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說書


    薈文樓,三層小樓,古樸老舊,磚瓦重疊。大門前碩大的燙金篆體門匾,遠遠一看聲威撲麵,不似文更像武。金陵城內寸土寸金,而這座小樓矗立在四周繁華之段不知道多久,卻始終隻是一個賣些茶水幹果的普通茶樓。


    衛樵看著頭頂的燙金大字,作為一個書法頗有造詣的‘大師’,他隱隱能夠感覺字體內蘊含的那種舍我其誰的霸氣。


    衛樵看了看四周林立雕欄玉砌的高樓廣廈,又看了眼明顯低了許多的茶樓。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邁步走了進去。


    香菱小嘴鼓動,將最後一個糖葫蘆吃掉,嘴裏的核子猶如機關炮一般‘噗’‘噗’‘噗’的吐了出來,擦著紅潤小嘴,飛快的追了上來。


    “話說這照水關高近百丈,城牆厚實,賊軍曰夜不停的攻打了三天三夜,卻絲毫奈何不得太祖分毫!”


    大門左側一如往常,一塊高起的隆台,一張桌子,一本書,一碗水,一布衣老者站在桌前,聚精會神手勢不斷的講著故事。


    衛樵如同往常一樣,找了一張靠的近一點的桌子坐了下來,點了茶水幹果,饒有興趣的看著吐沫橫飛的老者,自顧自的吃起來。香菱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小腦袋,趴在桌子抿動著嘴唇,好似還在回味著剛才的糖葫蘆。對於這種講書,小丫頭一向不喜歡,按照她的話來說,比廟裏和尚念經還要折磨人。如果不是衛樵喜歡,她打死也不來的。


    衛樵沒有理會香菱,興致勃勃的聽著,在他看來,雖然可以從書上了解這個時代,但遠沒有親身體驗來的真實可信。


    “賊軍百萬,真正的精銳起碼要有十萬,太祖率軍不到千人,在照水關足足抵抗了賊軍近一個月!這一個月裏,太祖從未合眼,下麵的將士也絲毫不敢懈怠!”


    衛樵一邊一聽,一邊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這古時候的人往往就喜歡誇大其實,將一個小事弄的傳奇色彩濃重,否則就顯現不出當事人的本事。如此荒誕、經不起推敲的事情眾人竟然聽的津津有味,絲毫沒有辯駁意思。


    “這一個月來,賊軍已然惱羞成怒,輪番上陣很快就變成了一擁而上!而這個時候,照水關內部也疲憊至極,戰力無比虛弱,眼看照水關不保,風雨飄搖之際,太祖單槍匹馬下了牆頭,麵對百萬大軍從容自如,單騎進敵營……”


    配合著說書老者抑揚頓挫的語調,眾人頓時也熱血澎湃起來,看著故意吊人胃口的老頭,紛紛大喊大叫起來。


    “後麵怎麽樣了?”


    “你倒快說啊,太祖究竟如何……”


    “你這老頭,是誠心找揍不成,急死人了……”


    說書老人很滿意自己營造出來的效果,成竹在胸的嗬嗬一笑笑環顧一圈,剛要開口,卻發現衛樵不緊不慢一臉淡然笑容的看著他,不時還扔一個幹果進嘴裏,悠然自得的吃著。再看看周圍伸著腦袋臉紅脖子粗的眾人,反差極其明顯。


    再仔細一看,老者不由得麵帶慍色,眼神裏怒光一閃,心思一動,對著衛樵抱拳道:“這位公子,我觀你悠閑自得,不疾不徐,似乎對於下麵的事情了然於胸了?”


    眾人一看一聽,紛紛轉目看向衛樵,眼神頗為驚異。因為老者講的故事,都是史書沒有記載,或者說是這老者特意收集整理潤色的野史,怎麽可能有人提前知道?這不是自己砸自己飯碗麽!


    衛樵先是一愣,旋即淡然一笑,回敬道:“略猜得一二。”


    “那下麵怎麽樣,太祖後來怎麽樣了……”


    “是啊,太祖可退了百萬賊兵……”


    “太祖可有受傷,賊酋擒得幾個……”


    胃口被調的老高的眾人當即七嘴八舌的衝著衛樵發問,眼綠,臉紅,脖子粗,噴著口水大喊大叫。顯然,他們聽得是故事,而不是曆史。


    衛樵瞥了眼講書老者,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太祖退了百萬賊兵,安然無恙的守住了照水關。”


    “你是怎麽知道?”老者率先發問,眼神盯著衛樵極其不善,好似衛樵偷了他的原稿一般。


    “對,你怎麽知道的?”


    “太祖乃是武人,怎會有三寸不爛之舌,說服賊軍呢……”


    “是啊,如果可能,太祖就不用辛苦守一個月了……”


    就算是故事,那也要禁得起推敲才行。


    衛樵先前還淡然無比,隨著老者開頭發問,漸漸的眼神無比的古怪,臉色漲紅,‘噗’,衛樵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起來。


    衛樵的舉動將對麵昏昏欲睡的香菱立即給驚醒了,睡眼迷糊道:“少爺,咱們回去了嗎?”


    “哎,你還沒說太祖怎麽就退了賊兵呢……”


    “對,不能走,咱們還都一肚子疑問呢……”


    “是啊是啊,書生快說,快說,不然今天定然走不得……”


    衛樵已經趴在桌上了,哈哈大笑的笑不出聲,捂著肚子直抽抽。


    “如果,如果太祖出了事,那,那,還會有大齊朝嗎…哈哈……”


    衛樵話音一落,場麵頓時靜了下來。是啊,這個問題不是明擺著嗎?


    那說書人老者臉色漲的通紅,羞愧的恨不得找個洞鑽下去,這個問題,還是他第一個問的!


    眾人也很快反應過來,紛紛臉色通紅,嘴角抽動,肩膀一顫一顫,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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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樵笑了一陣,伸了個懶腰,對著說書老者抱了抱拳頭,抱起桌上的宣紙便準備打道回府。


    今天,也實在是太有趣了。


    香菱看著通常熱鬧非常的茶樓,如今人滿為患卻靜的如此詭異,小臉紅通通的極其興奮,烏黑大眼睛在茶樓內滴溜溜的轉,好似在尋找什麽秘密一般。


    “這位公子請留步?”衛樵剛剛抬腳,那說書的老者又出言道。


    衛樵再次一愣,有些疑惑的看著老者,道:“老先生有何指教?”


    說書人臉色還帶著尷尬,硬著頭皮道:“指教不敢當,隻是老朽想請教公子一個問題。”


    衛樵也想知道他剛才為何無緣無故點了自己的名,便笑著點了點頭。


    那老者臉上尷尬愈多,掃了眼衛樵頭頂的碗,抱拳道“公子來聽評書次數已經不少,敢問公子,為何一直發笑卻不語?”


    衛樵嗬嗬一笑,指著老者的那張桌子道:“如果老先生下次能帶個驚堂木來,說話時,拍個兩下,氣勢定然更甚,生意更好。”


    他說的生意,自然指的是茶樓的生意。說完,便點了點頭,向著外麵走去。


    香菱見衛樵已經走了,連忙放下幾文錢,抱起桌上的東西,追了上來,隻是可惜沒有找到剛才那些人安靜的秘密,少了回去吹牛的談資。


    那說書老者細細咀嚼著衛樵的話語,眼神一亮。他也是老江湖了,一想便知道這裏麵的好處。本來還對聽評書不給錢的衛樵有些不滿,現在一想氣就順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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