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老大一巴掌拍於桌上,震得桌上瓜子飛跳起來,王二哥的心,也隨之狂跳起來……


    轉水轉山,轉了幾十彎,老大終於還是要以這樣的方式,轉到正題上來!


    起先範老大抓了瓜子磕時,陳叫山看著他雲淡風輕地吐著瓜子皮,便聯想神遊:依範老大之前所言,這一口吞吐,便是一百大洋啊!


    以這樣的方式,暗指王二哥私自做主,偷運煙土,實在是藏拙呈妙啊……


    江湖人講的是江湖麵子,在座諸位,都是一等一的頭麵人,有些話,豈可說得那麽白?一白,便就了無品味了……


    曹保仁長舒一口氣,眼睛盯著桌上花花綠綠的麻將牌,定定不動:範老大終究是明白人,沒有仗袍哥會之江湖威勢,給兩江航會難堪啊!


    邱大為卻是緊張得要命,看著麵前的瓜子堆,一下下地咽著唾沫,喉結一上一下地動:範老大這無名之火,猶若雷電燎原,不定何時就冒燃了,王二哥將被燒上了……我,會不會也被架上去燒呢?


    黃徳道倒是泰若,抓了兩張麻將牌,在桌麵上上下下地反複堆砌著:不愧是名震四方的袍哥會老大,終究還是講些江湖道義的,是非曲直,自有公論,不負人心……


    陳叫山坐在範老大身側,以餘光打量著範老大,緩緩以鼻吸了氣:天大的事兒,到了範老大這兒,卻是無波無浪,不現粼紋……因個人之意願,心性,攪得江湖風生水起,非老大之氣度也!


    “老子提前給你說,眼要清,心要明,手要準……你是啷個聽的,啷個記的?”範老大說話依舊慢慢悠悠。但大家都聽得出來,這猶似拉弦蓄勢,拉弦愈緩愈慢,蓄力便愈足,後勁必強猛!


    “老大……”王二哥比任何人都清楚範老大的脾氣,此際早嚇得魂魄出軀,上前了一步。嘴唇抖抖不停,話卻難渾全。“不……不是是……”


    王二哥想說“瓜子不是你之前吃了麽”,但這話,怎敢出口?一旦出口,那便是頂撞老大,依照會規,足可受“三千六百刀”的……


    “沒人把你舌頭揪住嘛,你好好說話……”範老大又抓了瓜子,朝嘴裏一丟,磕出瓜子皮。轉頭朝王二哥方向一吐,“是你瓜子分得不對,還是我老眼昏花,數得不清?”


    “是……”王二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兩手伸出,欲去抓範老大的睡衣,伸出一半。覺著不妥,便又收回,“啪啪”地扇了自己幾耳光,“是我分得不對……”


    “搞啥子?你搞啥子?”範老大轉過身去,麵向王二哥,手在空中一抓。“這屋裏沒得蚊子嘛,你扇個啥子?”


    王二哥渾身如篩糠一般,連巴掌也不敢再扇了,“老大,老大,是我不對,是我的不對……”


    “連個瓜子都分不清。你說,你是丟你的人,還是丟我的人,丟袍哥會的人?”範老大手指在空中一劃,“你讓大家牌都打不安寧……這是給我上眼藥嘛!”


    王二哥不敢扇巴掌,改為了磕頭,腦袋在木地板上,砸得“嘭嘭嘭”響……


    範老大仰麵歎了一口氣,將腳一伸,伸到了王二哥身下,王二哥一怔,曉得自己連磕頭都磕不成了……


    範老大伸手在麻將桌底部一個小按鈕上一按,昆侖閣的房門頓時被推開,進來了四個黑衣人,一人抱著一個大西瓜,一人拿著一把尖細的西瓜刀,一人拿著一條白毛巾,一人端著木盤,盤裏擺著筆墨和信紙、印泥盒子。


    範老大用胳膊在麻將桌上一撥,將麻將牌撥到一邊,接過西瓜,取過西瓜刀,將大西瓜在桌上撥得骨碌碌轉,而後一刀下去,西瓜被一切為二,“這牌是沒法打了,手下人賬算不清,讓大家見笑了,吃個西瓜,壓壓火……”


    範老大三下五除二,將西瓜切成小瓣,招呼眾人,“來,都吃,吃了這瓜,火都消了……”


    大家聽到這話,怎敢客套不吃?不吃,那就是不給範老大麵子了……


    範老大又取過白毛巾,將西瓜刀在毛巾上一捋,西瓜汁捋幹淨了,將西瓜刀的刀柄,遞向王二哥,“我人老眼花,記性還不好,數不清瓜子,我切了個八刀八瓣,你看你自己咋個切?”


    陳叫山望著西瓜刀上的寒光,曉得這是袍哥會的內部黑話:範老大這是要王二哥自己下刀,進行“三刀六洞”哩!


    王二哥怎敢不接刀?


    曹保仁、黃徳道、邱大為手裏捏著西瓜,剛咬了一口,頓時停住,定定看著王二哥……


    王二哥握緊西瓜刀,牙根一狠咬,“噗”地一刀,狠狠戳到自己的左大腿上,刀一拔出,一股鮮血,濺到了陳叫山褲腿上……


    “噗——”又是一刀,戳到了右大腿上!


    一股血流,彎彎曲曲地在木地板上流淌,範老大磕下的瓜子皮,被染得一片血紅……


    “啊!”王二哥大吼一聲,再次高舉西瓜刀,對準自己的左臂,“噗——”地又是一刀戳下……


    王二哥戳了自己三刀,疼得渾身抖顫不停,但仍是跪著,不敢躺倒,不敢斜倚,還得顫顫巍巍地,將西瓜刀放到地上,嘴唇哆嗦著說話,“老老老……大……我我……切好好好了……”


    “拿筆來——”範老大一招手,一個黑衣人端來筆墨信紙,範老大抓過毛筆,蘸了墨,在信紙上劃了兩個圓圈圈,又在圓圈中,分別寫下“三”和“降”字……


    王二哥忍著劇痛,跪著朝前移動一點,將右手大拇指,在左臂傷口上蘸了血,朝那兩個圓圈裏,分別按了指印,而後說,“謝謝謝……謝老大……”


    陳叫山瞥見那印著血印的“三降”兩字,盡管對袍哥會內部的等級不了解,但大許猜出:經此之後,王二哥不再是袍哥會內部的大佬級人物了……


    範老大抓過白毛巾,將左右手皆擦了擦,丟給王二哥,“好了,回去做個夢吧!該記的記,該忘的,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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