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沒有當一回事,她雖然一直都在農村,但是女兒卻大半時間都生活在城市當中,她的眼界絕對不是尋常村婦那麽狹窄,惡性腫瘤幾乎與癌症平齊,都是不治之症,不是一些草藥泡水就能治得好的。


    孫易的一片好意,還有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思,讓她沒有拒絕,喝上一口,苦中還有青草般的青澀,回味起來卻甘甜無比,讓人口舌生津。


    柳姐的精神一震,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跟著湧起困倦來。


    那些還在停留的七大姑八姨也十分知趣的先告辭了,至於孫易,沒人敢大庭廣眾之下嚼他的舌根子,兩口子在被窩裏頭,女婿丈母娘地說說也就罷了。


    把人都送走了,柳姐已經困得不行,依著被子就睡了過去,孫易幫她鋪好了被子,讓她躺好,剛想去廚房弄點吃的,手上一緊,低頭一看,柳姐那雙異常白皙的手緊緊地抓著他的手指。


    孫易剛要說話,卻發現柳姐真的睡著,她抓著自己,也隻是下意識而為。


    孫易沒有動,就挨著她坐下,睡夢中的柳姐輕輕地哼了幾聲,似乎是痛苦一般,翻了個身,伸手抱住了孫易的大腿,臉貼在腿側,在睡夢中,長長地籲出一口氣,似乎把所有的緊張、一輩子的哀傷都吐了出來似的。


    一直緊鎖的眉頭也舒展開了,甚至臉上還帶著些許淡淡的微笑。


    此前孫易與柳姐之間,雖然這樣那樣,不過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她,隻知道是一個美女,至於美到何種地步,一直都沒有一個直觀的印象。


    伸手輕輕地撩開她垂在額頭的長發,三十多歲的人,發質仍然極好,爽滑得一撫到底,沒有尋常人的那種生澀感。


    柳姐本來就很白,現在更多了幾分病態般的蒼白色,光潔的額頭已經有了些許皺紋的痕跡,眉角的兩條魚尾紋在睡著的時候仍然清晰可見,修長的眉毛在舒展開之後,讓人從心底湧現出一種雲開見日月般的感覺。


    天漸漸地黑了,柳姐仍然沒有醒來的跡象,睡得沉穩安詳,孫易把電話調到了靜音,索性就在這裏住下了。


    跟柳姐蓋著一個被子,就睡在一個被窩裏頭,枕著一個枕頭,直到柳姐的手臂搭到了他的腰間,兩個在秋日微涼的夜裏,身體貼得緊緊的。


    孫易有了些反應,或許是頂得她有些難受了,動動身子,直到夾在雙腿之間才舒服了一些。


    孫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沉沉睡著的,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被窩裏隻剩下自己了,孫易趕緊爬了起來,見柳姐正在院子裏喂雞,精神似乎很好的樣子。


    聽到孫易出門的聲音,柳姐一扭頭,披肩的長發飛揚著,略顯蒼白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她的笑容,還有代表著成熟的魚尾紋都讓孫易的心中狠狠地一跳,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


    “你醒啦,我剛熬了點粥!”柳姐淡笑著道,當她知道自己身患絕症之後,似乎更多了一些灑脫。


    孫易有些手足無措地道:“柳姐,你現在應該多休息,怎麽這麽早就起來幹活呢,萬一累到可怎麽辦!”


    “沒事,我感覺我的精神很好,頭也不是那麽痛了,也不知是醫院的藥管用,還是你送的那些種子泡水管用!”


    柳姐說著,從旁邊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裏麵的水,那顆指頭大小,圓溜溜的如同珍珠一般的種子就懸浮在杯子正中央,借著晨光,似乎還有些半透明閃閃發光呢。


    “肯定是都有用!”孫易寬慰著。


    柳姐笑了笑沒有吭聲,把雞都趕回了園子裏,然後進了廚房,早餐很簡單,清粥小菜,對麵是秀色可餐。


    吃過了飯,柳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道:“你快回去吧,現在秋收活忙,別耽誤了你!”


    孫易笑道:“沒事,我家的地都給別人種了,我就管管菜園子!”


    孫易沒有再接著說下去,他能感覺到柳姐的意思,有些不舍地道,“行,那我先回去了,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去吧!”柳姐背著身洗碗,並沒有回頭。


    孫易出了門,卻沒有發現,一顆顆如珍珠般的淚水滴進了正在洗碗的水盆裏,然後被洗潔精的泡沫所淹沒。


    孫易開著車回了溝穀村,剛剛到家,一點白就撲了過來,圍著他轉個不停,這時,另一條身影從屋子裏走了出來,看到她,孫易的臉就是一沉,心裏有憤怒,有不舍,有不甘,還有心疼。


    孫易最終還是皺了皺眉,“你怎麽來了?”


    杜彩霞比此前更加憔悴了一些,看到孫易,強顏一笑,原本圓圓的臉,現在下巴都有些尖了,“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


    孫易歎了口氣,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疼,“是,是朋友!”


    二人相顧無言,不約而同地回想起回不去的從前,杜彩霞的眼中已有淚水流轉,扭頭悄悄地擦去了淚水,再回頭時,已經多了些笑容。


    “我來是有公事的,村裏人希望你能夠收購他們的土豆,這個活從前都是王老五幹的,現在他病得厲害,已經做不了這個生意了,大家又不想把土豆賣給那些外來收購的人,要求多不說,價格壓得還低!”


    孫易撓了撓腦袋,這活他也沒幹過啊,想下手都沒地方下手,完全就抓瞎了。


    不僅僅是溝穀村,周邊的幾個村子都是以土豆以為主要農作物,這東西的產量還大,每畝三千多斤的產量,甚至地好的話,能達到四千多斤,僅僅是一個溝穀村,出產的土豆就足有幾百萬斤,除去自家食用和喂牲口,零售的,剩下的大部分都要外銷。


    想想這個數字還要再翻上幾番,孫易就覺得全身發毛,這是廉價的土豆,可不是價高量少的藍莓。


    收上來好說,可沒有售路賣不出去,砸到手裏頭,他一輩子啃土豆也吃不完啊,難道要去養豬。


    杜彩霞道:“其實收土豆不難,定一下價格,然後打個招呼就行了,關鍵是銷路,隻要能找到銷路,消化掉咱們村的土豆一點問題都沒有!”


    孫易不得不謙虛地問,“銷路在哪?”


    杜彩霞拿出一張紙來遞給孫易,“我打聽過了,都寫在這上麵,你跑跑看吧!”


    孫易抖著這張紙,看著杜彩霞不知說什麽才好,心情複雜極了,如果杜彩霞沒有跟她的前男友搞出那種事來,他還真舍不得這個女孩,辦事能力極強,又能張羅還會說話,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難得的賢內助。


    可孫易的自尊心極強,或者說是自私,他跟幾個女人保持著關係,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她除了自己之外再去搞別的男人。


    杜彩霞慘然一笑,“我也是為了咱們村裏的人,我們可都是辦事員,總要為村子裏做出一些貢獻!”


    杜彩霞說完向院子外走去,腳步很慢,也很沉重,淚水就藏在眼窩裏,要很努力才不會掉下來,她多希望他能夠叫住,自己能夠在他的呼喚中轉身,投進他的懷裏,訴說著自己的思念和苦悶。


    可是他沒有,直到走出大門也沒有,隻有一點白把她送了出來。


    孫易就看著她走了出去,心裏複雜的滋味再一次浮起,她是自己的第一個女人,也讓自己第一次體會到了背叛的滋味,一次就夠了,他怕再有一次,自己會瘋掉。


    孫易把紙一揣,開車直奔小鎮,先去看了看夢嵐姐,這會化妝品店的生意很好,正在忙著,打了個招呼後去找老武。


    已經入秋了,冬季就要來了,所以要抓緊時間改造棚戶區,時間緊任務重,老武自己都親自上陣搬磚頭,由於都是平房改造,不像樓房那麽慢,裏頭的人搬出來,然後鏟車上陣直接鏟平。


    地基都不用打,直接使用老地基,這種棚戶區的老房子都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蓋起來的,那個年頭還沒有豆腐渣工程這種說法,小鎮臨山依水,不缺石料,地基都是用那種大塊的麻石,甚至是用花崗岩打成的,隻需要澆上水,再用水泥抹平就行了,質量沒得說,絕對的世界第一流。


    老武忙得全身是汗,看到孫易就揪著他不放,這家夥能頂十個棒勞力,可孫易哪有功夫幹這種活,他找老武,就是想借他的見識幫自己出出主意。


    “收土豆啊,倒是挺賺錢的,關鍵在於,收購的時候,你能不能賒欠,收上來的土豆賣出去之後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收回貨款,說白這就是一個中間商的角色,跟咱們做藍莓生意差不多,不過比藍莓生意好做,搞好了,一毛錢不花,就能賺上幾十萬。”老武道。


    現在老武對孫易絕對不會再藏心眼了,兩人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老了,孫易在林市一戰,打下的名聲抵得上他這半輩子找拚下來的名氣。


    以老武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來孫易絕非池中之物,對待這樣的人,千萬不能拉著拽著,隻要有了機會,一定要送上一把,對雙方都有好處,隻有那些目光短淺的才會幹出損人不利已的事情,這樣的人,一輩子都混不起來,隻能當個耍狠,欺負小百姓的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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