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瘦的老者拄著齊眉拐杖,雖然麵色紅潤,聲音卻很是嘶啞,一派蒼老的模樣:“老夫公孫靖源,與師兄孫有棄、師弟孟孫倀苦修已久,不聞世事多年。隻是不知道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弟子是哪兒惹到了小友,竟勞煩小友在我島上大動幹戈,乃至流血?”


    他說得很有禮貌,唐逍也不便上來就發火,抱拳道:“我隻要還我同伴就好!”


    “你同伴?”公孫靖源一皺白眉,問道,“你哪位同伴在我島上?”


    唐逍耐心地道:“聖涯島原琴心聖女方餘,早在六年前就被逐出師門,隨我出島。前些日子她與我的另幾個同伴來島上,到現在不見蹤影,請問是不是應該向你們索人?此外,被逐出聖光殿的島上弟子房譜藍、淩步芳,既然已被逐出,為何你們又將她們抓來呢?”


    公孫靖源望向大長老:“孫天侃,這位小友所說,可是真的?”


    大長老孫天侃低著頭道:“房譜藍、淩步芳二人,本是島上弟子,雖說被逐出聖光殿,可沒有逐出聖涯島!執法殿將她們帶回並無不妥,唐公子,你不會想幹涉我島內事務吧?至於方餘等人,我等從來沒有見他們上島,你所說的,不過子虛烏有而已!”


    唐逍一皺眉頭:“孫大長老,你的意思,是想全盤不認咯?”


    孫天侃大怒,揚聲叫道:“認與不認,你又如何?記住,這兒是聖涯島!”


    唐逍不再說話了,龍魂劍一揚,一柄小劍嗖的一聲飆射出去,直襲孫天侃前胸!


    孫天侃冷笑一聲:“區區嬰境初期……”


    然而他剛想揚起長劍擋住那小劍,突然一隻手把他拎了起來,卻是大太上長老孫有棄抓住他肩膀,一把將他扔到身後,右手虛握、一旋,一股澎湃的氣流將那小劍緊緊團住。


    孫天侃愕然看去,隻見孫有棄一臉凝重,頭上冒出絲絲白煙,已然盡了全力!


    而那小劍則在那氣流中,像被困住的小魚,不停掙紮著,那氣流竟似困不住它!


    公孫靖源盯著唐逍,聲音裏透出一股淡淡的寒意:“劍心境?”


    “什麽?”三太上長老孟孫倀率先驚叫出來,“二師兄,你確定嗎?”


    公孫靖源沉緩地道:“確定!而不確定的是,他能施展幾柄飛劍?”


    劍心境分為四個層次,達到劍心如意就能賦予寶劍以靈氣,這種寶劍就叫做“飛劍”,它自帶靈性,能在離開劍士的身體後,仍然受到劍士的掌控,千裏之外也能如臂使指。


    不過,煉製飛劍要有特殊的功法,有的是用真實材料煉製的,有的卻是用劍氣煉製的。而不管是如何煉製,操縱起來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靈魂力量與真元,所以就算是地境強者,一般也是不可能煉製出飛劍的,不管是真元質量、靈魂強弱,還是劍道感悟,都達不到要求。


    像唐逍這種嬰境初期就能煉製出飛劍的,簡直是絕無僅有。


    當然唐逍自己都不認為,現在的他還是嬰境初期,其實無論從哪個方麵講,他都早就該突破了,至少一般的嬰境中期是比不上他的;而實際戰鬥力,他甚至已堪比地境初期了。


    當然,就算如此,他也隻能煉製一柄小飛劍而已,還是由龍魂劍“衍生”出來的。


    孫有棄卻歎了一聲,突然鬆開雙手,退了幾步:“不管他能施展幾柄飛劍,總之都不應當是我們聖涯島的敵人。天侃,把唐小友的同伴還給他吧!”


    孫天侃一愣,下意識問道:“可是,四叔,這是我們聖涯島……”


    但孫有棄隻看了他一眼,就讓他把後半截話吞進了肚子裏。


    孫有棄也不想在唐逍麵前示弱,可是人家有飛劍啊!


    煉製出飛劍的下一步,就能修煉禦劍術了。而在整個聖炎凡界,禦劍術都是一個不老的傳說,什麽千裏之外取人首級,什麽朝遊北海夜蒼梧,說的都是禦劍術。


    簡單說,修煉了禦劍術的人,就是能飛天遁地的神仙,普天之下誰也不是他對手。


    你就算能打贏他,他禦著劍就飛到天上去了,眨眼之間就到了數裏之外,你怎麽打?


    你防備再嚴密,他也能架著飛劍來到你麵前,連反應時間都沒有,你就被他割下了人頭,這擱誰身上不感到害怕?難道你每天把一個大鐵兜罩在腦袋上嗎?


    麵對這種殺不死、打不過、追不上的家夥,如果有搞好關係的機會,誰能輕易放過?


    孫天侃隻能囁嚅地道:“是,謹遵大太上長老令諭!”


    但話雖這麽說,他卻仍然站在原地不動,似乎不知道這“令諭”應該如何遵守。


    三太上長老孟孫倀歎道:“大哥、二哥、唐小友,房譜藍和淩步芳的確是被執法殿抓到聖殿來了。我們可以將她們帶來,看她們自願,如果願意,唐小友就帶走她們,如何?”


    唐逍同意了,這個辦法倒也不錯,讓她們自行選擇。當然,如果她們自願留下,他也會要求聖涯島給她們最好的待遇,絕不能讓她們為了他而在島上受苦。


    但孟孫倀的下一句話,卻讓唐逍又不樂意了:“不過方餘和你的那些同伴,他們的確沒來島上,所以你要我們交我們也不可能交出來。這個,我們就愛莫能助了!”


    唐逍冷冷地道:“你們覺得,隨便說兩句話,就可以打發我了嗎?”


    孫有棄歎了一聲:“唐小友,你要相信,我等師兄弟並不是真的怕了你!再說,你的同伴我等抓了又有什麽好處呢?我聖涯島雖然不想與你為敵,卻也不懼任何事情!”


    唐逍冷哼道:“你們前些日子與東海商行有了矛盾,這可是事實吧?”


    大長老孫天侃忍不住道:“唐公子,你覺得,我們聖涯島能和東海商行發生矛盾?”


    唐逍一怔,這個他還真的沒仔細想過。


    孫天侃停了一下,又不無倨傲地道:“若你說我們與洪都閣、海鯊宗等大勢力發生矛盾,可能還說得過去。那東海商行雖貴為天下第一大商行,但自差不多一年前,就已經徹底衰落,我等又遠居東海深處,怎麽可能與他們發生矛盾?唐公子,你這可是欲加之罪啊!”


    唐逍沉吟著,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從道理上來說,孫天侃說的沒錯。想要兩個勢力結仇,那也得大體上旗鼓相當才行。如果東海商行真的招惹了聖涯島,極有可能隨手就被滅了,還能送信給方餘他們來救命?


    而且他能一路追到聖殿,是因為他感知到了房譜藍和淩步芳的氣息,有明確的指路明燈;但從上島到現在,他也用神識探查了幾次,卻一直沒能找到方餘等人的蹤跡。也許聖涯島並沒有騙他,也許是左茹理解錯了,方餘等人真的沒有來聖涯島呢?


    他深吸一口氣,抱起雙拳:“此事我自然會繼續追查。如果我的同伴真的在島上,諸位相信我是會再來拜訪的;如果證實了的確不在,我也會再來,負荊請罪!”


    公孫靖源笑道:“負荊請罪什麽的,就不用提了。小友再來做客,我們自當竭誠相待。”


    這時房譜藍和淩步芳被送過來了,精神還好,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麽虐待。


    一問之下,房譜藍對島上早就沒了歸宿感,自願隨唐逍離去;淩步芳卻放不下聖光殿眾弟子,還要在島上竭力保護他們,於是兩個女孩隻有灑淚分別。


    不過唐逍和房譜藍離去時也很放心,公孫靖源直接收了淩步芳為寄名弟子,聖光殿就直接被他保護起來,大概在聖涯島上也能橫著走,再不會被別人欺負了。


    一切安排好了以後,唐逍就想要離去了。雖然這島上還有魔貓劍靈的問題沒有解決,但唐逍並不想繼續耽擱下去,相比方柔、方餘等人來說,魔貓劍靈對他的重要性不值得一提。於是大長老孫天侃便提出安排船隻送唐逍出海,不過被他婉拒了。


    其一,上次回去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唐逍覺得應該要汲取教訓;其二,海鮫號和十幾艘鬼劍船還在海上等著他,也得去把他們安排妥當,總不能丟了人家不管吧?


    於是大家很有禮貌地告別了,而還躺在地上的大島主長孫季,卻沒有人看上一眼。


    沒有用處的人,是不會有人關心的,一向如此。


    離開的時候,唐逍還把兩個傀儡給收了回來。傀儡和風在地牢裏,不過連房譜藍都放了,聖涯島還看不上這具傀儡;而另一具傀儡和光潛入島上幾天了,也沒有打探出什麽有用的消息,倒是收回來的時候,把前來送行的孫天侃給嚇了一跳:這家夥到底弄了些什麽東西啊?


    來到岸邊,讓聖涯島的人發了信號,不一會兒就看到了十幾艘大船。


    他上島這幾天,鬼劍船居然一艘也沒有離開,反而還增加了幾艘。


    看到這密密麻麻的大船,站在碼頭上的孫天侃更是臉色一變:“竟然是鬼劍島的船!”


    唐逍回過頭看著他:“敢問,鬼劍島很強大嗎?”


    他看孫天侃那模樣,似乎聖涯島也不敢輕視鬼劍島啊。


    孫天侃苦笑道:“的確有些不凡。此島出現到現在才一兩年時間,但東海上的海盜,十之八九都被他們收入麾下。現在,他們甚至有些與我島分庭抗禮的架勢了!”


    唐逍兩眼一眯,連聖涯島也不敢小視,看來這鬼劍島真有點東西啊。


    不一會兒,海鮫號靠岸了,鬼劍船則停在遠處,看來他們也不想輕易招惹聖涯島。


    雖是如此,唐逍走上海鮫號的時候,還是見到幾乎所有人都臉色蒼白,戰戰兢兢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看來,雖然有唐逍的警告在,海鮫號的船員們還是被嚇得夠嗆。


    好不容易看到唐逍的身影,那船長繆珩差一點就跪在甲板上了。


    “上仙,這幾位非要見您,我也沒辦法,趕不走他們啊!”


    唐逍看了那幾人一眼,心道人家不搶船就罷了,你還想趕他們走?


    站在繆珩身後的,赫然是四個黑衣人,個個都是嬰境中、後期,淵停嶽峙,雖然都沒有說話,但四個人的氣勢連起來,卻似連方圓十裏的海波都能壓得風平浪靜一般。


    見到唐逍,四人一齊拱起手:“黑鬼甲、乙、丙、丁,見過唐先生!”


    唐逍伸手拉著房譜藍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害怕,然後才淡淡地問道:“有什麽事?”


    黑鬼甲臉色平靜,似乎沒有看到房譜藍,隻是恭恭敬敬地道:“敝上有要事,想請先生登島一敘,不知先生可否願意隨我等去鬼劍一號,那船要快得多!”


    唐逍一擺手:“我就想乘坐海鮫號。你們若是無事,就勞煩把我們送回東海郡。若是不願意,你閃也可以就此離去,我不會再阻攔你們的!”


    黑鬼甲愣了一下,問道:“先生的意思,是不想去鬼劍島?”


    唐逍冷哼道:“我為何要聽你們的安排?”


    黑鬼甲微笑道:“我等何敢安排先生的事?不過敝上說了,若是先生不願與我們同去,就把此物交給先生,您就知道一切了,後來若有什麽事,也不會怪到我等身上!”


    他掏出一支金釵,卻一下子就讓唐逍臉色大變!


    因為他認得這支金釵,他在東海商行看到葉無蝶戴過!


    難道東海商行的人是落到了鬼劍島手上?那前來救他們的方餘等人呢?


    唐逍一把揪住黑鬼甲的衣領,厲聲喝道:“你們把他們怎麽樣了?”


    黑鬼甲卻絲毫沒有慌張,仍然淡淡地微笑著:“唐先生不要著急,貴友不在我們手上。敝上得到了這件東西,也隻是僥幸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敝上請先生去,就是要說這件事。您放心,若先生到了鬼劍島,發現我所說有誤,您大可把我的腦袋摘去!”


    他侃侃而談,身後的黑鬼乙、丙、丁卻都隻是低著頭,一個字屯不說。


    唐逍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最好祈求你所說的都是真的!”


    他知道,鬼劍島是必去不可了,於是回過頭對繆珩和房譜藍道:“此去危險,我就不帶你們去了。勞煩繆先生把房姑娘好生送回大陸,需要多少錢,我加倍給你。但你若起了什麽壞心思,我一回來,定然取你全家性命,到時候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房譜藍卻道:“唐公子,讓我隨你去鬼劍島吧。我在海上生活多年,多少知道一些遠航知識,說不定能幫上您一些忙。”


    她看看繆珩,沒有說出來的意思是,她不想隨一個陌生人遠航,這幾年裏她受的苦已經太多了,在她心裏刻著不知多少道不可磨滅的印記,她不想再嚐試那樣的生活。


    跟在唐逍身邊,就算要吃苦,也能吃在明處,總不至於唐逍也會暗算她吧?


    唐逍有些猶豫了,看看繆珩:“如果這樣的話,那就麻煩你再送一趟?”


    繆珩滿臉苦澀,他倒想拒絕,卻又沒那個膽量。


    唐逍笑道:“隻要你好生送我們,最後我會送你一份大禮,不會虧待了你的!”


    繆珩歎了口氣,要什麽大禮啊,隻要能讓他平安回到東海郡就好了。


    於是海鮫號再次揚帆,在十幾艘鬼劍船的簇擁下,劈波斬浪,直奔東海深處而去。


    四大黑鬼都坐在海鮫號上,陪著唐逍,既是把自己當人質,又是怕唐逍跑了。


    航行了七八天後,海域已經變得十分偏僻,礁石遍地,航道又狹又險,如果不是四大黑鬼在前麵引路,海鮫號恐怕早就觸礁沉底好幾次了。


    繆珩忍不住埋怨道:“這是什麽航道?上仙,他們莫不是引君入甕吧,千萬小心啊!”


    他的聲音很低,卻沒想到還是被四大黑鬼聽見了,黑鬼丁便冷哼一聲:“安心駕你的船,什麽話也在往外麵說,你就不怕連說話的家夥都丟掉了嗎?”


    繆珩立即低下了頭,一聲也不敢吭。唐逍看不下去,冷冷地道:“在我麵前,威脅他?”


    黑鬼甲立即明白了唐逍的意思,連忙插話道:“唐先生,此航道是進入我們鬼劍島唯一的道路,而且這一帶隻是外圍,若到了內圍,這艘船是萬萬不能進去的。我等奉敝上之令,誠邀先生作客,絕無其它的心思,這位先生說話難聽,怪不得我四弟發怒!”


    又走了大半天,前方出現了一片寬闊的水麵,卻是一個由礁石圍起來的小湖,幾塊巨大的礁石下,修建了幾個寬闊的碼頭,能容得二三十艘大船停靠。


    此時已有五六艘鬼劍船停在了碼頭邊,船上卻都沒有人。


    黑鬼甲介紹道:“這是敝島的‘黑鬼碼頭’,海鮫號就隻能到這兒了。那邊礁石後麵有個小島,可以容船上各位休息。唐先生,我島三島主親自來迎閣下,還請下船吧!”


    唐逍看過去,果見一個儒雅中年人站在碼頭上,正朝這邊微笑著。


    一見唐逍,那中年人便抱起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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