,幾人各奔東西亦是因為施崔朋的死。


    吳念清遞上巾帕,“要不擦一下?”


    商歸別扭地歪過頭,“我沒哭。”


    “我又沒說你哭。”說著,她拿著巾帕細細地擦拭自己眼下的淚水,“對了,方才你為何讓薑楠隨李丘瀾的車馬而去呢?”


    “她說想要去楚國。”


    ……


    “我說,你為何不跟著溯洄呢?”李丘瀾盯著眼前鳩占鵲巢,還將他香瓜吃了的粗魯女人,“你不是和溯洄關係好一些麽?”


    薑楠拂袖倒了杯茶,用苦澀的茶水壓過喉嚨裏甜得喇嗓子的膩味後,才與眼前的少年笑道:“是這樣的,我想起來我好像有朋友在你們楚國。”


    “在楚國哪裏?”


    “漳州。”薑楠又從碟子裏挑了一塊香瓜送入口中,“漳州的一個名叫浮生的小漁村,所以,就勞煩李公子送我去了。”


    這個地方,是薑楠在茶鋪聽人說書的時候記下的。


    她不認識這邊的字,便三天兩頭的和那說書老頭嘮家常,大致的將這個小漁村了解清楚。


    這是一個四季如夏的村落,位處於漳州港口往海域行船半日便會到的小島上。薑楠粗略的想象了一下,應該是個是個熱帶季風氣候的島嶼,而且還遺世獨立,即使這片土地上發生了大麵積的戰爭,波及到那個島嶼上也要延遲一段時間。


    因此,那地方是個天選的種田聖地。它不僅僅名字好聽,地理位置好,還易守難攻。


    “浮生島?”李丘瀾不可置信地看向薑楠,見到薑楠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又問:“薑姑娘可知道,我們楚國信什麽?”


    “啊?”這一問,還真把薑楠問到了。


    李丘瀾回答:“楚國信佛。”


    薑楠不解,“然後呢?”


    在香車旁禦馬的虞期,他與香車不遠,能聽清他們的對話,他彎唇笑著接過話茬,道:“因為浮生島是佛家苦修之地,在島上的,皆是修行的苦行僧。”


    “苦行僧?”


    虞期強忍著笑意,“看來姑娘的朋友遁入空門了,既如此,又何必去叨擾人家清修呢。”


    “沒背調清楚。”薑楠扶額低語,她瞬間覺得手中的香瓜都不香了。


    她當時聽說書的時候,那老頭說話文鄒鄒的,有些句子詞匯她當下確實聽得不甚明白,但有些句子還是能理解的,比如形容這個地方風景如何,然後便引出這個地方名為浮生島。


    什麽“碧水連天夢幻境,雲煙繚繞似仙台”,再加上這島名為“浮生”二字,薑楠很自然的便把它當做了向往之地。接著她自作聰明的詢問,也都是圍繞這個島如何去,裏麵風景如何,絲毫都沒想到多問一句其他的。


    更絕的是,這個故事是斬妖除魔的,薑楠當然更加也不會和現實生活結合一起啊!


    她崩潰地扶額,正當她打算要不要問一句還有其他地方可以讓她種田的沒?猛然間,她想到,自己幹嘛這般耿直鑽牛角尖,為什麽自己把自己逼入了絕地?


    這般一想,她瞬間想通所有的事情,崩潰的表情慢慢地換作委屈,“我知道那地方是佛家修行的。”


    這樣表情搭配著這樣模棱兩可的話,任誰都會腦補出一場真心人被辜負、負心人遁入空門的戲碼吧。


    可她沒料到,眼前的六歲小子還沒開竅,隻見他呆呆地盯著薑楠,耿直、不解地說:“薑姑娘,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麽要去呢?”


    薑楠拂袖擋住眼簾,回答:“有些人,有些事,我總要去看一看,隻要我親眼看到了,我也就死心了。”


    “為什麽親眼看到了,會死心?”


    “李公子,你就別問了。”說完,薑楠順勢趴在香車裏的軟榻上,低低地抽泣。


    香車外,在馬背上的虞期透過隨風而起的車簾,打量了一眼薑楠,低聲道:“看來,也是個癡情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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