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胸腹部、肘部以及大腿傳來穿刺一般的灼灼劇痛,那是皮肉被貫穿,內髒、血脈遭到破壞的程度……然而,庫弗林並沒有立刻停下來,他依然用並未受損的那一隻腳跳了起來,在空中躍起,手中的短劍揮出,再次有兩個人捂著傷口滾落下馬。


    然而,庫弗林的動作已經變得更加緩慢了,每一個動作,都能讓他感覺到傷口流出更多的鮮血,傳來難以承受的疼痛。


    這次落地以後,他連轉身都沒有來得及,就被幾發魔槍的彈丸貫穿,他的胸口被擊穿,整個人已經被鮮血染紅。


    ……傷口好痛,從未有過的劇烈疼痛,但是,還不想停下來啊。


    庫弗林拿著武器的那一隻手還想揮動,不過迅速被旁邊一個裏格爾軍士兵用利斧斬斷。


    當啷的一聲,短劍連同手臂的斷肢落到了地上。


    “混……”庫弗林咬緊了牙關,下一秒鍾,他的身體被好幾把長槍同時刺穿……


    最初遇到那個銀發少女的時候,隻是被她靚麗的外表所吸引,那是對美好可愛的東西與生俱來的向往,所以,天生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他罕見的想出手,不希望那個少女被裏格爾軍欺辱,在街道一旁默默的準備好暗器,若裏格爾軍打算進一步調戲她,那麽就出手。


    那個銀發少女――當時他還不知道她就是璐璐安。古辛。克羅塞爾。那個他原本就應該效忠的主人,賢相迪恩的獨生女兒。


    庫弗林其實是個孤兒,自他懂事開始,便跟著幾個小混混一倒,在艾斯提亞的小巷裏靠著偷搶拐騙維持生活。就像下水道的老鼠一般受人唾棄,也不會有人會對他們這樣的肮髒小鬼伸出援手。


    直到他被首都管理局的人員抓獲,本來該被處以流放或是直接殺掉,因為管理局當時要整治首都的治安,自然首先要對這些無依無靠,毫無任何家底背景的流浪少年出手。就在自己要被處死的時候,迪恩賢相的政策頒布了,他連同幾個少年被吸納進了特務兵的訓練營中,成為了練習生。


    特務兵的訓練是十分殘酷的,被打死、累死的人隻能算作失敗的棄犬,連墳墓都不配擁有,屍體直接會被丟進附近的熔爐內,被燒成灰燼以後,徹底失去了存在過的證明。


    庫弗林一直覺得他什麽時候死掉都無所謂,但是他以驚人的能力完成了練習生的全部課程,並成功的進入了特務兵部隊,成為了每個月都有薪酬和福利待遇的利西亞正規士兵。隻不過,他依然覺得人生是灰色的,因為無論死還是活,其實都沒什麽。人生來都會死,他沒死隻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受傷而已。


    一直到,他被編入了“琥珀”的陣營中,據說,琥珀的管理者便是迪恩的女兒璐璐安!


    好吧,雖然他沒覺得人生有什麽意義,但對於迪恩這個人,他卻是充滿了敬佩。因為在利西亞那麽多的貴族中,隻有這個人能夠站在窮困民眾的立場去考慮,並且確實做出了許多令窮人滿意的事情。


    也許,跟著他的女兒,自己能找到一點生存的價值……


    然而,好景不長,他還沒有正式進入琥珀編製,政變發生,迪恩被殺,璐璐安失蹤,琥珀也被撤銷了番號,他則被調離了艾斯提亞首都。


    那個時候庫弗林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所以他主動從軍隊退役,並且到了維特港的黑巷中,做了一個保護者,幹著一些地痞流氓做的事情。好吧,雖然維特港人對他的評價是最有良心的保護者,不過,他為人冷漠這一點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一直到那個少女走入了他的人生。


    這也許就是命運吧,原本就應該是他效忠、守護的對象,在繞了那麽大的一個圈子以後,終於再次成為了他要保護的對象。


    跟那個少女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是庫弗林這一輩子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段時間。雖然他是個麵癱,什麽時候都一副懶懶散散的冷漠表情,但他自己心中明白,那個少女早已悄然的占據了他的內心世界。


    想要保護她啊……想要一直跟隨著她。


    璐璐安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其實他都暗中關注著,不過,不善言辭的庫弗林,不可能像阿特魯那樣時不時的對璐璐安表露心跡。


    他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他隻知道,自己要守護璐璐安,僅此而已,足矣。


    所以,當璐璐安被天龍大帝捕獲的時候,庫弗林表現得無比的冷靜理智,但內心早已大失了方寸,這是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無法察覺的。


    太好了……他總算是把璐璐安從艾斯提亞救了出去,眼下,經過自己這麽一攪合,阿特魯已經帶著璐璐安跑遠了吧?而這裏的裏格爾王國騎兵隊就算再要追出去,也隻能繞道走別的城門了,那樣又會耽擱很長一段時間。


    倒在地上的庫弗林露出了微微笑意,他感受不到身體無數傷口傳來的劇痛,也感受不到血液流失的冰冷,他隻是在笑:自己盡了全力,保護了璐璐安。


    等著我,璐璐安,我馬上就擺脫他們,然後和你們會合……他還想站起來,但已經感受不到身體的觸覺了,他好像隻剩下意識還存在著……等著我,我會追上來的。


    庫弗林笑著閉上了眼睛。


    “可惡!”米蕾妮婭看著倒在地上的一具具屍體,氣得臉色漲紅:“不過是一個利西亞的士兵而已,居然殺了你們二十多個人,你們也太廢物吧!”


    餘下的騎士們紛紛低下頭,臉色十分難看,不過,被敵方一個人殺倒了二十多人,連中隊長都陣亡,的確是他們表現得太窩囊了。


    “王妃殿下,吊橋被炸掉的話,要追出城去隻能換別的城門了……”副隊長為難的說道。


    “給我追,我一定要親自追上璐璐安!”米蕾妮婭倔強的命令道。


    “對了……這個人,能潛入艾斯提亞救人,恐怕也是那個璐璐安身邊的得力親隨吧,把他的頭割下來,挑著他的頭去找!”米蕾妮婭惱怒的看著庫弗林的屍體,陰險的說道,“她不是聖女嗎,讓她看看自己部下慘死的樣子也不錯,哈哈。”


    “是!”


    ――――


    等到璐璐安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樹林裏的一塊巨石上,她的身上披著阿特魯的黑色外套。


    “你醒了?”阿特魯守候在璐璐安的身邊,他害怕自己一旦移開視線,璐璐安就會從身邊消失,所以一直都死死的看著沉睡的璐璐安。


    “……我睡了很久嗎?這裏是哪裏?”璐璐安揉了揉還有些困乏的腦袋,問道。


    “沒有多久,這裏是艾斯提亞城外的樹林,敵軍應該搜查不到,所以暫時已經安全了。”阿特魯回答著,但卻低下了頭。


    “對了,我記得……你是和庫弗林一起來救我的吧?庫弗林人呢?”璐璐安四下望了望,沒有看到庫弗林的身影,於是問道。


    “他……”阿特魯臉上的表情變得陰沉起來,他低著頭,不敢直視璐璐安的眼睛:“他……可能沒事吧,我想。”


    “看著我,阿特魯。”璐璐安再次問道:“庫弗林人呢?”


    阿特魯抬起頭,直視著璐璐安,但眼眸中卻流露出一股無盡的悲哀……


    “他留在了城門口,打算拖延追兵,我不知道現在如何了。”阿特魯誠實的回答著,他自從跟璐璐安在一起生活以後,璐璐安就反複教育過他,要對自己誠實。


    “啊――”璐璐安捂住了嘴,一個人留在艾斯提亞城門口抵擋追兵,這樣的行為簡直是有去無回。


    “對了,璐璐安……”阿特魯從胸口拿出了一封信,“那個家夥……庫弗林他在這次潛入艾斯提亞救人之前,就把這個交給我,說是如果有什麽萬一,他不能和我們一起行動的話,我就把這個交給你。”


    璐璐安接過信,打開了信封……


    致璐璐安殿下:


    其實我從來沒有寫過給大人物的信件,所以如果有什麽失禮的措辭什麽的話,還希望你不要太介意,這也算是我這輩唯一寫過的信了。


    艾斯提亞畢竟是裏格爾軍重點占據的城市,所以肯定會有大批的守備兵,若是有什麽萬一的話,我一定會留下來阻截他們,拖延時間。當然,你不必替我擔心,艾斯提亞是我從小長到大的地方,這裏的街頭巷尾我都熟悉得很,所以肯定不會有什麽事情的,有什麽危險情況我肯定能順利逃脫。隻不過裏格爾軍的人數必然很多,你們要盡快逃離,我恐怕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逃回來了,你們就別等我啦。


    如果我一直不能回來的話,你就當我是臨陣脫逃了吧,畢竟我一直是個怕麻煩的人,所以才會從待遇還不錯的軍隊退役出來,抱歉讓你失望了。


    我還有句話一直想跟你說,我覺得你擔負了太多的壓力,而且太在意別人了,雖然這是你善良的地方,但有的時候可能也不是好事。當然,我隻是個士兵,沒什麽大智慧,也不懂什麽大道理。我隻希望你能時常發自內心的開口微笑就好了,其實,有句話我想告訴你,我挺喜歡你的,你笑起來的樣子特別漂亮。


    哈哈哈,總之,如果能順利救出你,那就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了。


    另外,我也很懷念我們一起生活的那半個多月呢。


    庫弗林。


    璐璐安默默的將信疊好,放入了內衣裏麵……


    “上麵寫的什麽呀?”阿特魯問道,“我可不會拆開別人寫給你的信看……不過,庫弗林那個家夥居然能寫這麽多字的信,還真是罕見。”


    璐璐安雙手交疊在藏著信件的位置――那是她胸口的部位,也是能感受到心髒跳動的部位。她的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悲傷:“庫弗林他……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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