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巒枝心裏其實是不太願意?的,總覺得周宜看起?來稚氣未脫, 還是個半大孩子,實在?不適合上戰場,她也?並不需要自家兄弟真的去闖個什麽名堂出來為她撐場麵?。


    但?朱炯說周宜遲早得自立門戶,還是得他自己做決定。


    謝巒枝說:“北方形勢嚴峻,我們與北棘必有一戰,北棘人?殘酷又無情,就像成群結隊嗜血的餓狼,是十?分難纏又可?怕的對手?......”


    謝巒枝想起?上輩子身死前在?遠成府看到聽到的一幕幕,城池淪陷,無數敵人?向潮水般湧入,收割著生命,鐵蹄踏過?之處,皆是淒厲的哭嚎和肆意?放縱的狂笑。


    眼看著謝巒枝的麵?色有些差,周宜輕聲問:“姐姐不願意?麽?”


    謝巒枝問:“你為什麽想去?”


    “姐姐進宮以後,我一個人?在?外?頭也?沒意?思?,總不能天天無所事事,我又不會讀書,還是去軍營能學有所用,說不定還能當個大元帥什麽的,若能混出頭,還能拉師兄弟們一把。”周宜盤算得頭頭是道。


    “打仗可?不是有意?思?的事情,是很殘酷的,你要去奪取敵人?的性命,甚至可?能被敵人?奪走性命,你真的想好了麽?”謝巒枝問。


    “想好了。”周宜堅定地說。


    謝巒枝說:“那便去吧,護好大興國土。”為上輩子那些無辜慘死的百姓們報仇。


    大興與北棘之間這一仗必定轟轟烈類,雖然是建功立業的機會,但?從?私心說,她不想看到唯一的親人?去那樣?危險的地方,可?周宜說得也?對,大好兒郎難道真的靠著姐姐吃飯,天天在?京城混日子麽。


    周宜臉上頓時輕鬆了,笑得越發燦爛,“我就知道,我的姐姐最是深明大義,心懷天下——”


    謝巒枝無奈地看他一眼,“別給我戴高帽了,以後去了軍營記得多?學多?想,別一味衝動盲幹,還有以後別說什麽大元帥的。”


    “為什麽呀?”周宜好奇地請教,“我師父說過?凡事先立誌,既然進了軍營,那自然也?要立個誌向,說自己想當大元帥有什麽不對。”


    謝巒枝對自家弟弟這股赤忱天真喜憂參半,她歎口氣說:“你以後還是得多?讀些正經書,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戲,我們大興武將根本沒有大元帥這個稱呼。”


    周宜鬧了個笑話,尷尬地摸了摸腦袋,“原來沒有啊。”


    朱炯來探望她的時候,她自然也?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朱炯。


    朱炯對這個結果自然是滿意?的,“你放心,朕會好好磨煉他的,朕將他放到王將軍身邊,讓王將軍親自指點他。”


    這樣?便好,不要一直留在?京城奪走枝枝的注意?力了。


    對周宜這個橫空出世的小舅子,朱炯一方麵?因為他與謝巒枝血脈相連而愛屋及烏,希望拉攏他順便牽製住謝巒枝,讓她斷了離去的念頭,另一方麵?又對他毫不費力就能在?謝巒枝那裏得到非同尋常的關注而感到深深的不快。


    眼下周宜做出這樣?的選擇,對朱炯來說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聽朱炯提到王將軍,謝巒枝擔憂地問:“王將軍可?靠麽?上次陛下不是說過?,知道消息的人?隻有他領兵在?外?沒受牽連麽?”


    朱炯說:“放心,已經查過?了,王將軍是可?靠的,他對大興忠心耿耿。”


    “那奸細到底是誰呢?”謝巒枝的眉頭皺得越發緊,“如果這次戰事起?來後那個人?還動手?腳的話怎麽辦?得趕緊把這個人?挖出來才行,最近每次想到這件事,我都覺得寢食難安。”


    朱炯沒忍住問:“你如此?緊張,是在?擔心周宜要上戰場了麽?那——有沒有擔心朕?你更擔心誰?”


    皇帝這醋吃得沒道理,謝巒枝不想觸怒他,隻得說:“都擔心。”


    “總不能一般無二吧?”


    朱炯也?不知自己在?糾纏個什麽,隻是他想到謝巒枝兩輩子都在?找周宜,而自己這邊卻始終是他強求來的,若換了他不見,也?許她連問都不會多?問一句。


    謝巒枝急匆匆地說:“這如何能放在?一起?比較,我對小宜是手?足之情,我是他姐姐,自然會關心他,我對陛下——”話說到這裏,謝巒枝梗住了。


    “對朕是什麽?”朱炯問,他心中暗道,她最好不要敢說出是什麽君臣之誼主仆之情之類的混賬話。


    “是......”


    對著朱炯虎視眈眈的眼神,謝巒枝的話堵在?嘴裏說不出口,她暗自糾結,是什麽呢?男女之情……麽?


    恰在?此?時,春草的聲音拯救了她。


    “娘娘,有客人?求見。”春草在?門外?通稟到。


    謝家門口這段時間熱鬧非凡,有不少打著做客幌子實則想要上門來攀交情的,男客不方便,隻能去堵周宜,她們的夫人?女兒就向著謝巒枝來了,都想著提前一睹未來皇後的風采,順便探一探深淺,提前為將來鋪墊一下情誼。


    但?謝巒枝不願,除了一些身份格外?不一般不得不見的以外?,其他的一概都讓人?推了。


    春草對此?也?應當是清楚的,輕易不會到她麵?前來說,這次竟然特意?來通報了,謝巒枝有些好奇來人?到底是誰。


    她於是匆匆向朱炯說:“陛下先坐一坐,我去看看。”沒等朱炯出聲,她拎起?裙子跑出了門。


    她一邊向待客的花廳走,一邊對春草說:“春草,你越發與我心有靈犀了,你來的正是時候。”


    春草淺笑:“若陛下怪罪,娘娘可?得替我說好話。”


    謝巒枝說:“這是自然,你可?是我的人?。”她又問,“來的是什麽人??”


    春草說:“是之前代王府邊上開香鋪的那個石娘子,說有性命攸關的緊急事宜,奴婢記得從?前娘娘對她頗為欣賞,或許會願意?見她,所以鬥膽來傳。”


    謝巒枝詫異極了,石娘子不是走了麽,怎麽會又回到京城,難道真有什麽關乎生死的事情需要她援手??


    她對春草說:“你做的對,石娘子的確是我想見一見的。”


    謝巒枝邁入花廳,就看到石娘子坐在?椅子上,她脊背筆挺,雙目向前望著謝巒枝進來的方向,一隻手?輕輕搭在?扶手?上,姿態帶著說不出的清貴優雅,連那有些破損的容顏也?在?這種氣韻的襯托下變得一點也?不起?眼了,甚至平添了一種格外?堅韌不凡的清華之氣。


    這樣?的石娘子與她之前認識的那個石娘子似乎相似,又似乎不相似。


    謝巒枝注視著麵?前的女子,她敏銳地察覺到她身上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就像寶石的主人?不再掩蓋,終於大大方方將珍寶的光澤露於眾人?眼前一般。


    原先的石娘子雖然也?清雅嫻靜,但?對外?說話做事會有退讓討好之意?,歸根結底是個有格調的生意?人?,可?是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沉靜而溫柔,甚至有種隱隱的仿佛長輩看晚輩的慈愛的感覺。


    如此?高華出塵的氣韻,縱然謝巒枝活了兩輩子也?沒有見過?幾個能與之媲美的女子。


    石娘子穩坐如山,望著謝巒枝一步步走近。


    驀地,她溫聲道:“孩子,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


    第88章 母子重逢


    謝巒枝與石娘子相對?而坐, 她一邊打量著對麵的人一邊心中不住猜疑,石娘子到底是什麽人?


    她即將被封為皇後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石娘子能找到這裏, 就不可?能不知道,卻竟然會稱呼她為“孩子”,這實在是非同尋常。


    石娘子去而複返,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思忖片刻, 謝巒枝對春草吩咐到:“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與石娘子有話?說。”


    春草欲言又止, “娘娘,這——”


    “聽我的。”謝巒枝命令道, “先出去。”


    “是。”春草不得不應下?。


    臨出門前, 她再次看了眼安靜地坐在一旁, 對?剛才的插曲不發?一言的石娘子, 心中越發?覺得古怪, 這位石娘子和以前看著不一樣了,她一定要單獨見娘娘,會不會對?娘娘不利?


    想到這裏她不由有些?緊張, 自己把人帶進來會不會做錯了, 若惹出麻煩來她如何擔得起。


    屋子的門被關上了, 隻?剩下?石娘子和謝巒枝兩個人。


    謝巒枝輕聲說:“石娘子,她們都走了, 隻?有我們兩個了,你想說什麽可?以說了。”


    謝巒枝發?現石娘子看她的眼神越發?複雜,但並沒有惡意。


    石娘子紅唇微啟, 以一種略有些?迷離的語調緩緩開口:“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要將這一切說出來,那些?秘密原本應當?與我這個人一同被永遠地埋藏起來, 但如今出了一些?變故,所以現在我坐到了你的麵前。”


    “秘密?”


    石娘子凝望著麵前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最終似放棄抵抗一般,平靜、無畏,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就這樣說了出來:“其實,我並不姓石,我姓劉。”望著謝巒枝越瞪越大的眼睛,她淺淺笑了一下?,“你是個蕙質蘭心的孩子,你已經明?白過?來了,是麽?”


    謝巒枝的內心並不像她的外表這樣鎮定。


    姓劉——


    身?邊姓劉的隻?有泌陽候,也就是朱炯的母家,這個年齡,且又擅調香,對?待自己以長輩自居,這些?特征全部疊加在一起指向了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謝巒枝艱難地說:“這不......可?能......”


    “我知道這的確是有一些?難以置信,畢竟在世人眼中我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但這是真的,我就是炯兒的母親,原來的祁王妃。”


    猜測被證實,謝巒枝的呼吸停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麵前的女人。


    “皇後......娘娘?”謝巒枝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略帶著微微的顫動?。


    石娘子含笑道:“我不習慣被叫皇後,你可?以和炯兒一樣叫我母妃,畢竟,你馬上就要和炯兒成婚了呢,我也是你的母親。”


    謝巒枝有些?回不過?神,她的大腦幾?乎無法思考,有些?呆楞地看著石娘子,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麵前這個石娘子是朱炯的母親,也很快會是自己的婆母,她待自己似乎很親切溫柔,倒完全不像戲本子裏說的那樣凶惡。


    石娘子比謝巒枝鎮定多了,她心中已經料想過?自己的話?會給謝巒枝如何的衝擊,她柔聲道:“你是個好孩子,知道炯兒要和你成婚,我非常開心。”


    謝巒枝的情緒漸漸平複,她再一次確認,“你真的是——王妃娘娘?是陛下?的母親?”


    “我是。”石娘子輕笑一下?,“嚇著你了。”


    恰在此時,門猛地被人用力推開,門板重?重?砸在了牆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朱炯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目光如電,死死盯著那個坐在謝巒枝對?麵的身?影,她是略側著身?坐的,從門口隻?能看見半張輪廓。


    謝巒枝從未在朱炯身?上看過?如此情緒外露的失態模樣,震驚、喜悅、憤怒、恐慌......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令他的麵龐看起來都有些?扭曲。


    他的眼睛執著地鎖死在石娘子的身?上,連眨都不敢眨,似乎眼皮動?一動?,這荒誕的夢境便會消散一般。


    朱炯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剛剛在說什麽?”聲音晦澀難明?。


    朱炯來此全是偶然,謝巒枝離開後,他一個人坐了片刻有些?無聊,為了這不速之客,謝巒枝竟直接扔下?他了,他對?這客人有些?不滿,便想著來瞧一瞧是誰。


    到花廳附近又覺得自己如此做有些?失了體麵,像是一刻也離不開枝枝一般,若被她知道了似乎有些?沒麵子,便決定還是先離開為妙。


    正在準備走的時候,他卻看見春草守在院子外麵,神情擔憂,像是被打發?出來的樣子,他上前一問才知道來的是那間香鋪的老板娘,似乎有秘事要與枝枝說,把所有伺候的人都打發?了出來,此刻隻?有她們兩個人在室內。


    朱炯不自覺皺了皺眉頭,一介商婦,堂而皇之登門求見未來皇後,還竟敢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難不成她像過?去一樣將枝枝當?做代王府的婢女對?待,所以才敢如此輕視?朱炯心中忍不住生出怒意。


    他又想到這石娘子特意把所有下?人都支開也不知道是何用意,若是她心懷不軌,此刻枝枝豈不是危險?


    朱炯於是決定親自去看一看,卻不料在門外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我就是炯兒的母親。”


    “你可?以和炯兒一樣叫我母妃。”


    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話?語,卻如同巨斧劈在他的頭頂上一般,轟隆作響,將他整個人震得三魂五魄幾?乎都飄離而去。


    裏麵的人......是母妃?母妃分明?已經慘死在了那座山寨,怎麽可?能又會出現在這裏!


    可?是,這說話?的聲音和語氣,又是這樣熟悉,這種深入骨髓的親近之感,又和自己記憶中的母妃是那麽相似。


    在王府中她教自己認字讀詩的時候,逃亡路上,她摟著自己輕聲鼓勵的時候......也是這樣寬和溫柔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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