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安城,陳叫山隨萬青林船隊,攆上了自己的船隊。


    天正下著細雨,陳叫山站立船頭,萬青林為其撐一把油傘,腰微弓著,極是恭敬,“陳兄,你看,兄弟們都在前麵呢……”


    遠遠地,江五最先看見了陳叫山,“看,幫主回來了,幫主回來了呀!”


    船隊泊在金安城碼頭,侯今春領著一眾兄弟,去城裏交貨了,守船的兄弟們,順著江五所指方向而望,頓時興奮了起來……


    正在為艙蓬搭塞油布的兄弟,正在用木錘檢查船板的兄弟,正在江裏擺洗衣服的兄弟,正在用薄刀刮搭板上的苔膩的兄弟,全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全部轉身向西,跳著,躍著,伸著脖子,高舉雙手,大聲喊著,“大幫主,大幫主……”


    江五、老嘎、笙子、狗成、牛娃幾個人,已然嫌東風吹刮,萬青林的船隊逆風行太慢,竟噗通噗通地跳下水,奮力朝這邊遊過來……


    滿打滿算,與兄弟們分開,才不過三天半時間。而此刻,兄弟們見陳叫山渾渾全全地回來了,那種興奮,那種幸福,那種迫切,猶然強烈!


    兄弟們在江力奮力劃水,胳膊一揚一振,水花頓飛間,萬青林看見這一幕,臉上盡是羨慕的表情……


    這才是大哥的風采啊!


    能夠帶領兄弟們,曆盡艱險,風雨同舟,那些在日光、水光、浪濤中凝聚起來的兄弟情誼,那些在弓箭、槍火、子彈間考驗過的男人義氣,怎不令人動容?


    陳叫山忽然將袖子一挽,縱深一躍,也撲入了江裏,奮力朝前遊去……


    兄弟們在水中,將陳叫山圍在了中間,見陳叫山好好的,便嘿嘿嘿地傻笑著,忽然似羞怯的孩子一般了……


    盡管金安碼頭極為大闊,但盧家船隊與萬家船隊聯於一處,六七十艘大小船,集中停泊了,亦顯得碼頭略略局狹了些。


    “你們幹什麽?加塞停,別一字靠……”萬青林船隊的兄弟們,正在綁纜繩,岸上忽然來了一夥人,領頭一位胖子大聲吼叫著,“這是你們家的碼頭嗎?我說話你們聽見沒有,加塞停,加塞停……”


    正常情形下,船隊都是一字貼岸泊靠,除非遇到新船下水,而碼頭不夠大時,才采用加塞停,在船幫裏,這叫“讓豁口”。


    可是,金安碼頭這麽大,即便再來一個大船隊,隨便一字靠泊,依然是綽綽有餘的。


    這夥人嚷嚷個什麽哩?


    再者說,今兒天下著雨,又吹大風,加塞停泊了,貼岸的船綁纜繩,加塞的船,則是船拴船,倘若遇到突漲洪水,或是狂風襲來,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會造成丟船……


    萬青林有些不悅,便站在搭板上說,“江上多少船要過,擋人家路幹啥,這麽大的金安碼頭,又不是停不下……”


    “廢什麽話?”那領頭的胖子,將袖子一抖,手指向江麵,“我說你們挪不挪?挪不挪?是不是要我們幫你們挪?”


    胖子說著話,將手一揮,身後跑來幾個大漢,從腰裏抽出斧子,要去砍拴柱上的纜繩……


    萬青林一看,幾步朝岸上奔去,船上的兄弟,也紛紛朝岸上衝……


    兩夥人在岸上,杵在了一處,皆氣勢如虹,皆看對方不順眼,眼見一場肉搏,即將開始


    陳叫山正在船上和兄弟們說闖黃葉鋪的事兒,忽然聽見岸上的吵吵聲,便站了起來,“走,過去看看……”


    萬青林船隊的兄弟們,見陳叫山領人過來了,分開一條路,皆彎腰低頭,連連招呼,“陳幫主,陳幫主……”


    陳叫山一直走到萬青林跟前,與那胖子相隔五尺,便問,“怎麽回事兒?”


    “你誰啊?輪得上你說話麽?”胖子仰頭將陳叫山略一打量,一臉傲然……


    陳叫山隻顧著往過來走,沒有打傘,趙秋風便撐開一把油傘,遮在了陳叫山頭頂,萬青林將頭湊到陳叫山耳邊,低語幾聲,將事情說了一下……


    “兄弟,都是吃淩江飯的,何必吵吵鬧鬧,傷了和氣……”陳叫山淡淡一笑。


    陳叫山言語平和,臉上還掛著笑,極盡和氣!


    豈料,胖子卻出言不遜,“那個旮旯蹦出來的小賊?誰他娘跟你是兄弟,我給你說,你們要是……”


    “啪”


    胖子話未說全,萬青林上前一步,一個大嘴巴便扇到了胖子的臉上!


    “你他娘嘴巴放幹淨點兒……”萬青林用大拇指一回指陳叫山,“這是樂州陳叫山陳幫主,睜大你狗眼睛看清楚!”


    胖子也不示弱,猛地從腰裏拔出兩把手槍,雙臂呈八字叉開,一槍對著陳叫山,一槍對著萬青林,“行啊,有膽兒啊,敢打老子……什麽他娘的叫山叫河,到了我金安城,不認你們那些江湖道!你們要識相,乖順些,給老子跪下來磕仨響頭,再喝一壺老子的尿,這一巴掌就了了,要不然……”


    趙秋風呼地也拔出了槍,陳叫山和萬青林身後的兄弟們,也呼啦啦一下亮出了短刀……


    而胖子身後的一夥人,全將手裏的斧子舉了起來,大聲嚷嚷著,“全把家夥放下,放下……”


    陳叫山嘿嘿嘿笑著,臉忽然一沉,“我不管你們什麽來頭,但就憑你們這歪瓜裂棗的架勢,我就不屑跟你們打……”


    “兄弟們,把家夥都收起來!”陳叫山朝後一揮手,“我倒想看看,偌大的金安城,怎麽就成了你家的金安城了?多大的口氣啊,多大的威風?”


    兄弟們遲疑了一下,剛將短刀收起,陳叫山猛地彈跳而起,左右擺腿,“啪啪”兩腳,踢在了胖子手腕上,兩把手槍,遂即高飛上天!


    陳叫山淩空一躍,將手槍又穩穩接住了!


    僅這一眨眼的工夫,自己的雙槍,便到了陳叫山手裏,胖子著實吃驚不小……


    雨有些越下越大了,陳叫山眯著眼睛,將兩把手槍,合並一處,騰出一隻手,搭在胖子肩膀上,“兄弟,多大的事兒,說話這麽衝,又是手槍,又是斧子的,值當嗎?”


    胖子此際顯然乖覺了許多,但當著身後那麽多兄弟的麵,又不好說軟話,便索性不吭聲,將腦袋扭到了一邊,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噗噗”地吐著雨水……


    “瞧這架勢,還是不服氣啊?”陳叫山拉過胖子的胳膊,將兩把手槍,一下拍在了胖子寬寬厚厚的手掌裏,“要不這樣,槍還給你,再來一次,怎麽樣?這次可要捏穩當嘍,瞧這雨下得,手可別再打滑了……”


    胖子如今被陳叫山頂到了半坡上,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哼”了一聲,右手靠近左手,把槍分開,左右各一握……


    胖子的槍握穩當了,底氣便又上來了,斜眼看了陳叫山,後退幾步,離陳叫山遠了一些,“會武功就了不得嗎?見過找死的多了去了,還從沒見過你這號找死的,趕著趟地找死呢!我就不信……”


    胖子故意說話慢吞吞,拖著節奏,意圖麻痹著陳叫山和萬青林。話至末尾,卻突然閉口,猛地上揚雙臂……


    胖子這般設計,是動過一番小心思的,他剛才已經領教過陳叫山的功夫,知道距離過近,自己必定吃虧!


    所以,胖子先朝後退了幾步,拉開與陳叫山的距離,如此,便感覺自己安全了些!


    胖子心說:你功夫再快,也沒我的子彈快!


    然而,胖子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也不想一想陳叫山既然敢把兩把手槍,都還給他,並半帶譏諷地,慫恿他“再來一次”,陳叫山沒有點絕活兒,敢這麽幹嗎?


    沒有金剛鑽,怎攬瓷器活?


    胖子的雙臂,尚未完全揚起來,流星飛光之間,陳叫山以“子捷拳”與“卯安拳”、“酉奪拳”的組合身法,朝下一潛蹲,左腳一蹬地,借著下雨地滑,如一道霹靂之迅,“哧溜”一下,貼地滑行過去,雙腳蹬在胖子兩個腳腕處……


    胖子的胳膊,伸了個半揚不揚的狀態,被陳叫山這一蹬,身子朝前趴去!他肉肥體重,朝前趴下之力便大,胳膊又來不及收,一撲在地,兩個手腕都擰了一下,頓時酸麻無比,疼痛鑽心……


    陳叫山單掌一拍地,身體擰翻而起,在空中團翻了兩圈,灑出點點雨珠,猶若白龍越海潮,大鵬揮雲空,“啪”一下,穩穩站地,雙腳踏出的泥水,濺了胖子一臉……


    陳叫山將狼狽不堪的胖子扶了起來,顯出極為驚訝,又極為關心人的神情,連連幫著胖子拍肚子上的泥,用手抹頭發上、耳朵上的雨水,“哎呀呀,瞧這下雨地滑的……”


    萬青林看見陳叫山這般神情,禁不住笑了起來,萬青林一笑,身後的趙秋風,以及一眾兄弟們,便都笑了起來……


    陳叫山彎下腰去,撿起地上的兩把手槍,在自己褲子上擦幹淨了,又拉過胖子的胳膊,將手槍朝胖子巴掌裏拍去,“下雨地滑,這把不算,你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還來什麽呀?


    胖子此刻覺得兩個手腕,酸麻疼痛,像是內中的軟筋被傷了一般,莫說是握槍,便是一顆雞蛋,現在恐都舉不端正了……


    “怎麽,不再來一次了?”萬青林見胖子低著頭,一下下地倒吸涼氣,並不吭聲,便走上前去,問,“我說,到底服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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