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音圖看了衛樵一眼,餘光在武清寧身上停留一陣,暗暗吸了口氣,沉著臉,轉過身,神情凝肅的遠視著不遠處的莫愁湖。


    幾人一見,也都目光看向他。顯然都知道,他這是吟詩的先兆。


    周銘對著不遠處的一個下人做了個手勢,下人很快就端著筆墨紙硯走了過來。


    清風徐來,莫愁湖邊柳條翻飛,雀燕鬧枝頭,湖水蕩漾,波光瀲灩。隨著太陽的漸漸升起,朦朧的霧氣輕輕劃開,隱隱約約莫愁湖就好似淡妝幽怨的小婦人,斜臥船頭,滿臉幽思。


    幾人都十分耐心的等待著,孫音圖為肅州第一才子,才氣自然不用懷疑。但是如今他麵對的同樣是兩地的第一才子,作出的詩自然不會是隨便應付。


    “三朝金粉舊風流,楊柳春深懶上樓。


    枝頭啼鳥漫銀鉤,斜倚欄杆不盡愁。


    湖光一片碧無痕,開到芙蕖香氣溫。


    葉底由他鴛並宿,湘簾不卷坐黃昏。


    誰為盧家寫莫愁?情思一縷上眉頭。


    那堪十載崇州夢,搗月砧驚白下秋。”


    許久,一首托物言誌的七言詩便從孫音圖口中緩緩到來。


    金陵乃三朝故都,當朝太祖掃蕩天下叛軍,在崇州來回十年,不知道帶走了多少金陵男兒,卻回頭寥寥。


    周銘聽完,大聲叫好“好好,孫兄不愧是肅州第一才子,這首詩意境悠遠,詞句清新素雅言之有物,卻是上上之作!”說完,親自動筆,將這首詩給寫了下來。


    楊立也點了點頭,孫音圖的確名副其實。這首詩以景托清,情景輝映,渾然一體,哀怨的情思蕩氣回腸,躍然紙上。


    孫音圖緩緩轉過身,淡淡的對著周銘笑了笑,目光又轉向武清寧。可惜武清寧俏臉清冷,一直靜靜的坐在那裏,如一朵荷花一般,清新潔淨。她沒有不耐,沒有無聊,靜靜的坐在衛樵邊上,除了偶爾向著來路看一眼莫愁湖,其他時間都靜靜的在聽著,對於孫音圖的詩,沒有任何的反應。如果不是看到大活人坐在這裏,幾人都可以忽略她了。


    孫音圖心裏有些不甘,轉向衛樵,道:“衛兄乃金陵第一才子,不知對我這首詩,可有評點?”


    周銘楊立一聽,目光立即轉向衛樵。他們心裏都明白,這首詩是孫音圖作的,裏麵的構思隱喻隻有他知道,待會兒一旦衛樵點評完,孫音圖必然會大加駁斥,給衛樵來一個下馬威。


    這種把戲,他們這些人早就司空見慣。


    衛樵看著孫音圖,搖頭一笑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在下雖然偶爾作了幾首詩,但實則對詩詞一道不甚精通。”


    他這句話是大實話,雖然這些曰子他也讀了不少書,但是即便加上以前的功底,勉勉強強的也隻能算半個才子,真要比真正才學,他估計連李惜鸞都贏不了,畢竟她可是多年熏陶積累,跟他這種暴發戶完全不能比。


    周銘頓時哈哈一笑,道:“衛兄何必謙虛,如果說衛兄不善作詩,那跟周某一樣的金陵才子們,豈不是要羞憤欲絕,以死謝天下,哈哈……”


    楊立嘴角微翹,一臉冷屑的看著衛樵。雖然衛樵傳出的幾首詩都堪稱經典之作,但文人相輕,楊立自負他的詩也不比衛樵差,隻不過缺少機緣,無人賞識罷了。加上剛才的‘羞辱’,他對衛樵算是記恨上了。


    楊立目光掃了眼神色已經有些難看的孫音圖,嘴角微動,笑嗬嗬道“衛兄不會是覺得孫兄的詩詞不堪入耳,懶於評點吧?”


    孫音圖一聽,神色頓時冷沉下來,皺著眉頭看向衛樵。即便他知道楊立是故意火上澆油挑撥離間,但卻也忍不住心裏怒火升起,尤其還是在武清寧麵前。


    衛樵瞥了眼楊立,笑著道:“原來楊兄是這麽覺得的。”


    “你……”楊立笑容一僵,旋即盯著衛樵冷哼一聲,道:“孫兄這首詩意境優雅,情思纏綿,乃是難得佳作,衛兄如果覺得的不入耳,不點評便是。”


    孫音圖壓著心裏的不滿,神色冷淡的盯著衛樵道“衛兄可是真覺得孫某這首詞不堪入耳?”


    衛樵瞥了眼不動聲色的周銘,神色冷笑的楊立,淡淡一笑,道:“意猶未盡。”


    孫音圖皺著眉頭,道:“意猶未盡,何意?”


    周銘卻是眼神一亮,連忙道:“衛兄可是要續寫兩句?”


    楊立眉頭一挑,眼神古怪的盯著衛樵。熟悉作詩一道的人都明白,續詩是極其有難度的,不但要了解詩的意境,還要聯係作者的心境,而詩中各種言情隱喻一般都極其隱晦很難把握。所以一般的人,根本就不會去給人續詩。這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一旦出現紕漏,那將會使名聲大損。


    孫音圖也是眼神裏詫異一閃,他本來的確是想用點評給衛樵來個下馬威,沒想到他竟然敢給他續詩!?但旋即他心裏冷笑一聲,這首詩裏隱喻了他對武清寧的幻想,為了避免露餡,他刻意的修改了幾個字,使的整首詩意境大變,想要續詩,那簡直是找死!


    衛樵掃了幾人一眼,站了起來,拿過毛筆,暗吸一口氣,毛筆用力落下。


    幾人立即也都站了起來,站在衛樵身邊,目光盯著衛樵的筆頭。


    待衛樵寫了幾個字,三人俱是眼神一亮,不管衛樵詩才如何,這手字就比在座的強上不少。雖然還初顯筆力不夠,但時間一長,開宗立派不在話下。


    “三朝金粉舊風流,楊柳春深懶上樓。悵望夫歸歸未得,枝頭啼鳥漫銀鉤。湖光一片碧無痕,開到芙蕖香氣溫。葉底由他鴛並宿,湘簾不卷坐黃昏。誰為盧家寫莫愁?情思一縷上眉頭。那堪十載崇州夢,搗月砧驚白下秋。風帆來往楚江寬,曰盼征人歲易殘。妾誌不殊冰皎潔,君身可似竹平安?”


    衛樵一口氣寫完,緩緩落筆,淡笑著看了眼孫音圖,道:“孫兄寫的遮遮掩掩,實在是無法盡述心中之情,在下魯莽,就替孫兄續寫一首。”


    三人盯著衛樵新寫的詩,悄悄對視一眼,眼神裏驚異一閃而過。


    借用孫音圖的意境,衛樵竟然一口氣化成了另一首詩,而且意境比之孫音圖的更加貼切,優美,如今才是真正的蕩氣回腸,綿綿不絕。


    周銘率先坐了回去,看著衛樵滿臉欣賞的笑道“衛兄不愧是我金陵第一才子。此詩意境完美,憂思難忘,當真令人意猶未盡,回味無窮。”


    孫音圖一聽,眉頭一皺,臉色沉了一分,他心裏不服,腹裏怒氣升騰。本想借著衛樵的評點給他一個下馬威,沒想到竟然被他借著意境另化一首出來,而且無論意境還是文字都比他勝了一籌。


    這是結結實實給了他一個下馬威!


    孫音圖神色難看,臉龐微微抽搐,盡管心裏的怒氣翻湧,麵上還是一副平靜模樣,淡淡道:“衛兄才華驚人,在下佩服。”


    孫音圖還沒有說完,就見到武清寧輕輕站了起來,將剛才衛樵寫的詩輕輕疊起,然後旁若無人的又坐到衛樵邊上。從她下馬車到現在,除了對周銘點了點頭,就沒有看到其他人。


    衛樵古怪的看著她,道:“怎麽了?”


    武清寧聲音如黃鸝初啼般清脆動人,看著他道“有人冒充你。”


    衛樵一愣,笑著點了點頭,他明白武清寧的意思,她是擔心有人拿這首詩冒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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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音圖本來壓抑下的怒火再次轟然升騰起來,他第一眼見到武清寧,就感覺武清寧是他一直在尋找的人,如今看著她跟衛樵你儂我儂,情意綿綿,頓時雙目冷冽,牙齒緊咬,擰著眉頭,胸口急劇起伏起來。


    衛樵看著周銘道:“周兄,今曰可還有其他安排?”


    他之所以來,是覺得今天會發生什麽。可如果僅僅是跟人比詩鬥才,他寧願回家跟兩個小丫頭下下棋吹吹牛。


    周銘嗬嗬一笑,道:“衛兄勿……”


    “衛兄,咱們再比一次!”周銘還沒有說完,孫音圖忽然打斷了他。他皺著眉頭,眼神冷冽的盯著衛樵。


    衛樵笑著搖了搖頭,道:“在下真的不擅長作詩。”


    如果香菱在這裏,定然會捂著小嘴偷笑。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衛樵這句話經常說,可沒有一次不擅長的。按照她悄悄嘀咕的話來說:‘少爺臉皮真厚。’


    雖然孫音圖不知道這句話衛樵說了多少次,但就憑剛才那首詩他也不相信衛樵不擅長作詩。


    剛才的灰頭土臉,加上武清寧對他的無視,孫音圖心裏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升,咬著牙心裏冷哼一聲,也不管他的拒絕,直接道:“衛兄,咱們就以莫愁湖為題如何?”


    周銘一見,連忙道:“孫兄,咱們今天隻談風月,不比詩歌,免得傷了和氣。”


    楊立也連忙道:“不錯,孫兄,如今風光正好,切莫因為一點小事壞了心情。”


    兩人都看似勸架,實則是煽風點火。周銘的意思隱然是說他不如衛樵,怕他輸了傷和氣。而楊立的一點小事卻是剛才的下馬威不成,反被人先聲奪人。孫音圖本來就憤怒,如今一聽更是惱羞成怒,殘存的理智瞬間沒有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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