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彪神色凝重,沒有立時回答陳叫山,而是伸手向桌麵一指,示意陳叫山和吳先生邊喝邊聊……


    “野狼嶺這一夥土匪,跟以往北山的土匪都不一樣……”高雄彪喝下一杯酒,籲著一口酒氣,眉頭緊鎖,並未談下一步的打算,而先講了野狼嶺土匪的現實情況,“以往的土匪,都是拚上性命去搶槍,要麽派人到中原買槍,可這夥土匪,會自己造槍……”


    “造槍?他們造槍的材料從何而來呢?”吳先生一直沉默著,聽到此,便插話相問了,“據我所知,一般山中的獵戶,都也自己造槍,但那種自造的火銃子,打出的散彈,撲散麵大,射程卻不遠……”


    吳先生所問之話,也正是陳叫山想問的。


    陳叫山從小跟隨父親打獵,曉得很多獵戶,都是在鐵匠鋪裏挑選了鋼管,而後自帶手打造配套的槍托、扳機,往往在槍膛裏安裝鐵荊棘、鉛彈、碎鐵屑等物,以自配的火藥,用以助推火力!


    很多自製的土槍,不但工藝十分粗糙,甚至發射也極不正常,有時候摳了扳機,槍卻不響,啞火了。可有時候,明明沒有摳扳機,土槍反倒自動走火,傷了獵戶自己。


    “野狼嶺的土匪,跟太白軍工廠的人有聯係……”高雄彪說,“他們把軍工廠淘汰的造槍機器,運到了野狼嶺上,造槍所用的鋼材,則從太白鐵廠買……”


    高雄彪說,從野狼嶺向北不到十裏路,有一條古道,蜿蜒在群山之間,順著古道,便可直達太白軍工廠。


    早年間,太白軍工廠生產的槍支,在西北一帶十分吃香,但自從中原地區的漢陽造出現後,太白軍工廠便被逐漸邊緣化!


    然而,較之一般的土槍火銃子,太白軍工廠生產的長杆步槍,還是要穩定得多,射程遠得多!


    前幾年,韓督軍主政三秦後,將原先太白軍工廠的人,全部收編,委派到潼關一帶,成為駐防軍,鎮守西京門戶。


    可其中有一夥人,不願吃軍糧,過那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便偷跑回來,重新在太白軍工廠留守,做槍支買賣!


    聽到這裏,陳叫山便問,“韓督軍沒有派兵清剿他們麽?”


    “一直在清剿……”高雄彪歎著氣說,“可韓督軍部下多為中原人士,擅於平川地區的陣地戰,對於太白深山的山地戰,並不熟悉!況且,從西京、潼關一帶,前往太白深山,勞師遠征,兵困馬乏,每清剿一次,殺敵一千,自折八百,非但沒有將那夥人清剿幹淨,反倒將那些人打散後,各自占山為王,幹起了土匪營生……”


    吳先生連連歎氣,目光凝然,說,“打蛇不死,反受蛇患!這就跟上古神話中的一種怪獸一樣,有九十九顆腦袋,被割掉一顆,反倒會重新生出三顆腦袋來……”


    “是啊,野狼嶺的一夥土匪,就是這麽個情況!”高雄彪兩手撐在桌沿上說,“去年鬧年饉時,這夥土匪才剛上的野狼嶺,立足未穩,人手不多。年饉熬過了,投奔野狼嶺的人反倒多了……”


    說到這裏,高雄彪咬咬牙,看向陳叫山,“兄弟,我與你商量的是,野狼嶺這股土匪,必須及時剿滅!否則,待他們再進一步發展壯大,太極灣就會受到極大威脅……”


    陳叫山眉頭越皺越緊:起先混天王盤踞太極灣時,依仗種植鴉片,可謂財源滾滾!混天王將鴉片賺來的錢,多又用於購買軍火,若非自己與姚秉儒聯起手來,如何能攻破太極灣?


    現在,姚秉儒成了太極灣的老大,致力於發展實業,發誓從此不再種鴉片!


    盡管姚秉儒跟陳叫山談過未來的暢想,建窯場燒炭,建酒坊釀酒,建紙坊造紙,但一個現實情況是,在一段時期裏,太極灣都會為錢發愁!


    沒有錢,便不能擴充軍備火力,時日一久,野狼嶺的土匪發展壯大了,此消彼長,姚兄弟的太極灣,還真就危險了……


    “除夕那天,我見你事多忙亂,沒有跟你提及此事……”高雄彪用酒壺朝陳叫山和吳先生的杯子裏,倒上了酒,幽幽說,“我知道這是個棘手的事兒,我想過直接去找姚秉儒,但思來想去,覺著還是先跟你商量商量……”


    至此,陳叫山明白高雄彪的良苦用心了……


    “叫山,你覺著這事兒去求助於韓督軍,會是怎樣的情況?”吳先生見高雄彪和陳叫山,皆陷入了一陣沉默,便適時地一問。


    陳叫山低了低頭,複又抬起,“讓韓督軍出兵,我覺著不妥!其一,既然以往已經清剿過數次,都沒有清剿幹淨,韓督軍對於此事,必然就疲了,恐怕也不會上心。其二,以我們現在的身份,還不足以讓韓督軍賣我們那麽大的人情,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其三,如今中原、西北各處的軍閥,對山北平川地區,虎視眈眈,倘若這些人趁著韓督軍部下剿匪之機,殺將進來,燃起戰火……那我們的罪責就大了!”


    高雄彪點點頭,喃喃著,“兄弟說得是啊……”


    “所以,不如我們三方聯合起來,先闖一闖野狼嶺……”陳叫山說到這裏,忽然便問,“野狼嶺的土匪頭子叫什麽?”


    “叫瘸子李。”高雄彪說,“我起先在野狼嶺西麵潛伏多日,後來有一小股土匪下山來采買東西,我扮作木頭販子,曾上前與之攀談,在耳虛關還跟他們喝了酒……”


    高雄彪說,瘸子李原本是太白軍工廠的建廠元老,對各類槍都極有研究,算是玩槍造槍的行家!有一年在試槍時,瘸子李與另外三個試槍手,並排站立射擊,其中一位試槍手,記錯了子彈數,槍頭剛收回來,衝著瘸子李時,偏偏槍走了火,瘸子李便被打傷了左腿!瘸子李的名號,就此叫起……


    軍工廠被韓督軍收編後,大部分的人都被派往潼關,瘸子李不想去,以自己腿瘸為由,跪在地上給長官磕頭請願,長官聽煩了,就應允了他,讓他返回山北老家。


    瘸子李在老家老老實實待過一陣,可一天夜裏,原先兵工廠的同事,忽然來到瘸子李家裏,勸其重新進駐兵工廠,偷偷造槍,做槍支買賣。


    瘸子李受不得同事慫恿,便回了太白軍工廠。


    去年,韓督軍的一隊人馬,前往太白清剿兵工廠逃兵,帶隊的,正是起先瘸子李求過情的長官。


    那長官一見到瘸子李,怒喝道,“你****的瘸子李,你說你穿不慣軍裝,好,老子讓你回鄉種地……可你倒好,兜了一圈,又玩回來了,你拿老子當猴耍啊?”


    於是,那位長官先不從別的人下手,單單就衝向瘸子李的隊伍打,瘸子李且戰且退,驚魂難定,後來就逃到了野狼嶺……


    老家不能回了,兵工廠也不敢回了,瘸子李就領著十來個人,在野狼嶺紮了根,成了土匪。


    瘸子李那人,賊心眼多,曉得自己實力不行,在野狼嶺上立足未穩,不敢造次,反倒充起了大善人,四處收買人心,拉攏百姓上山入夥!


    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瘸子李的人都不幹打家劫舍的事兒,整個北山一帶,也就沒人留意野狼嶺。


    瘸子李本人雖然精通造槍技術,槍法神奇,但終究不會武功,且還瘸著一條腿,於是常常夜不能寐,擔心自己是一個類如王倫的人,沒準哪一天,有個林衝式的人上了野狼嶺,自己非但首領位子不保,怕是腦袋都得搬家。


    去年夏末,瘸子李在北山救了一位壯漢,據說此壯漢當時已是奄奄一息,被瘸子李救上野狼嶺後,瘸子李派人請來郎中,為其醫治了大半個月,壯漢才算恢複!


    壯漢完全恢複後,力大無窮,飯量驚人,不但拳腳功夫了得,槍法亦是不俗!


    壯漢感念瘸子李的救命之恩,便在山上教拳習武,訓練匪眾,漸漸地,野狼嶺的勢力越來越大!


    壯漢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野狼嶺的二當家。


    “瘸子李和二當家,可謂是一文一武,一個賊心眼多,有謀略,會造槍,一個好勇鬥狠,拳腳厲害,力大無窮!”高雄彪一臉凝然地說,“他們手裏槍多,人也多,但每次下山打劫,卻都是一小股一小股地出現,防止老巢被占。並且瘸子李給匪眾們的訓誡是,不到萬不得已,不開槍,不殺人,不浪費一顆子彈!所以,野狼嶺的可怕之處就在這裏……”


    說到這裏,高雄彪又招呼陳叫山和吳先生,三人一碰杯,飲下一杯酒,高雄彪用袖子抹抹嘴巴,說,“有一件事兒我不太明白……”


    高雄彪說,他曾經想冒充進山入夥的百姓,混上野狼嶺去。起初,山下駐守的匪眾,沒有一人識破,可剛行至半山腰,那個二當家的卻出現了,喊了一聲“高雄彪”,便命人將高雄彪擒拿,虧得高雄彪身手矯健,僥幸逃脫了……


    “我到現在都沒想起來,那二當家到底是誰……”高雄彪籲氣連連,喃喃著,“隻覺著那聲音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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