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逍和彭趣都有問題想問對方,卻都沒有問;他們都知道對方想問什麽,也都沒有答。


    也許彭趣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對唐逍如此,最初遇見的時候,他們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這份“愛情”,似乎來得太不可思議了!


    而唐逍也同樣不知道,方柔和方餘到底是怎麽回事?若說他認錯人了,那為什麽方餘會那麽大的反應?就算唐逍認錯了,甚至就算他是個登徒子,她也不應該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出手,甚至最後還放那句狠話,這不是死纏著不放嗎?


    她是誰,聖涯島的聖女,地位何等高貴,怎麽會對唐逍死纏著不放?


    總不可能第一次見麵,就非常狗血地“因愛生恨”了吧?


    他又沒那麽大的魅力。


    而且,半邊臉與方柔極為相似,另半邊臉又截然不同,整張臉還能如此和諧,唐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怪事:方餘和方柔,到底是什麽關係?


    方柔失蹤已經三年了,她到底去了哪兒?她現在還好嗎?


    唐逍躺在床上,枕著雙手,望著天花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從第二天開始,唐逍突然變得非常嗜睡,彭趣來找了他三次,三次都在睡覺。


    彭趣立即緊張起來,唐逍這很反常啊,難道是生病了?


    隻要是練武之人,實力越強,就越不容易生病,一個大武師就基本不用去找郎中了,當然治傷療毒的除外。可是不容易不等於絕對不會,而高階修士一旦生病,那必然就是重症甚至絕症,絕不可能是感冒發燒之類的,就算不要命,恐怕也會導致修為倒退!


    唐逍都聚氣境了,他要是生病,那會得多嚴重?


    她呯呯敲著門,大聲問道:“唐公子,你到底怎麽樣了,快開門,讓我看看!”


    足足敲了半刻鍾,唐逍才終於打開了門,睡眼惺忪,問道:“彭姑娘,怎麽了?”


    “你問我怎麽了?”彭趣呼哧呼哧喘著氣,胸前一片起伏,“你感覺怎麽樣?”


    “我很好啊!”唐逍卻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樣,“剛剛睡醒,有些迷糊,但精神是很好的,你看……彭姑娘,如果沒什麽要緊事的話,我還想再睡一會兒,麻煩你先出去吧!”


    彭趣卻不願離開,兩眼審視著他:“唐公子,你不會生病了吧?”


    唐逍一愣,失笑道:“怎麽可能?彭姑娘,你見過哪個先天修士會生病的?”


    彭趣圓瞪兩眼,逼視著他:“真的沒有?”


    唐逍的語氣卻有些發冷:“彭姑娘,是不是有些越界了?”


    彭趣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力氣,無力地垂下頭,退了兩步,卻並沒有離開。唐逍也扶著門框,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是一片漠然,兩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彭趣似乎鼓足了勇氣,輕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方柔姑娘不幸……你會很痛苦,我知道……但你會不會在痛苦之後……”


    她沒辦法說下去了,一道濃烈的殺機緊緊圍繞著她,令她如墜冰窟!


    唐逍的目光已變得一片冰寒,如果她繼續說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控製自己!


    彭趣連忙退了兩步,匆匆說了句“對不起”,逃也似地跑上了樓。


    唐逍看著她的背影,良久後,才重重地歎了口氣。


    回到房間裏,唐逍又開始自己的事情。他躺上床,默運起《化劍訣》中的一段口訣,一道道無形的氣機便如水銀泄地一般,以他腦海為源頭,朝著四麵八方不斷蔓延了出去。


    《化劍訣》是專為劍靈修煉的功法,當初的魔貓劍靈也不知道它的來曆,唐逍就更不知道:天底下怎麽會有如此英才,竟能知道劍靈是什麽狀態,還能創造出合適的功法?


    除非,那位天才自己就是劍靈!


    劍靈本來就是靈魂體,所以這部功法的所有秘術都與靈魂有關,像唐逍此時正在施展的這秘術,叫做“天識術”,基本原理是將意識蔓延出去,能夠用來打探消息。


    據說將“天識術”修煉到大成,不但能“聽”見聲音,還能“看”見圖象,甚至能用意識向別人說話,還能覆蓋極為廣闊的距離,簡直就是“千裏眼、順風耳”!


    唐逍現在還很弱,施展天識術,隻能聽到聲音,卻看不到圖象,而且他的意識嚴重不足,隻能覆蓋方圓百丈距離,再遠就沒有作用了。


    但這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如果是其他修士,想要能夠運用意識,至少也要達到渾元境。


    先天層次過後是丹境,所謂“後天修力、先天修氣、丹境修靈”,丹境修士也有四個境界,孕丹、渾元、金丹、破丹,達到渾元境,就要開始修煉靈魂了。


    隻有開始修煉靈魂,才能凝煉意識為己作用,不然,意識終究是虛無縹緲的。


    除了深鑽此道的以外,你見誰能把空氣利用起來的嗎?


    這幾天,唐逍一直在鑽研“天識術”,一次次釋放出意識,努力將覆蓋範圍變得更大。但這樣做是極其消耗靈魂力量的,這也就是他嗜睡的原因。


    隻有通過充足的睡眠,才能更快更好地回複靈魂力量。


    這樣做很苦,但唐逍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想從方餘那兒打探消息。


    方餘肯定是住在雨花宮的,但他不敢去打探她,白天黑夜都不敢。他知道在景台榭一役之後,他已經成了眾矢之的,他和方餘的關係,肯定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方餘可是聖涯島的聖女啊,聖涯島並沒有禁止婚配的規定,他們的聖女是能夠嫁人的。


    要是哪位公子能夠娶了方餘,背靠天下四大聖地之一的聖涯島,恐怕整個炎漢帝國都能橫著走了吧?而此時在雨花宮裏的這些青年才俊,哪一個不是自視甚高,哪一個不想在決勝大闡戈壁的同時,抱得美人歸,從此走上“人生巔峰”呢?


    這時候,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方餘,而唐逍則是與她大戰一場了的,他要是敢這時候去找方餘,她會作何反應先不說,也許剛走到她的閣樓外,就已經身陷重圍了吧?


    別說兩人是死敵,這個世界,因愛生恨的事不少,因恨生愛的,也屢見不鮮吧?


    唯一的辦法,就隻有“天識術”,至少,這群最高修為隻有聚氣境的青年才俊,誰也不可能發現他的意識,更不會想到,他居然能夠施展出天識術。


    唐逍施展天識術已經三天了,每天除了吃飯和必要的活動,其它時間他都躺在床上,全力釋放著意識,每次都直到腦海深處傳來不可抵禦的疲憊,他知道靈魂力量已經消耗過多了,於是沉沉睡去;一醒來,略作收拾之後,便又開始釋放意識。


    如此不知疲倦的施展天識術,危險性自然是有的,萬一他沒注意,靈魂力量消耗過度,他就有大腦受損的危險,嚴重時甚至會變成白癡,修為也會在瞬間垮塌;而好處也有,在這一次次的耗盡和恢複之中,他的意識,正在緩緩地變得強大。


    最開初時,他的意識隻能覆蓋數十丈方圓,現在,已經能覆蓋近兩百丈了。


    距方餘所駐的那座閣樓,也隻有不到五丈的距離了。


    唐逍有信心,再給他三天時間,他就能將意識覆蓋到方餘的房間去。


    然而就在此時,彭趣再一次敲響了他的房門。


    “唐公子,納蘭大人派人來,說是去大闡戈壁的青年才俊已經到齊了,一個時辰後就有飛梭來接我們,請你抓緊做好準備。”


    唐逍輕歎一口氣,世間事,真是十之八九不能如人意!


    既然要離開了,自然就不能再躺下去。雖然彭趣已經讓三兒和五兒去城裏采買了許多必需之物,不需要他自己準備幹糧,但必要的準備工作還是要做的。


    比如,洗個澡,換身幹淨衣裳,把鬥笠上的黑色麵紗也要換一下。


    忙碌起來的時間就過得特別快,唐逍剛準備好,一個時辰已經過去了,紫金街口外的空地上,已然擠滿了人,三三兩兩,全都是要去大闡戈壁的。


    唐逍一走進空地,就感受到了如芒在刺的感覺,不知有多少人都把目光投了過來。


    他嘴角微微一翹,這些少年不過是養在溫室裏的花朵而已,難道目光能殺人嗎?


    但其中有一道目光卻是格外刺眼,如果不注意的話,那是真的要殺人的!


    那自然就是聖涯島聖女方餘的目光。


    彭趣也感受到了那淩厲目光中的威脅之意,悄然往唐逍身邊挨近了一些。這是她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哪怕現場打起來,她是定然會站在唐逍這一邊的。


    當然不會打起來,因為身形有些肥胖的宣旨官,已經帶著一隊士兵走過來了。


    這宣旨官就是彭趣所說的“納蘭大人”,唐逍和他相處了幾天,卻從來沒有發現,他要是嚴肅起來,居然也會如此威風,所到之處,少年人紛紛避開,卻是沒人敢和他對視!


    他也隻有在看到方餘、葉無蝶等人的時候,才會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彭趣在唐逍耳邊笑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像變了一個人?”


    唐逍沒有回應,他其實很理解,所有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像方餘、葉無蝶這種名門大派出來的弟子,實力強、背景深,納蘭大人自然得溫和一些;而那些出身小門小派的,整個宗門加起來也撼動不了納蘭大人一根毫毛,人家為什麽要對你客氣?


    至於唐逍自己,如果不是看在彭趣的麵子上,納蘭大人會正眼看他嗎?


    就連彭趣,也是因為無智上人,才能結識聖上、蕭妃,才能讓納蘭大人青眼相看的。


    這就是一條鄙視鏈,每個人都是鏈條上的一員,在鄙視別人的同時,也被別人鄙視。


    納蘭大人走到空地中間,有個少年帶了條凳子坐著,被一個士兵拎起來丟到一邊,那凳子就成了一個簡易的台階,納蘭大人站了上去,沒有朝原主人看上一眼。


    那士兵不過宗師境,拎起悟氣境的少年,後者卻絲毫不敢反抗。


    納蘭大人清了清嗓子,大聲道:“諸位都是我江南道的後起之秀,有的代表宗門,有的卻是獨行俠。但不管是誰,都代表了我江南道的顏麵,此次百府大比,下官代表江南道億萬父老,先預祝諸位都能大展宏圖,獲得好的成績,為我江南道爭光!”


    場中響起了一片掌聲,一些年紀小點的少年臉上,都浮現出了絲絲紅暈,顯然“為家鄉爭光”這句話拋出來,立即就說到了他們的心底去。


    學成文武藝,報向帝王家,誰不想自己十年苦修,能夠一朝揚名呢?


    “真是好忽悠啊!”


    彭趣看著人群中的納蘭大人,輕輕地說了一句,頓時引來周圍好幾個人側目。


    唐逍微微一笑,他的注意力多半放在方餘身上。此時她正帶著兩個丫鬟站在人群裏,感知似乎也極為敏銳,竟能感受到唐逍的目光,微皺著眉,望了過來,嘴唇微微翕動著。


    他雖然看不清她的嘴型,卻也能知道她在說什麽。


    “我必殺你!”


    他微微皺起了眉,兩人不過第二次見麵,她哪來這麽大的殺氣?


    總不可能在景台榭打了一架,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敵了吧?如果堂堂聖涯島聖女就這點肚量,那她的心道修為上哪兒去了,她還怎麽能坐穩聖女之位呢?


    而且唐逍記得很清楚,剛開始她並沒有出手,反而躲了起來,是在他借著葉無蝶一袖之力出現在她麵前之後,她才驀然變得跟瘋虎似的,就差直接和他扭打起來了。


    總之,她很神秘。


    唐逍扭過頭,沒有理會那一見到他就會瘋狂的聖女。


    此時納蘭大人已經講完了“開場白”,在將眾人的情緒調動起來之後,就開始了具體的安排:“我們準備了七艘飛梭,每一艘能載運三百餘人。現在飛梭已經準備好了,等會各位就可以在士兵的引導下,有序登上飛梭,前往大闡戈壁,祝各位好運!”


    唐逍看了看場中,怎麽看也沒有兩千餘人吧?


    彭趣一眼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唐公子,並不是所有參加百府大比的人,都能住進雨花宮的。實際上,隻有我們這最為頂尖的兩三百人能住進來。所以前來接我們的飛梭,也是七艘飛梭裏最大、最豪華的一艘。而另外六艘,則是在金陵城的其他地方接人。唐公子,你不會以為偌大的百府大比,隻有我們金陵城的人參加吧?整個炎漢帝國,所有的郡城,都會推舉不少人參加的,哪一屆不是數以萬計的人啊!”


    唐逍問道:“不是說江南道的才俊都來金陵了嗎?怎麽各個郡還有人去?”


    彭趣笑道:“不是你理解的那樣。每一個宗門,都不是隻有一個或兩三個人參加的,百府大比的規則是,隻要修為達到宗師境、年紀從十到六十歲的青年,都可以參加。它每五十年舉辦一次,所以從理論上講,每個人都能參加一次的。金陵城有個雨花宮,接我們的飛梭也是最好的,宗門裏地位較高的參加者都會來金陵城。比如海沙鯊宗,他們的參加者可不止沙珊一個,而是三十餘個,隻是沙珊才有資格來金陵城,其他的,就隻能在餘杭郡出發。”


    唐逍明白了,這百府大比,就是要給年輕人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同時也讓各大勢力能挑選人才,畢竟,源源不斷地吸納人才,是保持宗門長盛不衰的不二秘訣。


    “那五鸞宗定然也有不少人參加了?”


    彭趣笑道:“那是當然,五鸞宗在炎漢帝國是排名前三的大宗門,他們派的人,至少也得上百個吧?我聽師尊講,有一屆,他們甚至派出了一千多人,震驚了整個大比!”


    看來,像孔非良、佛生、任不齊等人,都是有可能在百府大比上見到的。


    此時一架飛梭已經降落到空地邊,幾個士兵正引導眾人登上飛梭。


    這飛梭長有一百四五十丈,寬也有五六十丈,形似北海之鯤,圓頭扇尾,腹下有四鰭。


    在場的才俊連同他們的丫鬟仆役,也不過六百人不到。這麽大的飛梭,內部房間不下數千個,所以每個才俊都分到了一個套間,臥室、會客室、書房、丫鬟房,應有盡有。


    也許是納蘭大人的特意照顧,飛梭的五層客房中,唐逍和彭趣被分配到中間一層,最好的臨窗位置,占據了連在一起的兩個套間,讓五兒住在了他的套間裏。


    兩個套間是相通的,五兒住在這邊,也不影響她服侍彭趣。


    飛梭騰空而起的時候,唐逍靠在窗戶邊,最後看了一眼江南大地。


    方柔,我找了你三年,你到底在不在江南的土地上呢?


    如果你在,為什麽三年來你都沒有出現?如果你不在,那你在哪兒,你還好嗎?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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