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月高懸也消不了那酷熱。


    厲氏藥鋪,臥室之中一盆玄蟒呼出的玄冰放在床邊,李鎬玉和厲淵並肩而眠。


    靜謐的夜中,睡熟的李鎬玉忽然眉頭一皺,神識自發開始波動……


    ‘這是怎麽回事?’


    李鎬玉身著素白色道袍,赤腳站在無窮高處,他四周是深沉的夜色,明滅不定的點點繁星。


    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他身後赫然出現了一道緩緩轉動的蒼白圓月,圓月分為六層,層層在空間上看似交疊,實則之間涇渭分明,由內而外分別透露太陰、靈性、凍絕、流光、幻象、神雷的玄奧氣息。


    李鎬玉周身繚繞六層月相,眉頭微微蹙起。


    ‘是做夢嗎……仙修靈感驚人,做夢必然是心血來朝,在預示著什麽。’


    他心中微沉,身側的月輝無疑是象征了他掌握的六大法咒,那邊上的點點繁星又意味著什麽……


    ‘咕咕——’


    他還在思考,突然一道鳥鳴聲從遠處傳來。


    “什麽東西?!”


    李鎬玉低眸看去,身側的月輝自然落下,照亮了視線。


    就見叢林之間,一隻羽毛漆黑如墨色,半人高的貓頭鷹頭旋轉了一百八十度,腥黃色的獸瞳赫然和李鎬玉的視線對上。


    “咕咕。”


    李鎬玉心頭一跳,他聽見鳥鳴聲,沒有來的一陣發毛,身後六層圓月轉動,一道道明月光輝如同流星落下,夢境中的鎬玉見到貓頭鷹的瞬間,便想要除去它。


    咕咕的鳥叫聲在空曠的夜空中回響,蕩得很遠很遠。


    星落如雨中,貓頭鷹振翅而飛,安然自若。


    “什麽?”


    李鎬玉微微驚疑,視線之中竟然失去了貓頭鷹的蹤跡。


    ‘咕!’


    原本空曠的鳥鳴聲突然離得很近,在李鎬玉的身邊響起,他下意識回眸,便撞見一隻鋒利的鷹爪朝著他抓來。


    蒼白的圓月光芒大放,卻在兩道如雲端般巨大的羽翼籠罩之下,光芒被盡數吞盡。


    李鎬玉最後的感受,便是那咕咕繚繞不絕的鳥鳴聲,以及那繁星點點,星光如雨下的場景。


    “呼,呼——”


    “鎬玉,怎麽了鎬玉?!”


    一道有些急切的聲音在李鎬玉耳畔回蕩,他感受到一隻滾燙的大手攬住了自己,令人心安的體溫令他漸漸安定下來。


    睜開眼眸對上厲淵關切的目光,李鎬玉深呼兩口氣,嘴角勉強扯起一個笑容。


    “沒什麽,做噩夢了。”


    “噩夢?”


    李鎬玉也不隱瞞,


    “我夢見自己化為一道圓月,被一隻遮天蔽地的貓頭鷹籠罩吞噬。”


    厲淵心中一驚,這下明白了李鎬玉方才睡夢裏慌張的原因,他眉眼難掩擔憂,


    “都說仙修心血來潮,鎬玉你這個夢不是好兆頭啊。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們便在藥鋪老老實實休息吧,反正我們也一連救濟難民大半個月了,想來朝廷的安排也很快要下來了。”


    李鎬玉聽著男人關心的話,艱難露出笑臉。


    “嗯,這下好了睡不著了,熬夜修仙吧,阿淵你再睡會。”


    次日一早,兩人沒有再出門賑災,便如在清河鎮一般,一者煉藥,一者讀書習武,陳叔閑著沒事幹,邀請了隔壁譚老板和丁氏過來做客。


    得益於李鎬玉要求多屯糧釀酒,譚老板家的糧倉也是滿滿當當的,譚老板家的日子也是好過,比起往常的不同便是現在局勢波橘雲詭不好開張做生意,其餘時間在家陪陪丁氏倒也有趣。


    李鎬玉心緒不定,煉藥三爐隻出了兩爐,他果斷收手不再浪費珍貴的靈草。


    轉而看向丁氏越發明顯的孕肚,


    “丁嬸嬸也四個多月了吧,瞧著是越發顯懷了。”


    丁氏聽見李鎬玉的話,臉上洋溢母親的慈愛光輝,


    “算算時間,是快五個月了。”


    陳叔插話道:


    “可還安穩,聽說這婦人懷孕啊前幾個月十分難熬,譚老弟有沒有好好招呼妹子和我那未來的侄兒侄女。”


    瞥了一眼傻乎乎直笑的譚老板,丁氏眼中帶著笑意,


    “這段時間也沒有生意,店裏本來就沒有活,家中那點洗掃的活也老譚全包了,都不讓我幹。


    我這可真是過的神仙日子啊。”


    李鎬玉聽了,豎起一個大拇指。


    “譚老板真是我輩男人楷模啊!”


    譚老板有些無奈地摸摸鼻子,‘恨恨’瞪了一眼丁氏,


    “這可是我陳老哥的侄兒,李藥師未來的小跟班,我能不寶貴嘛!”


    李鎬玉眼角攜笑,見到兩人比起自己剛剛搬來開朗健談不知道多少,調侃道:


    “你譚老板的寶貝兒子閨女,我何德何能做他帶頭大哥呀,跟班小弟還差不多嘞!”


    “哈哈哈。”


    幾人對視一眼,開懷大笑。


    譚老板和丁氏臨近飯點才回去,最近城中各家各戶都家門緊閉,也就兩家一牆之隔離得近,這才有機會時不時就相聚叨叨。


    丁氏回家的時候,注意到不遠處的街道上還有一個小乞丐。


    她心中升起善念,取了一袋饅頭和餅子交給目光無措,怯生生的小乞丐。


    婦人蹲下來,用手帕擦了擦小乞丐有些汙漬的臉蛋:


    “孩子這些你拿去吃吧……這幾日不要亂逛了,去尋一個地方藏起來,會有危險的。”


    感受到臉上細細溫柔的動作,小乞丐想到前幾日的遭遇,眼角不由有些濕潤。


    他艱難站起身,朝著丁氏鞠了一躬:


    “夫人,你會有好報的!”


    丁氏抿唇一笑。


    下午,李鎬玉心緒平複了不少,煉製赤龍丹在沒有出現什麽意外狀況。


    一天過得平平常常,李鎬玉和厲淵正準備一起端菜吃飯,這時候前門突然傳來敲門聲。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今天譚老板一家也來過了,這個點會是誰呢。


    李鎬玉神識一掃,


    “新龍堂兄,阿淵快去開門。”


    厲淵快步上前打開大門,厲新龍看見兩人臉色紅潤,安然無恙的模樣,這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新龍堂兄,怎麽今日親自過來了?”


    厲新龍聞言,眉頭微皺:


    “淵弟,弟夫郎,你們今日沒有出城吧?”


    兩人聞言一怔,隨後一並搖頭。


    “那就好,”厲新龍一顆心徹底放下:“城外出現瘟疫,今天一天就死了上千人了!”


    “什麽?!”


    李鎬玉霍然起身,滿臉難以置信:


    “昨日不都還是好好的,怎麽一日之間會變成這樣?!”


    厲新龍臉上也帶著惶惶,


    “據說是前幾日也有人死去,可都是些老弱婦孺,隻以為是餓死或者熱死的,城外百姓們就地挖坑給埋了。


    從今早情況變了,城外很大一部分人都開始出現發熱、嘔吐的症狀,短短一個下午死了上千號人,城外的守衛這才知道遭了,大概率是碰上瘟疫了!”


    厲淵聽得心底發寒,


    “那現在城外的人如何處理?”


    “官衙已經緊急召開討論了,現在一致的決定是絕對不能讓城外的瘟疫蔓延進來……


    城內上百萬的百姓安危絕對不能小覷。”


    “那城外呢?”


    厲新龍想了想,眼中帶著敬畏的表情,


    “五品仙修、丹師協會會長‘於之緣’和五品仙修、知府大人的夫人‘玉婉婉’親自出城,率領城中六品仙修們,準備平地起高樓,使用道法隔絕城西城東,讓城外患病和不患病的難民分開。


    其餘諸如於振丹師、嚴池深丹師、昌寧丹師已經趕赴城東,意圖煉製丹藥,看看此次疫情和解!”


    聽見這安排,不管是李鎬玉和厲淵都長須一口氣。


    “知府大人賢明。”


    江都城中三品的仙修出城使用道法分割難民,丹師也齊齊出動,不得不說知府大人的應對措施已經是十分快速了。


    厲新龍看看兩人的模樣,鄭重囑咐道:


    “這次瘟疫縱然有丹師們出手應對,可是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解決的,淵弟身為中三品武者體格強健不說,可弟夫郎身為藥師身嬌體柔,這段時間你們務必緊閉門窗,不要再外出了。


    萬一得了瘟疫,可真的是要死人的!”


    兩人慎重的點點頭,厲新龍見狀,再次輕歎一聲,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你們二人萬萬保護好自己,若是有什麽問題務必要來厲府尋我和父親……若是我們不在便去八扇門駐地,趙晨大人看在你們與周宇昂交情的份上也一定會伸出援手。”


    見兩人再次點頭,厲新龍再次神色匆匆離去。


    三人意興闌珊地吃完飯,回到房間,李鎬玉的臉色有些不自然。


    厲淵注意到結契兄弟心緒不寧的模樣,他牽住鎬玉的手:


    “鎬玉,這段時間我們都不要出門了,乖乖呆在家中……大乾這麽多年風風雨雨過來,如何應對災情,想來也有一套完整的措施了。”


    李鎬玉抿著唇,回握住厲淵的手,沒有再言語。


    ·


    城門外,數位真人衣袂飄飄,淩空而立。


    麵容年輕,目光如古井深邃的於之緣和一席綠色襦裙、嬌俏可人的玉婉婉並肩而立。


    “夫人,按照知府大人計劃的那般,我們開始吧。”


    玉婉婉看著地上哀鴻遍野的景象,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嗯。”


    兩人掐咒,祭出兩隻丹爐,自數十裏外收來一片深色的泥土,隨後空中靈火高漲,普普通通的泥土在靈火的燒灼下,以及易土為磚咒的加持下,空中出現一道道大小均勻的磚塊。


    身後的六品真人們看見兩人的煉製的磚塊,紛紛祭出法器,或者削平地形,或者移動磚塊,短短時間內一處安置房建築拔地而起。


    隨著夜色暗沉,八位真人落在城牆上,饒是於之緣都難掩疲憊。


    “帶我去看看振兒他們研究的怎麽樣了。”


    那侍衛看著於之緣和玉婉婉都一副疲憊的模樣,親眼目睹兩人是怎麽移山煉磚的,他不由出聲道:


    “兩位大人不需要休息一下嗎?”


    “早一刻煉製成功,便能救不知道多少人的命……時間不等人!”


    侍衛啞然,他不再出聲,帶著兩名五品丹師走向城內的磚房中。


    房間內,三名丹師麵前的丹爐中靈火熊熊燃燒,


    於之緣走到於振身邊:


    “振兒,研究的成果怎麽樣了?”


    於振頭也沒抬,


    “方才我和嚴丹師、昌丹師試用了兩個六品的成品丹方,效果是立根見影,可是將其化入水中之後,再給病人們服用效果大大減弱。


    試驗之下,六品解疫丹、六品去厄丹隻能治療十名和八名病人。”


    於之緣眉頭微蹙,


    “這成本太高了呀,往年都是一枚丹藥便能救萬人。”


    “是的,”於振接話,手中法訣變幻:“所以這次的瘟疫不同尋常,隻怕不是凡瘟,要想根治必須要煉製出針對性的丹藥才行!”


    玉婉婉嬌俏的臉上帶著憂愁,


    “針對性的丹藥可不是那麽好煉製的,縱然有我和你父親加入,估計都要消耗不少時間,可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啊。”


    “嚴丹師。”


    “在,”嚴池深下意識抬眸,對上女人愁思的目光。


    “你名下那個互助會的藥師們也都叫來吧,一對一幫扶,做好防護工作,能救下一個是一個。”


    “好的,夫人。”


    “不對,不能去叫!”一直默默煉藥的昌寧丹師突然出聲,他臉色微白,飛速往自己口中塞了一枚解疫丹,臉色才回複正常。


    “這瘟疫,竟然能影響中三品的仙修!”


    眾人瞳孔一震,下意識運轉靈力檢查肉身,果不其然在身軀中發現了潛伏的疫氣。


    他們催動靈力,可是那疫氣十分頑強,眾人無奈隻好分了分解疫丹化水服下。


    於之緣喝了一碗藥水,俊臉有些蒼白。


    “竟然如此棘手!”


    玉婉婉顧不得感慨,她飛速組織道:


    “諸位丹師不要藏私,現在速速把之前煉製的解疫丹交出來,我化開之後分給諸位一同出力的真人和堅守崗位的捕快們。”


    於振第一個交出八枚解疫丹,嚴池深抿抿唇也沒有藏私。


    最後一共收獲二十八枚解疫丹。


    玉婉婉俏臉微白,


    “杯水車薪啊,你們繼續煉丹,我回去夫君那裏把府中寶庫的靈草通通帶過來!”


    “嗯。”


    玉婉婉身化流光,就準備遁走。


    “別動!”於之緣突然出聲,嗬住了準備出門的玉婉婉。


    玉婉婉回眸,帶著實質般的疑惑。


    於之緣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壞了,我們這次都陰溝裏翻船了!”


    “嗯?”


    “你們有沒有注意,體內的瘟疫疫氣被解疫丹清除後,實則還留下了細微的氣息,這氣息我發現了莫約隱藏三日,絕對有再次卷土重來的危險!”


    在場諸位都是中三品仙修,方才隻是想當然大意了,現在神識和靈力仔仔細細掃過體內,隨後一個個臉色發白。


    於之緣見狀,嘴角扯了扯,


    “看來這次,為了我們自身都要努力啊!”


    玉婉婉沒有在說話,取出一道千裏傳音符,令宮常穎送寶庫中的靈草靈藥過來。


    ·


    李鎬玉坐在藥房之中,他目光看著熊熊燃燒的靈火,眼神有些空洞。


    正是此刻,一道傳音符破空而來。


    溫潤中帶著些急躁的聲音叮囑道。


    “鎬玉,你和厲淵萬萬不要出門,這次瘟疫連我都中招了,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目前隻有中三品武者血氣可以焚燒疫氣,其餘文氣靈力都沒有效果!”


    李鎬玉手中動作一頓,丹爐中頓時傳來炸爐的聲響。


    他卻顧不得損失的靈藥,和注意到傳音符到來的厲淵對視,眼中無措。


    “這次的瘟疫,竟然能影響到中三品的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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