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突然爆響的槍聲,劃破正午之寂靜!


    春天的山間,萬木萌發,綠意蔥蔥,槍響,草木顫,峰穀回旋……


    陳叫山注視著大殿前的空地,籌謀祭拜百姓,如何穩妥處置,聞聽槍聲,身子朝後一閃,立刻伸手去摸槍……


    楊三雕在大殿中灑靈水,手指從銅盆中蘸過水,水珠凝在指尖,欲跌未跌時,槍聲響了,指頭猛一顫,一滴清亮的水珠,輝映了窗欞裏射進的一束陽光,聚了彩光,從指尖上滾跌下……


    槍聲是從廟外傳來的,一聲,兩聲,連續響!


    空地上守候的百姓,一瞬間,齊齊轉了頭,下意識朝廟外看去……


    “……”


    起先聚攏的人群,驚亂了,四下散開,朝各個方向跑,背簍傾翻了,竹籃骨碌碌翻滾,老人撲倒了,女人將孩子的腦袋,朝懷裏埋去,精壯後生們跑了幾步,忙又回身去扶老人,牽女人,雹子……


    大殿裏的百姓,一字排列的祭拜隊伍,忽然亂了,聽槍聲來自廟外,皆朝大殿後門方向跑。


    自大殿屋頂,懸垂而下的杏黃色長幡,上麵以丹砂撰寫著逐條教宗,被人群跑動的衣衫之風,吹帶亂了,相互擰轉、絞纏、疊合,像秋日山間的樹木,在蕭索秋風中,顫栗不止……


    蒲團上的草墊,葦葉所編,素淨無比,閃著清光,此際被急促的腳步踩踏著,一個腳印,接一個腳印……


    香爐裏的香線,細細的,平行著上升,香爐被人一撞,煙線便纏於一起,香灰隨之飄起,嗆著人的口鼻……


    供台後麵站著的一眾教徒,急忙朝楊三雕跑來,與百姓奔跑的方向,恰是相反,相互衝突了,擁擠了,推搡錯合著……


    供台上的饅頭,呼啦啦翻滾下來,白饃粘灰,由白變黑,再又被人踩了,踏了,扁如餅狀……


    楊三雕身旁的銅盆被擠翻了,反扣在地,盆中之水,沿著地磚縫隙,彎彎曲曲流,被無數腳踩斷了,踩濺了……


    太陽光照廟院,日光正鮮亮,若太陽是一隻眼睛,高空俯瞰下去,便見廟院裏紛紛亂亂,像群蟻受了驚,各到處亂竄,像一把油菜籽丟了出去,四下散滾了去……


    目今之亂象,緣於第一聲槍響。


    第一聲槍響,緣於半道上看護槍支的牛娃。


    上百個身穿黑袍的教徒,推著獨輪車,從廟裏出來後,行走幾步,拐一道山灣,牛娃便看見了他們。


    牛娃一慌,不知該怎麽辦,是跑,是藏?


    慌亂間,牛娃低頭看見地上的影子,才意識到自己穿著黑袍,戴著錦雞翎羽帽冠,臉上還有麵具罩著呢!


    春草萌發,尚未蓬勃如夏草,牛娃蹲下,又站起,再又伏倒,卻皆不能隱蔽而藏,索性就直樁樁地立在那兒……


    待教徒隊伍走近了,牛娃就一個勁地跳,用手朝鐵閘嶺方向不斷指,嘴裏“啊啊啊”地叫著……


    牛娃曉得自己不能跑,又藏不住,隻能扮作教徒,裝傻,裝害怕!


    果然,一眾教徒看到牛娃,隻當他是石金一夥的,從他身邊過去了,也沒有理會他。


    江五、笙子、老嘎便留了下來,假裝去扯牛娃,示意讓牛娃趕緊朝廟門方向走……


    牛娃屁股一下下朝後坐,低聲說,“槍,槍,槍呀……”


    江五和笙子、老嘎,覺得那些教徒尚未走遠,現在拿槍,太危險了,老嘎便使勁拽牛娃,並低聲說,“著啥急?”


    牛娃心急,擔心現在不取槍,就再沒有合適的機會了,一把掙開老嘎的拉扯,轉身去草叢裏抱槍……


    石金隨教徒隊伍朝前走,心裏總是不踏實,便不斷朝後方看。


    楊海成和幾個黑袍教徒,見石金頻頻回首,心下疑惑,也轉頭朝回看……


    牛娃此際正在快速地給江五、老嘎、笙子分槍,幾個黑袍教徒轉頭一看,正巧看見這一幕,登時大喊,“後麵是奸細……”


    教徒隊伍頓時停了步,皆轉頭朝後看,並開始去揭獨輪車上的草簾,準備取槍……


    牛娃看見前方的教徒隊伍,開始在獨輪車上取槍了,二話不說,抬手便是一槍……


    “……”


    牛娃和江五、笙子、老嘎,連連朝教徒隊伍射擊,且戰且退,朝廟門方向跑……


    黑袍教徒們取了槍,轉過身,連連還擊,也朝廟門方向攆……


    此時此刻,石金便慌了神,略一遲疑,便撒腿朝鐵閘嶺方向跑……


    石金一撒腿跑,幾個黑袍教徒,便料想到石金是奸細,“”幾槍射去,石金應聲倒地,脊背上被打出了一排血洞……


    楊海成舉著槍,見石金已被打死,一霎時,腦中卻有些亂往哪個方向走?回廟裏?還是去鐵閘嶺?


    昨天中午,在王剩飯館門前,楊海成遇見陳叫山一行人,從其口音、衣著看,楊海成料想此一夥人,乃是從樂州方向來的,不是盧家船幫,便是萬家船幫。


    楊海成便故意探問,認不認識陳叫山,陳叫山心存忌憚,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


    無論是不是陳叫山親自跑船來瓦橋鎮,楊海成都覺著不可掉以輕心,便故意給陳叫山指路,要陳叫山他們前往廟裏……


    王剩惦記著自己的饅頭錢,便問楊海成,“楊叔,這夥人我總覺著不簡單……你說,咱要不要派人,提前給廟上知會一聲?”


    楊海成卻說,“今兒不逢會,人少,沒事兒,由他們去吧!派人到泊水灣,把他們的船看好就成……”


    楊海成如此一說,是不希望王剩知道太多,並故意轉移王剩的視線。


    遂即,楊海成便在鎮上挑選了一些精壯的教徒,走小道,火速奔赴鐵閘嶺,以期在鐵閘嶺,給予陳叫山他們狠命一擊!


    楊海成心底很清楚:楊三雕是通過吳氏之口,了解到了陳叫山的取湫細節,諸多事跡,而後借了陳叫山的名,才使得通幻神教壯大的!那麽,陳叫山便始終是楊三雕心中一大患,猶若懸在楊三雕頭頂上的一把利劍,沒準啥時候就掉下來了……


    因此,若能在鐵閘嶺,伏擊樂州來的一夥人,便是大功一件!


    然而陳叫山領著兄弟們,前往廟上時,但見山中樹木蒼翠,岩峰兀立,鳥聲鳴啾,頗有些“鳥鳴林更幽”的意味,陳叫山說“我總覺著此處頗有些殺氣……”


    陳叫山停步,轉身,並沒有進入鐵閘嶺,而是返回了泊水灣。


    楊海成領著一眾廟外教徒,在鐵閘嶺左等右等不見陳叫山一行人前來,派人一探看,才曉得陳叫山一行人,已經回了泊水灣。


    楊海成感覺很挫氣,向楊三雕匯報時,當然就沒有細說直說,隻是說有一船隊,來了瓦橋鎮,在泊水灣停靠。


    其時,楊三雕喝醉了酒,石金在一旁端茶遞水,楊三雕便命令石金,夜裏先去泊水灣探探虛實……


    現在,石金被打死了,死人又不會再說話,具體真相,已經無從知曉,所以,楊海成的腦袋就有些亂了……


    朝廟門方向跑,可以進入廟裏,保護楊三雕,是立功的大好機會!


    可是,方才那幾個人,居然在半道上藏了槍,充分說明,陳叫山的人馬,極有可能已經混入廟裏了!倘若再去,豈不是自尋死路?


    想到這裏,楊海成便對黑袍教徒們喊,“別追了,速去鐵閘嶺設伏……”


    楊海成的想法是,陳叫山的人馬既然已經混進了廟裏,一番激戰後,勢必會殺出廟外,若能在鐵閘嶺提前設伏,便可借助鐵閘嶺之天險,將陳叫山一夥人一舉殲滅!


    牛娃和老嘎、江五、笙子,且戰且退,放幾槍,朝岩石後一縮身子,“”的子彈,打得岩石碎屑四濺,伺機一探身,再放幾槍掩護,然後再逃……


    跑了一陣,卻忽然沒有槍聲了,壯著膽子,走到大路中間一看,見那教徒隊伍,竟朝鐵閘嶺方向跑去了……


    江五考慮到陳叫山一人留在廟裏,極不安全,便對笙子、老嘎、牛娃說,“走,趕緊去廟裏,幫主就一個人……”


    此時的陳叫山,當然不曉得外麵的情況,不知道槍聲引發之緣由細節……


    祭拜的百姓,大多選擇朝廟裏跑,隻有極少數人朝廟外跑去……


    大殿後院裏的教徒們,被湧進來的百姓,擠來擠去,也慌了,便紛紛跑到廈房裏去取槍……


    鵬天他們一夥人,一直潛伏在後山上,等啊等,等得實在無聊,許多兄弟抱著槍,坐在山坡上,被暖洋洋的太陽一曬,竟打起了瞌睡……


    終於,終於聽到了槍響!


    三旺撥開一截樹枝,朝廟裏一看,見廟裏亂如螞蟻窩,把自己的假腿套環一緊,大喊,“兄弟們,衝下去”


    山上的兄弟,如狼似虎般朝廟裏衝來,連連放槍“……”


    廟裏頓時更亂了,起先那些朝後院跑的百姓,聽後山上又有槍聲,頓時身子一僵,折轉身子,又朝大殿前的空地上跑……


    陳叫山握著手槍,攀住牆柱,一個倒卷,躍上了院牆,疾跑幾步,一個騰身撲躍,又竄上了大殿屋頂……


    陳叫山居高臨下,專挑那些穿黑袍的教徒打,一槍一個,應聲而倒……


    教徒們終於發現了房頂的陳叫山,便也舉槍朝屋頂射擊,陳叫山平平趴下,屋頂瓦片,被打得碎渣亂飛……


    突然,陳叫山看見楊三雕出了後院,朝西跑去,便一個翻滾,跳上院牆,步步緊追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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