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團長撐著雨傘來到縣府,孫縣長和何老板正坐在裏下棋。[]


    餘團長將雨傘上的水珠抖了抖,斜斜靠在門外,走進去喊了聲,“孫縣長,有個事兒……”


    孫縣長和何老板皆眼盯著棋盤,並不看餘團長,孫縣長的手在棋罐裏攪來攪去,攪得棋子“嘩啦嘩啦”作響,何老板則右手捏著一枚白子,左手在棋盤上方指指點點,比比劃劃,嘴裏似乎還囁嚅著什麽,眉頭緊鎖……


    沒人理會餘團長,餘團長又看不懂這黑黑白白的玩意兒,想再說話,又怕惹惱了孫縣長,隻得裝作觀棋,腰彎著,脖子伸著……


    “啪”何老板終於將白子拍在了棋盤上,忽然又倒吸一口涼氣,腮幫上仿佛被馬蜂蟄了一下,連忙又要用手去落子……


    “世事無情,落子無悔……”孫縣長伸手將何老板的手架住了,“隻要自己看準的路子,就是死,也要走下去……”


    何老板“嘿嘿”一笑,將手收了回來,“嗯,對對對,姐夫說得好……”


    孫縣長麵無表情,手在棋罐裏攪了攪,摸出一子,以食指和中指夾著,緩緩放於棋盤上,然後抬起頭,看著何老板說,“自己收屍吧……”


    “哎呀,輸了輸了……”何老板連連搖頭擺手,“不下了,不下了,姐夫棋力高幽,我實在下不過啊!”


    孫縣長將身子朝椅背上,深深靠去,這才轉頭看著餘團長,“怎麽,回來了?”


    “?”餘團長一愣,遂即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臉又瞬間一嚴肅,“縣長,有個事兒,得跟你說一下……姓閆的那小子,私自偷運紅椿木,惹下亂子了……“


    餘團長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反複強調著“閆隊長私自偷運”這一點,並將自己迫於無奈,寫下三十方紅椿木欠條字據的事兒也說了……


    “人家沒亂,自己先亂了啊……”孫縣長感慨著,“借力打力,將計就計,陳叫山看來不簡單啊!”


    “餘團長,也沒啥大事兒……”何老板在一旁安慰著,“你就拖著不給,他陳叫山能把你球給咬了?你給盧家寫的借糧借油的字據還少麽?不還又能怎地?”


    孫縣長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搖頭歎息,“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一樣嘍……”孫縣長扶著椅子扶手,身子向前移了移,“盧家以前有陳叫山這號硬茬子麽?這種人看起來像老虎打瞌睡,跟隻乖貓差不多,你把他惹急了,你再看看……”


    “縣長的意思是……”餘團長頓了一下,“過天,就給陳叫山送紅椿木?”


    孫縣長連連擺手,眼睛卻看著棋盤,黑黑白白,錯綜羅列……


    孫縣長從棋盤上起兩顆黑子,在掌心裏攥了攥,而後,將手掌攤開,“現在最要緊的,是把這兩顆棋子打掉!廢子除掉,這盤棋還有得下,如若不除,那就被動了……”


    餘團長眉頭皺著,一臉苦相,“可是……那倆慫貨被陳叫山控製著,咱沒法下手啊!”


    孫縣長並不接續這個話題,卻問,“宋城那邊啥情況?”


    “沒問題沒問題,那邊沒問題,差不多所有兄弟,現在都守在那兒哩!”餘團長一連說著沒問題的話,見孫縣長仍舊一臉陰鬱,並不接話,便說,“縣長的是意思是……”


    “現在隻有兩步棋:第一,將那兩顆臭子除掉,第二,把宋城那兒的木頭,重新找個新地方放!”孫縣長說到這裏,看看窗外的雨,“事不宜遲,今夜就動手,兩步棋同時下……”


    何老板聽到這裏,便說,“姐夫,這兩步棋,可都不好下啊!你說……”


    孫縣長不待何老板將話說全,卻“呼”地站了起來,“百轉千回,終究入海!我隻看重結果,不在乎過程怎樣,你們自己想辦法吧……好了,你們去忙吧,我要習靜了……”


    餘團長和何老板出了縣府,各撐一把傘,站立在雨中,簡單商量了一下,餘團長決定去宋城窯場,準備搬運木頭之事,何老板則回去想辦法,看如何將張鐵拳和劉神腿除掉……


    何老板剛回到萃棲樓,門房的老媽子便出來說,“老板,有位梁州的萬先生,一直在等你哩……”


    何老板匆匆上到三樓貴客室,便拱手以禮,“萬少爺,抱歉抱歉,讓您久等了……”


    眼前這位玉樹臨風,風度翩翩的少爺,正是梁州一霸萬洪天的公子萬青林。


    萬青林抖抖袖子,也拱手還禮,“何老板,我也才到不久,瞧,這茶都還熱著哩!”


    彼此一番寒暄後,萬青林品了一口茶,將茶碗輕輕放下,“是這,我爹托我來問問,你們那批紅椿木的事兒……”


    何老板邊吹著茶葉,邊笑著問,“萬少爺,是不是聽見什麽事兒了?”


    萬青林“嗬嗬”一笑,“樂州盧家出了個陳叫山,此人不簡單得很哩,居然把太極灣混天王都滅了,我爹很想會會此人……”


    何老板一怔,將嘴裏的茶葉,輕輕一吐,轉又不屑地說,“其實也就一個山北來的窮苦後生,萬老板會會他?是不是太過屈尊了啊……”


    “陳叫山以十塊錢一方的價格,收購紅椿木,此事在梁州城傳得人所共知!此人我看野心大啊……”


    “哦,萬少爺此話怎講?”


    “他陳叫山才來天,淩江水有多深,怕還不曉得吧,就敢跟我萬家船幫摔臉子……”萬青林用指甲撣了下袖口,“十塊錢一方紅椿木?他陳叫山算是哪根蔥,敢開這麽大的口,真不知道我梁州碼頭的石板有多厚了吧?”


    萬青林說,樂州盧家以十塊錢一方的價格,收購紅椿木的消息,傳到梁州後,人們都在傳說,人家樂州盧家高明啊,未雨綢繆,經過了一年年饉,來年船運生意必然火爆,盧家船幫也好,萬家船幫也好,年底必將增造新船,紅椿木缺口大得很!趁著現在,趕緊囤積紅椿木,坐等發一筆橫財!因此,短短天,梁州境內的紅椿木,已被人砍得差不多了……


    “萬老板好像不缺船吧?”何老板側首來說,“他們砍就砍唄,又不影響……”


    萬青林冷笑一聲,“何老板,你可真會說寬心話啊!一棵紅椿木砍了,再種一棵,要多少年才成材,你何老板莫非不曉得?”


    何老板眼簾垂下,細一琢磨,又說,“現在是他盧家缺船,該著急的是他盧家啊……”


    萬青林連連搖頭歎息,“唉,何老板,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萬青林說,船幫行船,時有事故發生,觸礁、湧灘撞船、江匪騷擾,在加之今年年饉幹旱,許多散船經長期暴曬,無水浸底,鼠咬蟲噬,盡管可以行水,但終究有隱患……這一切之一切,都需要修修補補,造造爛爛,得有紅椿木以備不時之需才行。可現在,紅椿木都被人私自囤起來了,你若是要買,別人越是不肯賣了,到時候,萬一有個緊急情況,豈不是被人家大敲竹杠?


    何老板這才明白過來了,默默點著頭……


    “所以,我這次來樂州,主要辦兩件事,這其一,便是你何老板手中那批紅椿木,你打算什麽價錢給我?第二,我要讓陳叫山明白,淩江的水深著哩,不是他一個外鄉漢子,隨隨便便就能撒潑撒野的……他要麽以三塊錢的價格收紅椿木,要麽,就別收了……”


    何老板一聽這話,眉頭立時皺了起來:如今看來,這紅椿木還真成了香餑餑,一時之間,隻怕除了金條,就屬紅椿木最緊俏吃香了!那麽,我們囤在宋城窯場的那批紅椿木,到底該怎麽辦呢?若是賣,到底多少錢賣給萬老板呢?十塊錢一方麽?若是不賣,如今這東西藏在手裏,也是個禍害啊,人人見了,都想來吞一口……另外,像陳叫山那種愣頭貨,正如我姐夫說的那樣,是老虎打瞌睡,看起來像乖貓,惹急了,誰他不敢咬?想讓他屈服,想讓他隨隨便便改變主意,還不是個容易事兒啊……


    想到這裏,何老板便跳開了第一條,直接說起了第二條,將陳叫山如何一路取湫,一路過關斬將,曆經艱險,取湫成功,以及陳叫山如今和太極灣的新主人姚秉儒,成了生死兄弟,人多槍多,等等等等的事兒,全都說給了萬青林……


    萬青林聽了何老板的話,哈哈哈大笑起來,“取湫那種陳年老黃曆的事兒,陳叫山居然還信,可見他蠢到了什麽地步,還真就屁顛屁顛地上路了,嗬嗬嗬嗬,還過關斬將呢?笑死我了,笑死我了……何老板,你這人說話,真是越來越快活了哈……”


    何老板側首看著萬青林,見萬青林笑得渾身的綢衫子抖個不停,連頭發尖尖都在微微顫著……一想到自己的生意在梁州,時時處處還得仰仗萬家,得靠萬老板罩著哩,有些事兒,有些話,不可不考慮萬家的感受……


    於是,何老板也便跟著萬青林一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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